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70章 夢想 文 / yago
今年三十八歲的盧長安是個運氣霉到家的職業軍人,十八歲從農村入伍後,他在部隊裡呆了整整二十年。成為義務兵的第一年,他就夢想著有一天能提干當軍官。盧長安是天生的軍人,但他也是運氣最糟糕的軍人,無數次報考軍校始終以落榜告終,上不了軍校無法名正言順成為肩上扛星的軍官,最後他只能選擇轉為士官。
從士官學校畢業後,盧長安沒有放棄報告軍校的夢想,但他就像中了邪一樣每次都名落孫山。考場上一敗塗地並不代表盧長安的業務水平低,兩年義務兵役期滿後,他從最低的下士一路掙扎著爬到陸軍二級軍士長的位置。享受團級待遇的二級軍士長號稱兵中之王,雖然有王的名號,還拿過國防服役勳章,但他的身份仍然是兵,肩上扛星的夢想依舊遙遙無期。
盧長安的妻子比他小十歲,是家裡安排的親事,那女子溫柔大方,又知書明理,讓他很滿意。婚後妻子隨軍,懷孕分娩前盧長安請假回河南老家,不想兒子才生下來一個月,戰爭突然爆發。盧長安所屬的第二十一集團軍某師全建制消失,怎麼也聯繫不上部隊,思前想後他決定把妻子和兒子送到廣東娘家安頓,之後再北上投軍效命。戰爭是平民的噩夢,也是軍人的果園,只要有命在,說不定就能立下戰功,成為夢想中的軍官。
可惜,盧長安的運氣就是那麼糟,他們一家三口坐的火車脫軌後,裹在逃跑的難民中經過西站貨場附近,正好被韓旭的「革命衛隊」抓獲。
說起這韓旭也是個奇葩人物,當書記時整天階級論不絕於口,家裡各種各樣的哲學書籍堆到天花板。有人說這個至今未婚的老頭是個瘋子,也有人信他服他,因為老頭雖然說話瘋瘋癲癲,不過一出手辦的都是實事。戰前西站貨場治安不好,有社會上的閒散人員經常在附近遊蕩,伺機偷竊貨場倉庫裡的東西,韓老頭立刻組建了軍事化管理的治安隊,抓住小偷先痛揍一頓再送派出所,搞個三五次後名聲傳出去,很少再有蟊賊敢靠近貨場作案。誰家裡夫妻拌個嘴,孩子生個病要送市裡醫院,老人去世辦喪事什麼的,都能見到韓旭出手幫忙的身影。
韓旭有一句口頭禪:「我們都是階級兄弟,無產階級有什麼理由不幫助無產階級?」他的個人工資幾乎全部散給了那些生活困難的殘疾老人和孤兒,就憑言行一致這點,人們相信他尊重他。吃飯的時候,韓旭隨便走到那一家都能混個上席,男主人總會毫不猶豫地拿出最好的酒,女主人總會在最短時間內炒出一盤灑滿鹽花的噴香花生米。
戰爭爆發後,韓旭立刻在廣播喇叭裡提出了「組建無產階級武裝,保衛無產階級家園」的口號,當天就有上百人報名,韓旭當仁不讓地出任這支隊伍的總司令。歷來鄙視韓旭的一些人自行舉家南逃,卻在殘酷混亂的現實面前撞得頭破血流,僥倖活命的人不得不重返西站,加入「西站貨場革命衛隊」,為保衛自己的家園而戰鬥。
西站貨場並不聽北方戰區號令,也沒有把義勇軍當回事,他們和錢麻子的衝突始於附近林區的控制權。徹底癱瘓的煤氣和電力供應使柴禾重新成為烹製食物的燃料,對十里鋪來說是這樣,對西站貨場來說也是這樣。十里鋪的村民經常到貨場附近的林子裡來砍柴,西站貨場的人就不樂意了,別人多砍一些,自己能用的就少了一些,原本不值錢的柴禾現在也是一種生存資源。
言語的對罵迅速發展到肢體衝突,最後升級為冷兵器和熱兵器的對話。開始十里鋪的村民們吃了大虧,錢麻子覺得丟了臉,揚言要找回這個面子,他當即聯絡周邊的義勇軍盟友,湊了三百多人一起去掃蕩西站貨場。陷入重兵包圍的韓旭痛苦地發現,原來他的無產階級革命衛隊並不能創造以一當十的奇跡,戰鬥到入夜後貨場大院淪陷,敵人甚至一度攻入倉庫區,那裡現在是革命衛隊的宿舍,也是他的指揮部所在。
盧長安一家和其他俘虜都被關在倉庫區,韓旭甚至忘記了轉移這些人,看守俘虜的衛兵被流彈擊斃。盧長安順手拾起了衛兵掉下的自動步槍,那是一支零三式步槍,他閉著眼都能把它拆成零件,然後再組裝成一件致命武器,整個過程不會超過一分半鐘。從盧長安拾起步槍的那一刻起,原本一邊倒的戰況發生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夜色掩護了彈無虛發的盧長安,衝入貨場大院的攻擊者人數伴隨著他的每次點射緩慢而穩定地減少,他從來不在一個位置停留五秒鐘以上,許多被擊斃的敵人甚至不知道子彈來自何方。最後盧長安的視線停留在丟棄在地的一挺班用輕機槍上,年輕氣盛的機槍手抱著它衝出來,掃倒幾個敵人後卻被亂槍打倒在血泊中,他的屍體扭曲著壓在交錯縱橫的彈鏈上顯得無比悲壯。
盧長安一腳踢開屍體,用手臂挽了幾圈彈鏈,拖撿起那挺機槍往後就跑。他找到一處低矮的屋簷,先把機槍丟上去,然後雙臂一拉一撐上了房,幾經輾轉來到一個可以俯瞰整個大院的制高點。就地趴下,拉開機匣檢查,卡上彈鏈,開火,十秒鐘後大院裡的敵人撲啦啦倒了一大片。盧長安的機槍打得很刁,從不掃射,單發點射幾乎沒有落空,即使瞄準人群時也打的是三發點射。正在與革命衛隊苦苦糾纏的十里鋪雜牌軍哪受得住這樣的洗滌,動作慢點的直接送命,反應敏捷的連滾帶爬退出大院,錢麻子即將到手的勝利變成了一場大潰敗,韓旭趁勢發動全員反衝鋒,將十里鋪的人攆出去至少兩里路。
盧長安眼見戰鬥已近尾聲,拖了桿槍帶著老婆兒子想溜之大吉,卻正好被凱旋歸來的革命衛隊堵住。拖家帶口的盧長安沒辦法像剛才那樣瀟灑地殺開一條血路,他乖乖丟槍舉手投降,反正剛才在屋頂上助戰有很多人也看到了,他怎麼也算是有恩於這幫人吧?不料事情又出了點意外,因為盧長安拿的那桿槍是衛兵丟下的,衛兵又已經死了,沒有人能證明到底是他殺了衛兵奪槍,還是衛兵被敵人打死後他才撿的槍,這兩種真相的處理方式截然不同。
盧長安滿身是嘴也辨不清,因為焦急,他的態度開始變得惡劣起來,韓旭的侍衛直接給了二級軍士長一槍托,把他砸翻在地後五花大綁,從他身上又搜出現役軍人證,以及歷年報考軍校的相關文件。韓旭拿到這些東西研究老半天後,終於得出一個結論,這人是個貨真價實的軍人。但衛兵到底是不是他殺的,誰也說不清,本著革命衛隊絕不放過一個敵人,也絕不虧待一個朋友的唯物主義精神,韓旭拍板決定讓盧長安戴罪立功,暫任西站貨場革命衛隊參謀長。參謀長夫人和襁褓中的幼子全都交由專人「照顧」,以便參謀長更好更有效地工作。苦著臉的盧長安被韓旭瞪得心裡發毛,周圍那些持槍的紅袖箍兵怎麼看都是一幫草寇,這些人投來的目光充滿了毫無友善可言的猙獰,他只能接受這個無法拒絕的任命,從此成為有史以來最憋屈的參謀長。
在盧長安的建議下,革命衛隊在貨場周邊高地上建了幾座機槍工事,利用交叉火力鉗制貨場周邊的空地。韓旭從善如流又組織了兩個五人小分隊,輪班偵測十里鋪方向敵情。閒下來之後,盧長安領著大家用步槍子彈製作了大量防步兵子彈雷,這種構造簡單的壓髮式子彈雷威力不大,但卻足以使踩中者腳板洞穿失去行動能力,運氣好還能直接射入目標下腹部造成致命殺傷效果。
這些精心布設的死亡陷阱給錢麻子的第二次進攻造成了極大阻礙,錢麻子鬱悶地發現,無論如何驅趕威逼,他的手下始終無法靠近貨場大院,彷彿那入口前面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這實在是一件邪門的怪事,他清楚記得上次沒怎麼費勁就殺進了大院,可這次是怎麼回事呢?死者的污血染紅了大院門口的水泥路面,錢麻子對此熟視無睹,他只是後悔沒有帶炸藥過來,如果能爆開圍牆,也許可以成功突入貨場大院。戰鬥到此陷入僵持階段,一些仗著槍法了得的漢子開始和貨場防禦工事後的守衛者展開零星對射,這種個人表演性質的鬧劇除了浪費上百發子彈,打傷兩個躲閃不及的倒霉鬼外沒有起到任何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