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三載癡情換一世 文 / 七畫
蘇文謙從宮中出來便一直愁眉不展,走到半路便叫停了轎子,跟著的是平日裡送慣了蘇文謙上朝的小廝,他上前立在轎側邊躬身問道:「相爺,有何事?」
蘇文謙逕自挑了簾出來,歎了口氣道:「想走走,遠點兒跟著。」
小廝應了,退身下去。
正月裡初二,大街上的年味濃厚,開著的店門也都開始早早打烊準備回家過年。街上的行人逐漸開始減少,倒是顯得冷清了些。
蘇文謙如此身份的人平時不常在街上閒逛,如今逛出些愜意來。不知不覺一路走著,便順著大道走到了東城門,也不知哪兒來的情趣竟想上去看看。撩了袍子就要上去,卻被守城的士兵攔了下來。
小廝遠遠瞧著,便小跑著趕了過來,亮出了宰相府的牌子,那值崗的護城副尉立即從城頭上跑了下來,迎著笑臉:「不知蘇相爺駕到,下官多有怠慢。」
蘇文謙神色淡然的應了一聲,就往城頭上去。那校尉緊隨其後:「相爺今日怎的有雅興來著冷城頭上?」
城頭上每隔一丈便有一個護城衛把守,嬌艷的陽光灑在他們的盔甲上一片冷光。這磚石築徹的城牆雖比不上皇宮的光鮮,可這磚石上每一道刻痕中的暗紅都是用血侵染出來的。
「你下去吧,不必作陪。」蘇文謙說著,走到了一個箭垛口上,一手摸上那黑色的磚石,只覺刺骨異常。
那副尉見蘇文謙面目愁容,又身高位居,怕是有個什麼閃失來,只不做聲,默默立在一旁。
蘇文謙不覺,眺目遠望,一時間竟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城頭上,又正當寒冬,風呼呼的吹,吹了一炷香的時候,那副尉忍不住上前一看,蘇文謙雙目竟滿是悲切。而他望著的方向,正是荊州。
副尉心底咯登一聲,昨日穆校尉忽的下了死令,各城頭的副尉徹夜把守城門,不得讓任何人進出。若是有誤,格殺勿論。他與穆八有些交情,旁敲側擊下,穆八隻道這是皇上下的命令,其餘的一概沒說。
護城衛雖是武官,但畢竟是在天子腳下,心思比尋常的武將們要細緻的多。今早又聽聞,穆八守的西門叫賊人逃了。此刻又瞧得丞相大人這副神情模樣,心下便大膽的猜測,莫不是昨夜有人逼宮?
那副尉正想著,就聽蘇文謙問道:「此處離荊州多少裡地?」
「回相爺,三百六十七里。」副尉不敢怠慢。
「三百六十七里……」蘇文謙喃喃道:「僅三百六十七里,先皇為何就如此放心?」
「相爺……」副尉瞧著這相爺神情似是有些恍惚,急忙上前想攙扶,卻被蘇文謙一手隔開,頭也不回的下了城頭。
宰相府的小廝正擔心著城頭風大,吹壞了老爺,焦急的打轉,奈何那護城衛就是不讓他上去。一抬頭卻見自家老爺下來了,急忙揣著大氅迎了上去。
蘇文謙卻避了開去,逕直坐進了轎子裡,沉聲道:「回府。」
小廝跟著蘇文謙進得府門,心中想著一會兒得傳府上大夫來替老爺把把脈,可別吹出個毛病來。迎頭卻碰上了管事,只聽他對蘇文謙道:「老爺,大小姐去了將軍府,您回來的正好。將軍府剛來人,請您去府上用飯。」
蘇文謙停了腳步,眼目一瞪,「人呢!?」
「在正廳候著呢。」
蘇文謙一甩袖袍,怒氣沖沖的就往正廳去。管事緊跟在後頭疑惑不解,近來老爺只要聽小姐去將軍府便不高興,這氣究竟從哪兒來的?
「小的見過相爺。」祿笙笑盈盈的行了禮。
蘇文謙冷哼一聲,別過頭不看他,自顧自走到桌邊坐下。祿笙的笑臉來不及收斂便僵住了,只見管事朝他使了個眼色,祿笙會意,行到蘇文謙面前,躬身恭敬道:「我家小爺有請蘇相爺屈身到府上做客。」
「不去。」蘇文謙頭也不抬的道,「順便你回府把煙兒送回來。」
管事心裡就納悶了,早上小姐剛走時這老爺還說的好好的,要接了准姑爺來府上吃年飯,這半日不見怎的態度就轉了個圈兒?
「這……」祿笙跟在柳卿雲身邊有段時間,本就機靈,眼珠子一轉,瞧了瞧蘇文謙的臉色,小心道:「相爺可是對我家小爺有何不滿?」
蘇文謙是朝廷老臣,自持穩重,見祿笙說道了點子上,便悠然道:「要請我去做客,她為何自己不來?」
祿笙臉色一變,小爺受傷的事蕭尹萬般叮囑過,可這蘇相爺也不是旁的人,瞧著口氣似是不知小爺受了傷,這到底說還是不說?祿笙正猶豫間,就聽蘇文謙冷哼了一聲,趕忙道:「小爺有傷在身,不便前來,還望相爺寬容。」
「有傷在身?」蘇文謙眸子一閃。
「是。」祿笙抬眼望了望他,硬著頭皮道:「相爺去了便知。」
蘇文謙忽的面露微笑,起身道:「將軍府倒是養了個激靈的下人出來,不容易啊。」
祿笙一聽這口氣便知蘇文謙是答應了,立即笑盈盈的隨著蘇文謙出了去。路上,蘇文謙挑簾朝祿笙招了招手問道:「傷的可重?」
祿笙苦笑道:「相爺見了便知。」
蘇文謙瞪了他一眼,嘀咕了一句:「鬼機靈!」
柳卿雲此刻更是百般滋味繞在心頭,她低頭望著蘇凡煙梨花帶淚的模樣只覺恨不得替她流乾了淚才好。倒下的那一刻,往事歷歷在目,真如常言所道,將死之人想起的總會是心頭最最在意的人。可那思緒裡,有蘇凡煙,卻也有霍紅顏。兩人放在一處,她看著誰都心疼。
人都道男子薄情負心,可自己身為女子,為何也如此?誰叫她碰上這樣兩個人,一個如盛開在寒風尖頭的白梅,欲雪則開,不論如何搖曳,終究不負那一身的純白傲潔;一個如綻放在清池小畔裡的紅蓮,便是群艷不爭也叫人獨戀一枝,即知花骨有毒,也捨不開那份癡迷。
四目相望,蘇凡煙讀的出柳卿雲眸子裡的隱晦,卻讀不出那顆心。她是金枝玉葉,是深閨裡養出來的大家閨秀,是各色男子眼中的金玉良配,可在這人眼中怎麼也放不進去。傷了也好,痛了也罷,換回來的不過是一句「我定保你平安」。曾瞞著爹爹也讀了些閒書,也曾羨慕過那書中描繪的癡男怨女,那是何種的愛戀,竟到了生死相隨的地步?那時無法體會,便也不曾相信過。可與這人相識之後,才知自己與那書中的癡女又有何區別?雖然這人也動情過,就像如今這般,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裡溢著滿滿的心疼,卻也只是心疼罷了。
「煙兒……」
「小爺……」
兩人一愣,接著相互一笑。
「我要娶你為妻。」
「我要取消婚約。」
兩人又是一愣,柳卿雲神情吃驚,蘇凡煙神情震驚。
蘇凡煙只感覺柳卿雲握著她的手一緊,就見那人神情漸漸變了,如沐春風一般的笑容掛在臉上,只聽她吸了口氣輕輕道:「蘇小姐,在下仰慕已久,傾心已久,今日在下斗膽,請蘇小姐不計前嫌下嫁與我,可願?」
蘇凡煙凝望著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心中竟生出一股怒氣來。她這溫柔的模樣究竟要迷惑她多久?那顆心捧著的時候她似這般,那顆心摔碎的時候她也似這般,也不知她是否用這溫柔去魅惑了其他人?也不知那些人是否也同她一般碎了?她這溫柔裡究竟藏著什麼毒藥?是愧疚?是無奈?還是心疼?
那些往日裡藏著的委屈,傷痛,惱怒,此時一股腦兒的湧了上來。她蘇凡煙也不過是個平凡女子,既知不可為,硬是飛蛾撲火,傷了痛了自己忍著,只此刻這人竟想無事般輕輕一句話,那傷狠了的心就能完好如初了麼?以往也只當麻木不仁,如今卻不知為何怎麼也忍不住了。
蘇凡煙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手也抽了回來。柳卿雲神色一閃,隨即又恢復過來。
「小爺一句話,煙兒豈敢。」
瞧著那人眼裡閃過一絲痛楚,心也跟著疼,但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淡然的模樣。
柳卿雲往前伸的手僵在了半空,她悻悻收回手來,訕訕一笑道:「不,是我癡心妄想了,煙兒待我這般好,我卻……」柳卿雲咬了咬牙,一臉的隱忍,最終歎了口氣,「不知好歹。」
蘇凡煙心中一驚,她認識的柳卿雲從不會說出這番話來,心中的怒氣也被這滅了幾分,只定定的望著柳卿雲。
柳卿雲胸中起伏,她眨了眨眼睛壓了下去,啞著聲道:「本以為此生便要被這一身冠帶套牢,不盼個光宗耀祖,只求個馬革裹屍就是最好的歸宿。哪知天意弄人,遇見了你,也遇見了她,我一女子何德何能?我刻意冷落你,是真心實意。我不敢親近她,也是真心實意。可饒是我這般躲藏,仍與你們百般糾纏,我不知這是不是天意難違……」
柳卿雲走進,握住蘇凡煙的手,滿眼都是濃情,「可煙兒……為何你這般好?」
蘇凡煙渾身一震,淚就跟著往下掉。
「好的叫我,甘願逆天而為。」
蘇凡煙胸口如利刃翻攪,她終是等到了這句話,等到了這番情,可為何卻更疼?柳卿雲剛要抬手替她拭淚,哪只蘇凡煙忽的拔下了頭上的簪子,朝著柳卿雲的手背狠狠一劃。
蘇凡煙猶自帶淚慘然一笑,「三載癡情換一世,我蘇凡煙不求與柳卿雲白首偕老,不求三生三世,但求此生無憾,我磐石不移,你情堅不變,絲絲牽絆到忘川,踏過奈何自離別。以血為誓,此後,永世不相見。」
「可願?」
柳卿雲任由那痛楚洶湧而來,任由那鮮血泊泊流淌,她望著這驚世獨絕的女子,心頭一沉。
「願。」
柳卿雲不顧任何,那聲願字尚在齒中,就朝蘇凡煙狠狠的吻了下去。吻的重,吻的深,唇齒碰撞在一起,淚水的鹹澀一同攪入了口中,融化在兩舌之間。
她如此深情,她如此動情,便是只剩這一世,又何妨?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有史以來寫的最痛苦……qaq快給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