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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打草驚蛇 文 / 黑白假面

    時值夏至,顧家裡裡外外忙得不可開交,增多一座坊市之後人手明顯不足,即便是核心弟子也要停止修煉前去幫手。顧文淵親執賬務,帶著銅算盤和賬本接起了大管事的活兒。紫城雖為要塞,但在望仙國卻非大城市,顧家算是一個望族,但一來弟子大多修煉,二來顧家主涉經商,是以一到年中便要動員整頓,將春季儲備的望仙草都運到夏坊中去。

    徐韻兒在兒子離家之後日漸憔悴,已然沒有了當初的風華,她手裡捧著一枚閃閃發光的綠玉,整日不離手。顧瑤時常陪著她,安慰道:「嬸嬸莫擔心,這家玉日漸澄亮,顯然顧唯他並未遭遇危險,而且成長得很快。」

    顧唯當初將家玉交給母親之時,便像其中滴入了自己的一滴精血,因此他人雖不在顧家,但母親卻知道他還安好。

    徐韻兒憂心忡忡地道:「這孩子從小便十分懂事,哪曾離家這麼久?他一去三月,了無音訊,我只能看著玉珮才知道他還健康,但若是不讓我好好看看他,又豈能放心?」

    顧文瀚忙完了雜務,便令妻子去煎一趟補藥來,坐在徐韻兒身旁道:「嫂子思念唯兒,大家都知道,但你卻不能不注意自己身子。少年人好玩,許是路上遇上了什麼新奇的玩意兒,留足了一些時間,我已經派人前去尋找。他入秋之前有場大比,自然是會回家的。」他瞥了一眼徐韻兒手中的玉珮,面露詫異之色:「這玉珮的光澤好耀眼,莫非唯兒已經臻至小玄境?」

    顧瑤問道:「玉珮之上,可看得出來顧唯如今的情況麼?」顧文瀚搖了搖頭道:「我只能看得出來他這三個月實力精進極快,幾乎比得上其他弟子三年的功夫了,若無意外,如今紫城的年輕一代只有王家的王風能略壓他一頭了。」他卻不知道昨夜顧唯便和雲新月一同將王家搞了個雞飛狗跳,王風被雲新月隨手一巴掌打出了內傷,現在兩人若是相遇,顧唯一劍便可將其斬殺。

    顧瑤聽見王風的名字,臉色一白,道:「他實力雖強,卻比不上顧唯萬一,若是要我嫁給他,我寧願出家為尼!」徐韻兒抓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地道:「瑤瑤,你和唯兒青梅竹馬,顧家上下都是知道的,大哥這門親事安排得荒唐,我第一個不同意。」

    顧瑤心中略安,但想起不知顧唯對自己有無情意,卻又憂愁起來。她和顧唯是自小就在一起的,顧唯大她一個月,卻天生體弱,又是失明,自己便一直照顧著他,便是當初他登上核心弟子的頂峰也是如此,可如今他雙眼已治癒,不再需要自己的照顧啦!想到顧唯又開始和顧雨晗親近,自己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反而越來越少,不禁心中委屈,鬱鬱寡歡。顧文瀚見兩人愁眉苦臉,也是無奈,道:「今兒天氣正好,夏坊有不少好玩意兒擺著,你們不去看看麼?」

    徐韻兒站起身來道:「好啊,叫上妹子一同過去看看,唯兒若是在紫城,今天肯定是會來夏坊的!」她喊了一聲弟妹,又為顧瑤梳好了頭髮,為自己多找些事情做,以免想到了太多的傷心事。

    顧唯和雲新月趁著夜色奔出了十幾里,眼見天邊已有半輪朝陽,離王家甚遠,於是停下來歇息。雲新月一路伏在顧唯背上數星星,待到停下來時竟顯得比顧唯還累。顧唯從樹上摘下些野果,兩人坐地而歇。

    晨星點點,朝陽熹微,早間的山霧繚繞著樹海,葉片上凝聚著露珠。顧唯舉頭四顧,原來兩人一路跑來,已經進了山林。紫城西邊有不少綠野,大多沒有人家。顧唯估算著離顧家還有二十里左右的距離,也不急著回去,進林子裡抓了只野兔,在河邊洗淨了,便開始生火做起野兔來。他本不擅長烹飪,但隨著雙眼的覺醒,對細節的把握已經臻至頗高的境界,是以火候把握極妙,雲新月咬了一口便拍手稱讚。

    雲新月飯量不大,吃了一隻兔腿便依著樹根,在一旁直勾勾地盯著顧唯看,顧唯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又拔下一隻兔腿給她,道:「若是好吃便多吃點,待會兒還有挺長的路呢。」雲新月卻搖了搖頭道:「我看著你吃就好啦,你吃好了繼續背著我走,你答應做我的坐騎,可不能反悔。」

    顧唯笑了笑,只道她仍是孩子心性,便在心中默默回憶起神識心經來。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溫習這些晦澀的心法,以尋常人的資質,這種難度的經文至少要花上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初窺門道,但顧唯一來有顧聞道耐心講解,二來又經歷了幾場驚心動魄的大戰,已經將神識之力摸索了七七八八,加之與赤木日日練習,這時再回想一遍,料想威力已經頗為可觀,若是小玄境界的修士沒有提防,自己一擊便能將其斃命。但實力未及次玄仍然不能放下心中的巨石。

    雲新月雙手托頤看著顧唯,見得眼前這個大不了自己幾歲的少年雖不英俊,但眉目間卻有著一股過人的銳氣,這銳氣內斂,傲而不桀,乃是少年老成之相。雲新月想起他對自己言聽計從,自己明明一再任性卻也沒被他責怪,心裡莫名地對顧唯有些喜歡,明明才坐下來一頓飯的功夫,又懷念起在他背上的時候了。

    顧唯邊吃邊回憶起心經中的細節,只覺得連口中兔肉的纖維都看得一清二楚,這時忽然聽見雲新月在喊自己的名字,回過頭去看她,問道:「你叫我做什麼?」雲新月臉色微紅,旋即白他一眼,嗔道:「誰叫你啦?臭美。」心裡卻在想:「莫非我剛才心裡想著,竟然將他的名字給叫出來了麼?」

    顧唯只當自己聽錯了,忽然又聽見雲新月叫他一聲,說道:「我們什麼時候繼續走啊,穆伯伯要等急啦。」顧唯回頭問道:「穆伯伯是誰啊?」

    雲新月不耐煩地答道:「穆伯伯就是穆伯伯,他要來接我了,如果被他看見我和你在一起,你就不能背我啦。」說著不由分說,跳上顧唯後背,一口將他手裡的兔肉咬走。顧唯感覺幾縷柔髮垂進自己衣服裡,在胸口撩動,心裡癢癢的。

    這時天色已亮,兩人熄了柴火便往東邊行去,顧唯走出不遠便聽到背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原來雲新月來回顛簸,已經睡著了。顧唯微微一笑,放慢了腳步,往望仙岸邊的夏坊走去,他知道每年這個時候顧家都會有許多人去到那兒幫忙,到了那裡便安全得多了。他之前在王家露面用內力稍微改了一下相貌,只要雲新月不被發現,王家的人肯定察覺不了。

    如此一路東行,越過群山便已到了紫城中心。此時過了清晨,路上已有不少行人,顧唯背著一個瓷娃娃一般的女孩在路上行走,倒也頗為矚目。越往夏坊的方向走去,路上的行人越多,遇到了王家的護鏢,顧唯便遠遠繞開,不與他們碰面。過了沒多久,雲新月在他背上濛濛醒來,問道:「現在到哪兒啦?」顧唯答道:「就快到坊市裡了,今天是夏至,夏坊裡邊有許多好玩的東西。」

    雲新月抬頭一看,原來早已天亮,兀地往顧唯脖子一提,讓他停下來。顧唯不解道:「停下來幹嘛?在這裡留得久了,要是遇到王家的人,不免要被發現。」

    雲新月扁了扁嘴道:「大笨蛋,我是自己跑出來玩的,我們一到人多的地方露臉,馬上就要被穆伯伯帶回去的,,那我就不能跟你一起玩啦!」顧唯心想:「你若是跟你那穆伯伯走了,倒也省了一個麻煩。」料想那人必定修為高強,比之自己跟能保護雲新月,於是道:「那也挺好的,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麼能徹夜未歸呢?還是去找你穆伯伯吧。」

    哪知道雲新月立刻跳下顧唯後背,往他小腿上狠狠一踢,嚷道:「原來你也嫌棄我是個累贅,好,我不跟著你就是了!」顧唯回頭看她,見她滿臉委屈,甚是不解,剛想說些什麼話安慰她,不料被她一腳踢翻,從地上坐起來時已經找不見雲新月的人了。

    顧唯年紀尚小,卻還不懂得女孩子在想什麼,此時心中只是莫名其妙,拍了拍屁股,趕緊朝夏坊裡走去,心想雲新月修為遠在自己之上,行事機靈古怪,倒也不會被王家輕易抓住。

    但他還沒走出幾步,忽然察覺到一束冰冷的目光朝著自己投來,猛然回頭卻一無所獲,頓時心中一陣發毛。神識到了他這般境界,尋常小玄境界的修士要無聲無息地靠近自己已然沒有可能,但剛才那道目光卻又絕對不是錯覺,肯定有人遠遠地注視著自己,而且此人的修為很可能在小玄境之上!

    顧唯現在擁有**空玄道,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被刺殺一次後已經草木皆兵,當下不敢怠慢,加快了腳步往人群裡走去,試圖擺脫來人,但越走越是心驚,從神識的感覺來看,那人幾乎已經貼在了自己後背上,可不管自己怎麼移動都不能找到那人的位置。實力至此,要殺顧唯也不過是隨手之事,現在就好像是一把砍刀懸在顧唯頭頂,讓他心生恐懼。

    但正是這份恐懼令得顧唯更加鎮定,他常年和顧聞道相處,心境之穩遠非同齡人所能及,這時乾脆停下了腳步,緊閉雙眼,施展神識之力覆蓋了方圓數里,跟蹤者只要身處這其中,就沒有不被發現的道理。

    視野一開闊,三里以內所有人的動作一覽無餘,神識與肉眼的不同就在於可以同時觀察範圍中所有位置的動態,顧唯全神貫注,要將那人揪出來,但沒想到神識一開啟,那人立刻就消失在視野之中,只能勉強看到白色衣襟的一角。

    顧唯立刻提防白色衣服的人,然後急速離去,這一番打草驚蛇,那人果然沒有跟來。顧唯跑進坊市之中,立刻換了一套裝束,將驚雷在鐵匠鋪中好好打磨了一番,隨後便時時刻刻防備著敵人,不管來人是敵是友,在顧唯發全力戒備之下絕無得手的可能。

    與此同時,在十里之外,一個白衣男子倚在巷中,面色不定,喃喃自語道:「我原以為這小小紫城中的修士不足為慮,想給這個輕薄大小姐的小子一點教訓,沒想到此子神識驚人,我險些被他察覺。現在要接近他,除非我施展實力。」他心裡明白,對一個實力遠遜於自己的小輩施展實力,不免失了身份,此事也只能罷了。他心中暗忖:「此子小小年紀,在紫城的環境中居然還能達到這般程度,他日若另有一番機遇,成為一方豪傑也只是時間問題。」

    白衣男子身子一閃,已經消失在了巷子的陰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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