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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卷 脫胎換骨 第七十七章 白露花燈【2】 文 / 側憶ベ·傾

    半路遇到遊街的花車,兩側伶人抱著琵琶吹著箜篌長笙奏出綿綿軟軟的天籟,白悠兮心情大好,和宿蝶退到路邊看著盛大的花車緩緩駛過,以花車為中心漫開一波一波奇妙的琴弦韻律。

    花車中央的舞姬一頭烏髮長至腳踝,一塊金色的面具覆住了半邊臉。

    遠望見她一身金底的寬大長衣上繡了無數彩色的雲紋,在無數搖曳多彩的花盞上踏音裊娜的舞著旋轉著,重影疊衣,絕世之姿令人難以移開目光。

    所有人都停下腳步觀望,臉上浮現出羨慕沉迷的驚艷之情。

    正看的入神,袖子一緊,白悠兮被宿蝶硬生生扯著走到橋下河邊,抬眼卻見宿蝶皺眉凝重的神色。

    「又怎麼了?」

    宿蝶沒有搭理她,抬指指向河對岸:「那裡。」

    河中零零散散漂浮著幾隻微光弱弱的荷花燈,在河面上寒涼清幽的霧氣裡緩緩隨水移動著,不知何處飄來一陣悠悠揚揚的清冷笛聲。

    白悠兮循著宿蝶指的方向,看到一盞極為明亮的河燈,外形與其他花燈並無不同之處,只是周圍的光芒不似其他燈一般明明滅滅,溫和而柔亮堅定。

    「是結魄燈嗎?」

    宿蝶點點頭。

    周圍仍有不少覆著面具的年輕男女拿著竹竿推動著河燈,羞羞怯怯卻小心翼翼。

    宿蝶彈指,河面捲起一陣風,花燈漸漸朝河下流移動而去,男男女女駐岸觀望,無人追隨至下流。

    「它要漂走了!」白悠兮一驚。

    「我去去就回,小姐你在這兒等著,不要亂走。」宿蝶身影如風,過橋而去,不一會兒已被遊街的盛裝花車擋住不見。

    白悠兮站在岸邊,淺淺歎一口氣。

    花燈漸漸漂散走了,人也如一曲戲罷散了不少。

    白悠兮百無聊賴看向水裡,自己的影子在水波中暈開,岸邊草上凝結了許多露水一點點落入河中,皎潔月色籠住河面散而又起的白煙,呼入的空氣愈發清冷,方才傳至耳邊的笛音漸漸消失,滿耳餘音。

    霎時,一道金光自河面滑閃而過,白悠兮揉了揉眼睛,傾身看向河面,身子越放越低,腳下的土漸漸鬆了。

    一對提著花燈說笑的男女自白悠兮身邊走過,擦到了白悠兮的身體,於是來不及把腦袋縮回來的白悠兮一腳陷下爛泥,雙手在空中揮舞著尋找平衡,終於放棄掙扎深呼吸一口準備乖乖入水。

    一股蠻力捲上白悠兮的腰,將她拖到平穩陸地。

    白悠兮驚魂甫定,只覺腰上的緞帶被抽回。

    背後傳來一聲綿長的歎息。

    待白悠兮轉身,戴著半邊金面具的美人正閒閒撩開額邊一綹長髮,金燦的眸子轉瞬成黑,暗蘊著淡淡的不耐煩。

    白悠兮認得這身裝扮,方才在那碩大的花盞上面翩躚起舞驚艷眾人的舞姬,她的身段盡數隱在那寬大而花影重疊的金底衣裳裡,發長如綢顯得整個人及其清瘦,在江邊沾染了一身月華。

    白悠兮忘了道謝,正欲上前,一個男子聲音急急傳來:「妖精!」

    白悠兮大驚,難不成是這凡間的道士來捉妖了,又看了一眼從容站著的救命恩人,點了個頭致意繼而轉身準備跑。

    「妖精啊妖精,我一個轉身你就不見了,可是要急死我啊!」衣著華貴的清俊公子拍扇而來,一把攬過救命恩人的肩膀,問長問短。

    白悠兮滿是泥的腳抖了兩抖,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這美人名字叫「妖精」?

    蒼天為證,白悠兮渾身冷汗淋漓。

    而那拍扇的公子向美人道盡了一籮筐的花言巧語,最後美人扶了扶額頭表示疲累,清俊小公子立馬叫來四位轎夫,請美人上轎。

    白悠兮一直背著身假裝在河岸邊看花燈,方才一隻腳陷到河裡去濕了褲腳,秋夜涼風吹來不免覺得由下而上一股冷意。

    裝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救命恩人正闔上轎簾,金面具襯托著另外半邊臉,白得無色,長睫刷了刷,抬起墨色的眼看過來,似是得意的笑,奢靡慵懶,露骨而柔媚。

    白悠兮嚥了嚥口水,心中想著,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能討到這樣絕色美人的歡心,隨隨便便一笑就是勾魂奪魄,果真名副其實的妖精。

    又想起方纔她救了自己的命,白悠兮對這金面具的美人頓時崇拜不已。

    一行人離去。

    適時宿蝶帶著長明結魄燈歸來,兩人回到二皇子府。

    兩人收拾了一宿行裝,本是沒什麼可打點的,偏偏白悠兮多帶了些二皇子府上的吃食。二皇子感激為荷花妖尋來結魄燈,便叫醒了廚房裡睡眼惺忪的夥計們,現做了一批糕點和一桌佳餚,以便餞行。

    無虛道長又喝多了酒,席間一談到狐族滅族一事就大哭不止,二皇子極其儒雅地喚來幾個侍從將無虛道長拖回房去,順便極其儒雅的叮囑道:「若是道長再哭個不停,你們便多給他灌些醒酒湯,順便將酒窖給我封好,別讓道長半夜溜進去。」

    然後據說那夜廚房的小廝煮了一夜的醒酒湯,酒窖門前硬生生多了五六塊巨石。

    二皇子府上被無虛道長鬧得一夜不得安寧。

    第二日清晨,赤流竹為二人備好出城的馬車,送到門口,白悠兮還未睡醒,閉閉眼就睡了過去,一直賴在宿蝶肩上,宿蝶無奈,只好代自家小姐回了赤流竹的盛情,兩人相約來日相訪。

    上了馬車,白悠兮舒舒服服地將腦袋靠落在宿蝶腿上。清晨街上剛剛熱鬧起來,出城的路上並不顛簸,白悠兮好好的補了個覺,卻無意夢到了昨夜金面具的美人,唇角的口水便流的一發不可收拾。

    宿蝶施法弄乾了自己的衣裳,忽又記起什麼,拿出懷裡的一串紅繩,是當初在狐洞的時候白悠兮送的南海珍珠。

    他眼睛瞇了瞇,忽而想起那時兩主僕之間的莫名親疏不定,從一開始的被抗拒,都後來所有抗拒都被日子慢慢磨潤了稜角,一陪便是五十年。

    本以為伺候個孩子要勞心的多,她卻乖乖巧巧,就像這顆乖巧圓潤的珠子,不碰它,就安安穩穩的躺在掌心。

    世間的念靈極少,多少人求盡百世福氣都求不到一個護身念靈。唯獨她整日擔心自己要死在前頭,也唯獨她會在喝醉之後求什麼要死在自己前頭的願望,不知該說她傻氣或是天真,或者是她不明白,沒看透,有些事情是天注定的,哪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

    念罷,宿蝶掀起車簾一角,有風吹來,瞥見車轍過處,城門下衰草連連。

    初冬將至,崑崙洞中,該是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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