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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殺手的尊嚴 文 / 永遠的海天

    清清冷冷的雨水,刺骨的冰寒。

    李勇靜靜站著,看著小劍。雨狂如吼獅,水珠踐踏在李勇的臉上,宛若鞭撻。黑而厚重的額發濕粘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望眼欲穿。寒透的雨水寒透的衣服寒透的眼,寒透的眼卻是突然間失去了那個人的身影。很突然,很自然,李勇的眼睛甚至連眨都還來不及眨,小劍已經消失——

    就像不曾站在那裡般。

    就在這一瞬間,李勇寒透了心。

    小劍那特有的帶著些許平淡的嗓音從身後傳來:「她很安靜。」

    死的時候很安靜。

    ——我就要死了,你開心麼。

    小蟬淒然的笑意依然停留在腦海裡。李勇心神恍惚著,轉回身,看著從小蟬屍體旁邊直起身子的小劍,聽著小劍再次提出的問題:「她是怎麼死的?」李勇聽著,靜靜聽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很是快意:「她怎麼死的?哈哈哈哈我殺死的!是我殺的!哈哈哈哈——!!」

    驀地,雙眼一花,伴隨著腹部傳來的劇痛,李勇「呼」的一聲身子倒飛,在他還沒完全回過神來的時候,背部已經重重撞上了粗糙的樹身,疼痛感致使他悶哼出聲。()(最快更新)可是他的身子竟還來不及順著樹身滑下,一隻手便已經揪住了他的衣領。

    李勇硬嚥下湧上喉嚨的鮮血,怔然望著冷眼相向的小劍。

    小劍一字一句地開口:「清醒了嗎?」

    清醒?對,他很清醒,他一直都很清醒,一直都是。

    李勇道:「小劍,幫我一個忙。」

    雨還在下,一直下個不停。

    似乎是要洗滌這一切的罪惡,包括他,還有殺戮。

    再次回到古銅巷,發現離開前的情形尤在。面具男的屍體還在。面具男的劍也還在,和它的主人一樣靜靜躺著。李勇望向被雨水洗滌後依然呈現著黑色的牆,看著那把沒入牆壁的劍,那把對自己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劍——那是他的劍。

    他的劍也還在。

    踩著冰冷的雨水往前走。屍體的血被沖淡,化開,無法沾染太多悲慼的顏色。但是李勇的心已經被沾染了,滿滿的血色。滿滿的,就像開了封的酒,沿著無言的劍刃傾瀉一地。這場傾盆大雨裡卻是沒有了酒的味道,還有血腥。

    李勇走近沒入牆壁的劍,伸出手用力拔了下來。劍刃在顫抖中發出低低的悲鳴聲,四濺而開的雨珠,有一兩顆濺上了他的臉。他的臉已經在雨水中慘白一片沒有絲毫的血色。古銅巷是個被遺棄的地方,沒有人煙。站在裡面的他,還有躺著的屍體。被遺棄,都是。

    「也許你是對的。」李勇低頭看著面具男那丑到極點的臉,這麼說著。這裡沒有人會來,也不會有人知道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一切。更何況,他們是殺手,是福星也是災星。他們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時候,他們便會連街頭餓死的狗都不如。殺手死的時候,就像被踩死在腳下的一隻螞蟻。

    悄無聲息。

    ——你以為,你還是殺手?

    她的目光是充滿諷刺的,是足以把他打落地獄的蔑視。他這麼看著,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如此的可笑。自從遇上了那個人,那個叫小劍——現在正應自己提出的請求守侯在女人屍體身旁——的男人。

    或許錯的不是小劍,也不是小蟬,更不是面具男。錯的,該錯的本就是他吧。

    李勇把劍歸鞘,連帶面具男的劍一起。等到他彎下腰,把殺手那具冰冷透徹的屍體背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有種莫名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準,就像是正在下起的雨水,淅瀝嘩啦著卻是轉眼沒有了痕跡。

    如果他沒有回來,如果他放任著殺手的屍體停留在這塊被遺棄的地方,會怎樣?結局,又會是什麼呢。殺手也是人,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也一樣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尊嚴,還有原則。更何況,不完整的面具男和他比起來,卻是更像一個真正的殺手。正如她的蔑視她的諷刺,她說了什麼?她說他已經不再是殺手。

    被洗滌的巷子,黑了一條又一條的路。

    李勇背著殺手的屍體,走著,抬頭看著下若急箭的雨珠,握有兩把不一樣的劍。

    小蟬和面具男並排著躺在泥濘的坑裡,很安靜。

    李勇看著手上的劍和面具,靜靜看著。許久,輕輕一拋,手上的東西便落了下去,落在了面具男的身上。不是自己的東西,沒必要留著,因為即使留著,也始終都不會是自己的。

    永遠都不會。

    ——把我和面具男葬在一起。因為我們欠他的,已經多到無法償還。

    你明白麼。

    兩個自私的人,一樣自私的想法。

    總是要有人去承擔的——

    潛意識的罪惡。

    那時候的小蟬笑若春水,彷彿忽然間她心底所有的痛楚所有的悲慼都得到了安撫。

    ——你明白麼,大壞蛋。

    伸手推下去的泥土緩緩蓋過躺著的兩具屍體,蓋過小蟬那抹動人的微笑,李勇失去了一切,除了他自己。被骯髒的泥土所掩蓋的,在泥土下面總會得到解脫。亦無論是小蟬,還是面具男。

    而李勇則是剩下了自己,一個人。

    當他拿起自己的劍,轉回身卻又發現其實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那個看起來心情似乎比他還要糟糕的浪子,那個披頭散髮的浪子正直直地看著他,然後開口問著:「你喝不喝酒?」

    他抬起頭,看著陰暗悲慼的蒼天,在磅礡的大雨裡依稀感覺到自己似乎在說著些什麼——

    「我想喝茶,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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