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19章 此路我開,此樹我栽 文 / 哀藍
半晌得不到皇上反應,十六皇子頓時撐著下巴,擔心地將皇上左右打量一番,真誠地問:「父皇,您是不是肚子痛?」皇上:「……」這個死孩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衝動,正好眼角餘光瞄到書桌案頭有塊板子,皇上心裡一氣,便順手抄起來要捶十六皇子。十六皇子原本坐在椅子上笑哈哈,沒想到皇上會動手,一時躲閃不及,猛地挨了一板子,他嚇得整個人都彈了起來,戒備不已地盯著皇上:「父皇!父皇您這是做什麼?這外頭有太監宮女,要是被人看到,兒臣的臉可就丟盡了!」皇上怒極反笑:「朕倒是要看看,是世人皆知你不能人道丟人,還是這麼大了還被父親揍丟人!」遙想十六皇子小的時候,那時候賢妃還在世,這臭小子也總是能把他氣得吹鬍子瞪眼,沒想到事隔這麼多年,他竟然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咬牙切齒恨不得把十六這臭小子給撕了的感覺!十六皇子火燒屁股似的在大殿裡逃,皇上也不顧形象的在後頭追,十六皇子可委屈了:「那些人老是來打擾兒臣跟茉茉,兒臣也是煩了,才這樣一勞永逸的嘛!您看,現在不就沒人再來東宮廢話連篇了?」一個不能人道的太子……誰會在乎?不管最後他能不能登上皇位,威脅都不大。所以別有所圖的人不來了,想要攀附的人也不來了,他們小夫妻倆不知道過得多快活。「你!」皇上被十六皇子的不著調跟沒出息深深地傷害了,他哆嗦著嘴唇,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個他最心愛的孩子。「這皇位,朕是打算傳給你的,難道你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這個位子嗎?今日你放出這樣的風聲去,日後,你如何面對後宮嬪妃?那時候,會有多少人想要從你的這個弱點著手?!」十六皇子突然不跑了,他站在原地,結結實實挨了皇上一下。依他的性子,早就哇呀呀叫疼了,可他卻冷靜地望著皇上,表情渾然不似平日裡的他:「父皇,你就是這樣想,母妃才會早逝的。」見皇上愣住,他毫不客氣地繼續道:「父皇口口聲聲說最愛的是母妃,但卻仍然能去寵幸其他妃子,那些妃子便會以此生出爭寵之心,而我,決不會讓我深愛的女子也落得這般下場。在每個父皇到其他娘娘宮中過夜的日子,母妃都一夜不睡,可第二日父皇來了,她卻仍然要笑著面對父皇。母妃活著的時候,父皇不能給她全部的愛;母妃死了,父皇無法保護年幼的我,難道這一切,不都是父皇自己的責任嗎?」他就那樣傲然站立在大殿中央,渾身透出一股說不出的英氣:「我決不重蹈覆轍,也決不讓我的妻子受到一點傷害!以後能生得出孩子也好,生不出孩子也罷,和茉茉比起來,我的名聲又算得了什麼?」「你、你……你難道是想……」皇上不敢置信地望著十六皇子。「古往今來,哪位帝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為何你就偏偏不行?!」「後宮佳麗無數,所以那麼多的皇子,有的早早夭折,有的連出生的機會都沒有。正因為這三千佳麗,導致外戚專權,皇帝昏庸,垂簾聽政,嬪妃之間勾心鬥角,將個後宮變得烏煙瘴氣,為了那一點點的寵愛,她們都不像她們自己了!」十六皇子面露厭惡。「哪個女子初進宮時不是單純天真?可後宮多年爭鬥下來,她們又都變成了什麼樣子?皇祖母年輕的時候,是出了名的武將之女,可現在,她也只能待在這深宮裡,做她尊貴無匹的皇太后!父皇與母妃相遇的時候,她也像是後來那樣悲傷憂愁嗎?」皇上想起與賢妃初遇的時候,她打著一把紙傘出現在濛濛煙雨裡,俏皮可愛,天真無邪。可自從她進了宮,那樣快活的笑容,他就再也沒見過了。「父皇,皇祖母不曾得到的,母妃不曾得到的,您就給兒臣一次機會,讓兒臣將這一切,給予我自己的妻子,好嗎?」十六皇子跪了下來,這一刻,他的玩世不恭吊兒郎當都收了起來,顯得無比真誠和懂事。這一番話,讓皇上感慨良多:「即便是開國成祖皇帝與元後那樣恩愛,也不曾有廢棄後宮之說,你這孩子……你這孩子,心可真大啊!」「兒臣熱愛這片江山,所以拼盡全力,也不會辜負父皇的期待,必定會做個好皇帝。可作為男人,我只想做她一個人的丈夫。」十六皇子認真地說,他的眼裡,似乎有無數星光在閃爍。皇上被這執著而又固執的堅強給打動了,半晌,他歎了口氣,讓步了:「也罷,便隨你去吧,只要你自己不後悔,朕又能說什麼呢?」若是她在天之靈看見,應該也會高興的吧?十六皇子深深拜下去:「叩謝父皇。」於是,十六皇子不舉這個消息非但沒有得到鎮壓,反而越傳越開,越演越烈。短短半天的時間,基本上已經是人盡皆知了。而賀茉回知道的時候,整個人都傻眼了,雖說她早就知道十六皇子「不舉」,可……這畢竟是件極其機密的事情,怎麼會鬧得滿城風雨呢?對太子的形象,她這個太子妃是非常在乎的,可面對這樣的情況,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辦呀?!於是趕在賀蓮房離京前,她還是習慣性地去找自家大姐求救了。賀蓮房對於這件事,一直抱著看熱鬧的態度——人家十六皇子自己都不急,她急個什麼勁兒?所以面對賀茉回的交集,她是老神在在的:「船到橋頭自然直,不要在意。」「我怎麼能不在意呢?」賀茉回急死了。「那傢伙當真是不著調急了,消息剛爆出去時,我跟他說,趕緊壓下來,這瘋子非不聽我,非說什麼越多人知道越好玩……這是好玩的事情嗎?他就一點都不在乎他那臉皮子?」賀茉回就不懂了,在她面前二皮臉也就算了,怎麼在天下百姓的面前,那廝還是一副油鹽不進開水燙不死的模樣呢?……她怎麼就嫁了個這麼個神奇的人?每每這樣想,賀茉回就覺得一陣頭大——有的時候,她真的不知道十六皇子腦子裡在想什麼,總覺得他腦子裡的東西,全是異於常人的。賀蓮房莞爾:「難道你不相信他?」「相信是一回事,這不能混為一談啊。」賀茉回可愁死了。「先前父皇找他談話,兩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回來的時候,不管我怎麼問,他都不肯告訴我,我尋思著,是不是他在瞞著我什麼呀?」她這患得患失的模樣看得賀蓮房好笑又無奈,還記得幾年前,提起十六皇子的時候,賀茉回都嫌棄的不能再嫌棄,誰知道沒過多久,兩人之間的感情就已經深到這個地步了呢?她抿嘴一笑,道:「十六對你言聽計從,不會瞞你什麼的,你莫要如此擔憂。」賀茉回嘟著嘴:「我才沒擔憂呢。」賀蓮房笑的不行了,可她怕傷及妹妹的自尊心,所以一直忍著:「回兒,這……距離你們成親也有幾日了,新婚之夜,你們可曾有了夫妻之實?」這話,其實真輪不到她這個做姐姐的做,可娘親早逝,妹夫又是個不著調的,她不問誰問呀?賀茉回的臉刷的一下紅了:「大姐!」一看她的表情,賀蓮房就瞭然了:「怪不得你對這個傳聞異常憤怒呢。」親自體驗到了十六到底「行」還是「不行」,再聽到那些莫須有的謠言,賀茉回能不生氣?「大姐!」賀茉回一張粉臉臊得慌,她猛地站了起來:「你、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可就要走了!」賀蓮房連連擺手:「好好好,大姐不問就是。」等到賀茉回重新坐下來了,賀蓮房才語重心長地道:「過去了這麼久,十六對你如何,我都一一看在眼裡,所以,不僅你相信他,我也相信他,他既然能對你好這一時,便會對你好一輩子。」「……一輩子?」賀茉回的眼神有點飄忽。「可是日後,若是不出意外,他是要當皇帝的。他成了皇帝以後,自然要廣納佳麗充盈後宮,延續香火,到那個時候,誰又會記得我呢?」所以,她才想要享受現在,就如同十六所說的,皇上之所以那樣深愛賢妃娘娘,正是引發賢妃娘娘死在了他對她愛意最濃的時候,若是賢妃娘娘活到現在,誰知道她會不會變得和其他妃子一樣,而皇上的心,又會不會依然在她身上呢?有朝一日,賀茉回覺得自己也會變成那些勾心鬥角的女子,而她不想那樣。所以,趁著這個時候,趁著十六一顆心裡裝滿了她的時候,她要拋棄一切顧慮跟他廝守在一起。這樣的話,即便日後兩個人不得已要分開,她也不會覺得難過了。若是終有一天,十六對她的情愛淡薄,而這時,他身邊恰巧出現了更年輕美麗的女子,她曾擁有過他最真誠的全部的愛,賀茉回覺得,也是不枉此生了。「你怎麼就知道,十六一定會納妃子呢?」「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賀茉回說。「先帝那樣喜愛太后娘娘,父皇那樣深愛賢妃娘娘,最後,不都是後宮美人無數嗎?他們要做到雨露均沾,不偏不倚,即便是開國的成祖皇帝,也沒能做到他對元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這世上的男子,大多都是朝三暮四的,十六現在喜愛我,可誰知道過去幾年後,他的心會不會改變?」賀蓮房沒想到賀茉回會想這麼多,她歎了口氣,道:「回兒,你可知道,十六曾經找過我,就在我不許你和他多做接近的時候。」見賀茉回怔住,才微笑道,「那個時候,他就跟我說,這輩子,除了你,決不會再喜歡旁的女子了。和王爺一樣,正是因為親眼目睹了父母的愛情悲劇,他們才會變得這樣與眾不同呀!世人皆是重男輕女,惟獨他們,卻是重女輕男。回兒,這是我們姐妹倆的福氣,世上去哪裡找如他們這樣至情至性的男子呢?」「可是未來還有很長遠的路要走……」「是呀,所以,你才要拭目以待不是嗎?」賀蓮房拍了拍賀茉回的手。「你這傻丫頭,怎麼一輪到你自己,你就拎不清了呢?」說著,她搖頭無奈,「難道你就沒想過,以十六的聰明才智,能想不到太子有疾的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嗎?他不想讓你落得個好妒的名聲,所以,才將過錯都攬在他自己身上。即便日後還有女子比你更美麗更年輕,十六也是決不會喜歡她的。他的心,都在這兒呢。」食指輕輕點了點賀茉回的額頭。賀茉回眨巴眨巴眼,懵懂的模樣十分可愛,賀蓮房忍不住如小時候那般捏了捏妹妹的臉,恰巧這時候天璇進來了:「王妃,馬車已經備好了,時辰也差不多了,咱們該啟程了。」賀蓮房點了點頭,她還要陪同青王入宮去見皇上,此番出使大元,要帶的東西可不少,這也是大頌對於兩國交好不再打仗的友情表示,自然要表現出大頌的皇帝對於此次議和的看重。這個時辰是不能誤了的,所以賀蓮房沒有太多時間再跟賀茉回多說什麼。青王已經在外頭等著了。賀蓮房畢竟是女子,即便她是百姓們津津樂道的平原公主,又是青王的妻子,也不能太過於拋頭露面。尤其是這支使團人數眾多,經過街道的時候,已經裡裡外外圍了好幾層的百姓看熱鬧,不少人都想目睹那傳聞中貌若天仙的青王妃,究竟生得一副什麼樣的容貌。賀蓮房坐在馬車裡,聽著外頭百姓你一言我一語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一絲微笑。青王單獨一騎,行在馬車旁邊,可一出了城,他便棄馬進了馬車——說好夫妻倆一同看遍江河山川,怎麼能將妻子一人扔在馬車裡呢?那未免也太不體貼了!大元的使臣走在前頭,青王根本不在意對方腦子裡想什麼,他坐在寬敞的馬車裡,特地把車幔拉開,如今出了城,人煙逐漸稀少,走得又是官道,週遭的風景其實還不錯看。在未出大頌國土前,危險性幾乎等於零,所以這一路上,他們完全可以當做是在遊山玩水。陸媽媽年紀大了,不能長途奔波,可是對於從小她看著長大的賀蓮房要遠去大元一事,她想跟來,可身體條件又不允許,百般無奈之下,陸媽媽只得準備了許許多多的藥瓶子,讓天璇帶著,還貼心的把每種藥的藥效都寫在了小紙條上,然後貼到瓶身,跌打損傷蒙汗藥……基本上,只要是能想到的,陸媽媽都給集齊了。為了防止賀蓮房吃不到愛吃的糕點,在使團離京前,陸媽媽還特地把天璇搖光抓到身邊特訓了一番,將賀蓮房愛吃的菜餚教給她們做,以防止賀蓮房嘴饞卻吃不到。即使這樣,陸媽媽卻還是不放心。從小她就陪在小姐的身邊,如今小姐遠去萬里之外,她這把老骨頭卻不能跟著去……若是日後死了,九泉之下,她有何面目去見夫人啊!「好不好吃?」就著青王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糕,賀蓮房點了點頭:「好吃。」於是青王在她咬過的那排小小牙印的旁邊,咬了下去,嚼了兩口吞下肚,讚道:「的確不錯。」賀蓮房端過茶盞喝了一口,睨著青王道:「這麼甜膩,還是少吃些比較好。」青王笑了:「我不怕。」馬車裡只有他們夫妻兩個,所以根本不怕有人聽到他們說什麼。青王抱著賀蓮房,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問:「冷不冷?」馬車的行進速度不慢,因而總是有冷風灌進來。賀蓮房搖搖頭:「沒關係。」她朝窗外望了望,四周的景色正以極其平穩的速度向後退去。「聽說大元草原遼闊,資源豐富,是這樣嗎?」青王淡淡道:「靠近大都的地方皆是如此,然而邊陲地帶卻十分貧瘠,這也是為何大元總是要到我朝邊境搶掠的原因。他們的資源再豐富,也滿足不了那顆貪得無厭的心。據前線探子回報,如今的大都,早已不是多年前的草原了,其繁華程度,比起燕涼,怕是也不遑多讓。」賀蓮房面露嚮往之色:「我從以前就很想看看江南的小橋流水,漠北的煙雲霧雪,或溫柔婉約,或豪氣萬丈,沒想到,這回竟真的能實現了。」說著,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她笑,青王就開心了,「等到了大元國境,我便帶你四處看看。」賀蓮房點了點頭,慢慢朝青王懷裡偎去,神色中頗有倦意。青王想到今兒她的確醒得早,便柔聲道:「可是乏了?」懷裡的人應了一聲,他低下頭親吻她雪白的額頭,道:「那便休息一會兒,我在這裡陪著你。」有他在的話,不管到哪裡,她都不會害怕的。明明身處顛簸的馬車,可睡在青王懷裡,賀蓮房竟感到無比踏實安穩。這一覺睡得很熟,若不是周圍太吵,賀蓮房是決計不會醒過來的。她睜開眼,才發現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但夕陽正好,也不知她睡了多久。青王立刻察覺到她醒來,低頭柔聲問:「怎麼不再多睡會兒?」賀蓮房打了個呵欠,搖搖頭,「怎麼這麼吵呀?」下一秒,她便感到臉頰貼著的強健胸膛微微震動:「有群不長眼的,想從使團裡頭撈一筆。」「嗯?」「遇到攔路虎了。」青王笑談。「你看戲的時候,可曾看過那些打家劫舍的江湖草莽?這便是了。只不過這一回,他們不是劫富濟貧,而是想來撈點油水的了。」賀蓮房不敢置信地道:「這可是官道,是大頌派去大元的使團,他們是何許人也,竟敢打使團的主意?」簡直就是不知死活。「一群流寇,心中又無大義可言,哪裡會管什麼使團不使團的呢?」青王挑起一邊車幔朝外看,眉頭急不可見的皺了下,復又很快鬆開。「不過人不多,使團足夠解決得了。」再不濟,也還有他帶來的青衣衛。玄衣衛必須留在燕涼,但為了賀蓮房的安全著想,青王便將青衣衛帶在了身邊。天璇搖光騎馬跟在馬車兩側,見青王掀起車幔,便知道是王妃醒了——因為先前王爺都不許她們說話太大聲。此時,那領頭的寇賊正大聲調笑,要他們將美若天仙的青王妃送出去給他們看看,也長長見識,嘗嘗鮮。賀蓮房還沒生氣,抱著她的青王便神色一冷,眼睛一瞇,氣場全開,手也握成了拳。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他要發怒的前兆。基本上,如果青王真的生氣,就連皇上跟太后都會選擇撒腿就跑。誰不知道青王生起氣來六親不認,誰惹砍誰?不過好在他自制力極強,一般情況下很少失控。搖光啐了一口:「不知死活的東西!」青王將賀蓮房從腿上抱起來,放到軟榻上,然後俯首在她唇瓣上親了一口,輕聲叮囑道:「乖乖待在馬車裡,不要睜眼,摀住耳朵,我很快就回來,好嗎?」他不想讓她看見他殺人如砍菜的場面。他希望在她心裡,自己一直都是乾乾淨淨的。賀蓮房乖乖點頭,閉上眼,摀住耳朵,可在察覺到青王離開後,便悄悄睜開了——嘻。吩咐天璇搖光時刻守在馬車周圍不許離去,青王飛身上馬,幾步便趕到了使團前頭,那群流寇見來者是名身穿青袍年紀約莫二十來歲的美青年,心裡都不拿他當回事,還有不少人調笑道:「這小白臉生得倒是不錯,這見識了王妃娘娘之後,再嘗個鮮也是不錯的嘛!」聞言,青王萬年不動的嘴角竟然微微向上揚起了一個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