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我欲成魔 第一百六十三章 湮華邪神 文 / 側憶ベ·傾
九天懸瀑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下，灰色石巖與無數顆水珠碰濺出震耳欲聾的咆哮之聲，底下深潭如幾口黑不見底的獸嘴，外界的風穿梭過大片狼藉枯死的斷枝殘壁，在冬日低溫的包裹中更顯陰冷，齊齊聚在寒氣成團的瀑布周圍。
那件寬大的藍衣裳是這片暗啞灰色景致裡頭最突兀的顏色，它被寒風吹得鼓鼓囊囊，濃烈的純色寶藍就像飽滿毛筆尖滴落的一蘸塗料，蒼涼孤寂之意淋漓盡致。
白悠兮的爪子落在那片看上去還沒那麼乾枯的枯葉上頭的時候，她覺得該是沒什麼聲音的。
她那爪子落下去之後，枯葉破碎成粉，脆得不能再脆的聲音仿若能刺破她的狐狸耳膜。
於是她抬頭望了望那件藍衣裳——只覺得心一驚。
驀地，周圍捲起一股強勁氣流，白悠兮化身的白狐隨著腳下那堆落葉一齊被吸到那抹藍影周圍，盤成一個巨大的葉子球體。
漩渦力道十足，白悠兮在強風中沒法呼吸，身體不停地做著三百六十度翻滾動作，正當她翻著白眼要暈死過去的時候，她覺得幾根硬邦邦的枯柴狀物體捏著她的肚子，將她從漩渦風裡頭拉了出來。
她見到那藍色斗篷帽中的白慘慘骷髏頭時，翻滾胃裡的噁心感終究沒忍住，扒著那具骷髏的手掌吐得昏天黑地，胃酸膽汁都一併嘔了出來。
白悠兮記起白蓮神女的話——「湮華君，如今不過是一副骷髏架子罷了。」
初初聽得那話時候，她本是覺得湮華君在縛神島受了不少折磨，骨瘦如柴也不是沒可能，白蓮神女說話誇張一些也是可以理解。
只是如今彷彿龐然大物一般盯著白悠兮嘔吐模樣的，恰恰真的是一副骨架分明的骷髏。
白悠兮對上他兩隻黑色空洞的眼睛，擦了擦唇邊穢物，化回少女人形，拱拳道：「晚輩白悠兮見過湮華君！」
湮華君兩根指骨理了理自己的純藍色衣袍，鼓囊囊的衣袍依舊被風灌滿，這麼一副嶙峋骨架卻沒有被強風吹走，也委實不容易。
「這島上千百年沒有活物了，你這是來送死嗎？但你這小身板不夠我塞牙縫，區區兩百年修為還抵不過我一根手指……是蘭陵叫你來的？叫你來放了我的？」那具骷髏顆顆清晰排列的白齒和一塊下巴張張合合，竟然發出還不算難聽的男子聲音。
白悠兮咬咬牙，跪了下去：「湮華君名揚六界，聽聞您通曉六界奇聞異術，晚輩甚是仰慕之。晚輩此次前來，是想知道有什麼法子能讓神之軀起死回生。」
湮華君和蘭陵神尊之仇不共戴天，他若是知道蘭陵病重，勢必會肆無忌憚。
「仰慕我？」湮華君大笑三聲，復又道，「你區區狐妖之身，還想讓神之驅起死回生？真不知你是大言不慚，還是膽大包天喲。」
湮華君冷笑：「你肯定奇怪，這島上的其他人都去哪裡了。為什麼只剩了我一個呢？」
白悠兮低眉不言。
「他們都太不中用，打不過我，就被我吃了。哈哈哈哈……」
湮華君語氣陰鷙森冷，白悠兮退後一步。
羊入虎口，大抵也是這番恐懼的。
他止住笑意，指尖一道刺耳藍光，將白悠兮打出一丈遠，聲音已經不帶一絲感情：「滾出去，小東西。」
白悠兮揉揉被震盪的腦子，依舊不依不饒地求著：「請湮華君告知救回神之驅的方法！你能從我這裡得到的，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稀罕你身上的東西，即便你把命給我了，也不過是個受盡十世輪迴苦難的半魂罷了。你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我也本就是個惡人，你上回沒死在這裡，這回是一心求死來的？我只喜歡殺強者，你也不配。」
「可是湮華君……我求你，我很重要的師父身受邪靈啃噬，已經撐不下去了，我求你告訴我辦法，普天之下，除了你已經沒有人有辦法了……」
「我與神族之仇不共戴天，你要我殺神我倒是有一百個願意，要我救神，那是比登天還難！你即便破了蘭陵結界上了縛神島，但想從我口中套出話來，也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白悠兮顧不得實力懸殊，雙手汲起瀑布水流就往那湮華君衣服上攻去，那一襲包著白骨的藍斗篷卻靈活得仿如水中游魚，滴水不沾。
劍下光影，幾招來回，水花四濺，湮華君發怒，將水柱條條逼回原路，直把白悠兮灌入水柱中的靈力又強壓了回去，導致她體內靈氣逆流，胸口一痛，「哇」地倒地吐出血來。
鳳凰浮雕紫玉令牌「匡啷」一聲從白悠兮懷中落出，她卻只顧著躲湮華君的攻擊，沒有發現。
湮華君的攻勢漸漸退下，湍急水流原本直逼白悠兮身上，卻在觸及令牌之時立刻撤回。
「……你拚死一擊，也不過如此。但我看你誠心可鑒，也是我千百年來碰到的第一個活物，我便告訴你拯救神之驅的方法。」
他不動聲色地讓急流捲走了那塊紫玉令牌，面無表情的骷髏嘴角暗暗顯出一分得意的笑。
白悠兮卻以為他大發善心，連連道謝：「多謝湮華君！」
那襲藍袍飄在高空，他聲音渺渺傳來：「你既入神界，想必也知道神界的復生池。那復生池水本是由復生之炎所化，但威力不如復生之炎那般能救濟天地。」
「渺神當初將復生之炎強硬化作復生池水，威力也生生減了九分。神之驅單靠復生池水無法救治，必要有復生之炎的威力才能擔當。」
「你若有辦法將水化作炎，將已死神之軀滌蕩其中，便可使神起死回生了。不過，復生之炎威力太猛，我便是在其中被融盡血肉，只剩軀殼。」
白悠兮蹙眉：「我尚且做不到化水成炎……我的修為……」
「我倒是沒問，你要救的，是哪位神？你的師父，又是哪位？」
「……我的師父……」
「呵。」湮華君見她猶豫，飄到她眼前。
白悠兮一驚，正要往後退，他卻突然伸出那只白骨節節的手來，按住她的肩膀。
待她再看他時，見到的卻是蘭陵那張熟悉的臉。
「師父！」白悠兮喊著。
眼前的蘭陵卻只是冷笑森森：「我知道了什麼？你居然愛上你的師父？」
「小東西，你告訴我，你眼前看到的這張臉，是蘭陵神尊的嗎？」
湮華君神通廣大，修習禁術。這其中一門，便是能幻化做敵人心中最為心愛之人的樣貌，博取心軟一刻，也是敵人防備最弱的一刻。
白悠兮甩甩腦袋，蹲下身子，把自己抱住，有些不可置信。
——她居然被湮華君耍得團團轉。
「愛慾果真是世間最厲害的武器，我靠著幻顏術殺死了多少敵人，已經數不清了。卻沒想到如今要靠這個來偷窺你這小小狐妖的心思，傳出去也真是丟人。但沒想到啊沒想到，你這小小狐妖真是膽大妄為，連蘭陵都敢愛慕。」
湮華君見她恐慌，也不再多言，只道：「這種事情我倒是見得多……蘭陵先前那副神之驅早就毀在修補擎天柱根基上面了，如今這副也要消亡，當真是天命不可違。」
「但是，你何不拿著復生池水去救治先前那一副軀殼呢？到那時他便可恢復先前那般威風了。」
「你是說……你要我拿著復生池水，去往天涯海角，找到擎天柱的根基？」
湮華點頭：「倒還有點慧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