《》第一卷 風雨前奏 第十九章 情勢陡轉 文 / 清漓
雖然已是冬季,御花園中仍然是花開繁茂,綠葉亭亭,清淡的香氣馥郁悠遠,環境靜謐怡人,讓人不住放鬆了心態,申惠跟在宿伊後面,見納蘭雋和印襄已經在前方等候。
申惠心中暗自打量,王上和印襄一定知道宿伊元帥怒火中燒,偏偏還召見宿伊來御花園相見,擺明了是要壓制住宿伊的怒氣。他看著在前面大步流星的宿伊,只覺不安,宿伊怒氣太盛,為人剛強,若是王上要庇護印襄,只怕會起了衝突,到時候撕破臉面可不好。
見到宿伊,印襄立刻滿面笑容迎上去,道:「宿伊元帥長途作戰,真是辛苦了。」
這明顯的示好,誰都看出來了,可是宿伊卻一點也不理睬他的曲意逢迎,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哼,若非印襄大人,宿伊也虛不得這般辛苦。」
宿伊多年沙場征戰,骨子裡便鐫刻著冷肅的氣勢,他生來便是貴族,不怒自威,如今這冷冷一笑,印襄便感覺有如冬季裡大漠中蘊含刀劍的寒風,直直鋪面而來,不由的背後生出一絲冷汗。
他身後的元庭見狀,便道:「宿伊元帥好大的怒氣,元帥且消消氣,坐下喝些茶,王上也是特意為元帥備了六安瓜片呢。」他謙卑的彎下腰,似乎虔誠無比,可是語氣裡卻透著另一種不一樣的情感:「還是說元帥不想聽王上的話呢?」
宿伊眼中閃過一抹陰翳,這個突然出聲的人他從來沒有見過,不由的細看了兩眼,年紀約莫三十五六,相貌平平,對於宿伊來說,是看過一眼就忘記的人。可是此人那一雙眼睛裡透露出的異樣精明的光芒倒是不一般,他面對宿伊的怒氣毫不退讓,光憑這一點,宿伊也知道這個人不是很簡單。
他微微瞇了瞇眼,語氣涼薄:「你是什麼人?」話語裡的不屑和輕視顯露無疑。雖然元庭不懼宿伊,引得宿伊注目兩眼,但這並不代表宿伊當真會將此人放在心上。
元庭聽出宿伊語氣裡的蔑視,藏在袖中的手用力的握緊成拳,可是面色上卻是一片笑意,謙恭道:「下官只是印襄大人手下的一個小官而已,元帥無需在意。」
「那我與你主子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來插嘴?!」宿伊陡然發怒,殺意四現,眾人皆是一驚,印襄只覺後怕,不由將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旁邊的面色冷峻的納蘭雋。
離漠的王納蘭雋二十五歲繼承王位如今已經十五年了,他身材偉岸,五官輪廓分明,有帝王特有的貴氣與威嚴,十數年的執政讓他眉目間已經布上了風霜,不過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英挺俊氣。
他看見了印襄祈求的神色,便對宿伊揮了揮手,面上含笑,語氣卻是不可置疑的冷定:「宿伊,坐下!」
納蘭雋發了話,宿伊神色清冷,卻也依言坐了下來。
申惠懸起的心微微放了下來,他感覺的出宿伊剛剛是真的動了怒氣,不過這也難怪,印襄犯了這麼大的錯誤,還在宿伊面前笑意相迎,以宿伊的性格,怎麼可能接受他那樣的討好?只會讓宿伊更覺噁心。
還好,宿伊還是聽納蘭雋的話的。離漠尊卑分明,納蘭雋也是獨斷剛強的君主,對於其他人,宿伊從不放在眼裡,唯獨對納蘭雋,宿伊又是尊敬又是忌憚。
宿伊坐了下來,印襄在一旁,膽戰心驚的看了一眼納蘭雋,納蘭雋冷冷對他道:「你也坐下!」印襄這才如釋重負,坐了下來。
可是,宿伊坐下並不代表他對此事就此罷手,他只是冷冷笑著看著印襄,語氣森然:「印襄大人好大的面子,小小的河澤城也引得靖朝大將李元愨揮四萬之師攻城,又能讓陛下以王令命我從平野抽身回援啊。」
宿伊矛頭直指印襄,印襄只覺背後冷汗涔涔,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卻猛然聽見背後元庭輕輕的一聲咳嗽,他猛然想起今早元庭說的話。定了定神,笑道:「我確實不懂軍事,不過還是宿伊元帥威名遠揚,李元愨一聽說您發援兵,立刻就退兵了。」
宿伊這幾天也聽說了且柔城中流傳的消息,可是當處於他這樣高的地位的時候,那種程度的美名,在宿伊眼裡根本不值一提,他陡然冷笑:「你笨也就罷了,可這件事分明就有前車之鑒,難道你們忘記若伊百里齊是怎麼丟的雍谷關嗎?!同樣的調虎離山,中一次計就夠了,偏偏還有第二次?!」
此時印襄已經平靜下來,他的內心突然騰起了一份自信,他現在是觀察出來了,宿伊沒打算當場劈了自己,既然沒有性命之憂,印襄也就不害怕了,因為他知道宿伊如果不當場殺自己,那麼他就沒辦法奈何自己。因為宿伊可能自己也不明白,這其中存在著一個很大的問題,若不是元庭告訴自己,只怕印襄也只能束手無策了。
這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王令是納蘭雋發出的,命令是納蘭雋下達的。跟隨納蘭雋多年,印襄很清楚納蘭雋的性格,其實納蘭雋在李元愨突然退兵之後就已經發覺不對勁了,但是君無戲言,他又是極其高傲的性格,這種性格說的偏激一點就是死不認錯。說到底,雖然印襄先中了計,但是最終發出命令的還是納蘭雋自己,納蘭雋一直心高氣傲,絕對不會願意承認自己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所以印襄和納蘭雋是綁在一條線上的,宿伊越是對印襄窮追不捨,咄咄逼人,就越是像在指責納蘭雋目光短淺。
果不其然,宿伊這一番冷冷的嘲笑讓納蘭雋原本冷峻的神色瞬間變得更加暗沉,他突然冷冷道:「河澤近靠若伊,若是被李元愨拿下,只怕我們在若伊和靖朝面前都會丟了顏面。」
納蘭雋此話一出,印襄便像服了一顆定心丸一樣,膽子也大了起來,他目光灼灼,發起了反擊:「好吧,就算是中計了,那也是因為宿伊元帥你!」
宿伊一聽,怒極反笑:「你說什麼?」
印襄看著宿伊,也冷笑了起來,帶有輕視:「說到底還是宿伊元帥實力不濟,檀州城打了一個月也沒有打下來,還讓李元愨有機可乘攻打河澤。若是元帥你能早日攻下檀州,怎麼還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天哪,天下竟然有這樣不要臉的人啊,宿伊覺得自己像是全身被浸在了火爐裡一樣,那吞吐的火焰,隨時都可以講面前這個小人給吞沒。
宿伊看了看納蘭雋,發現納蘭雋只是冷冷的看著自己,沒有說話。君主這樣的神情讓宿伊心中一冷,彷彿冬日的寒冰,泠泠裹上溫熱的胸腔,納蘭雋這樣冷漠的表現,分明是默認印襄的說法,他不可置信的看著納蘭雋,突然站起了身。
申惠一直在宿伊身後,他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為何片刻之前還是宿伊對印襄的追問,現在瞬間便是印襄對宿伊的問罪了?而且王上納蘭雋的反應也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申惠有些擔心的看著宿伊,宿伊的背影依然傲然挺立,只是很細微的,申惠看見他的左手在微微的顫抖,看不見宿伊的神情,但申惠知道,宿伊現在心中一定非常哀涼。申惠不由看了一眼印襄,他竟然在片刻之間扭轉了局勢,自己還是太低估印襄了。
而站在印襄身後的元庭一直都關注了情況的變化,當他看見宿伊陡然站起,神情落寞的時候,嘴角勾起了一抹根本無法察覺的笑容,宿伊,你不是看不起我麼?那麼,被你一心效忠的王質疑了,你一定很難過吧,沒有關係,你放心,你以後會更難過的。
宿伊心中一片愴然,他知道現在納蘭雋的心裡並沒有偏向自己,但是,他握緊了雙手,內心激流湧動,他在納蘭雋繼承王位時就為他作戰,他與納蘭雋有著一種最深刻的羈絆,那是一種共同的志向,只要納蘭雋心中還有一片野心,一片熱忱,宿伊便是不敗的。
宿伊驀地出聲,堅定無比的對納蘭雋說:「靖朝與我,從無仇隙。今我奮不顧身,親冒矢石,來決死戰者,上為國家爭雄,下為王上個人之志。而王上卻聽讒言,逼伊回朝,致伊敗績,王上何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