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15章 紙鳶 文 / 玄箋
自從黃槿回京,連城跑城東莫府的次數便越來越多,初時藍諾身負重傷,她也不見每日前來報到,如今來得愈發勤快,若不是那晚莫青璃跟蹤黃槿,饒是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連城對黃槿懷了那般心思。
不過,這倒是她喜聞樂見的,人都是有弱點的,如今知道連城的弱點是黃槿,就算不知她具體底細,也不必擔心她會對自己這方不利。
而還有一個原因,莫青璃識人,向來重眼緣,好壞美醜,只要瞧得順眼便好,雖然她身邊暫時還沒有長得不堪入目的。連城這個人,莫青璃總覺得有絲熟悉,甚至親切,一來二去的,便也同連城混了個熟。
時間過得飛快,今日便是科舉放榜之日。
在京都滯留的士子們一窩蜂地湧向那小小一方明黃錦帛,要瞧個分明。或年輕俊逸,或老態龍鍾,有人仰天長笑,自有人伏首痛哭,便是一旁的百姓也要湊個熱鬧,三年一度的科考,大家都好奇著瞧一瞧今年的金科狀元可能會花落誰家。
莫青璃不以為然,今次不過公佈殿試人選,反正自己定會在一甲之列,重要的是殿試,於是徑直提了個紙鳶往右相府而去,約鍾離珞去城西郊外放紙鳶。
通過她一月以來對右相府的不時拜訪,鍾離丞相和鍾離夫人已經徹底放心的讓鍾離珞同她出來,看莫青璃的眼神也和看準女婿一般——越看越順眼。
丞相這一生只娶得鍾離珞娘親蕭雪晴一人,育有三子一女,蕭雪晴雖年歲不輕,因著生活安樂,家裡的後輩們也爭氣,沒甚麼煩心事,瞧上去不過三十來歲,鍾離珞的五官大部分遺傳自她娘親,可想而知,蕭雪晴也是個韻味十足的美人,而且待人平和親近,府裡下人都喜歡她。
蕭雪晴此時正引著莫青璃去鍾離珞書房,邊走邊道:「我說青璃啊,除了腿腳有些不便,我家珞兒琴棋書畫俱是無一不精,性子也溫婉,我也信你是真心的,日後可要好好待她,」
孩子,永遠都是娘操心一輩子的人,如果非要說哪個時候不操心,那只有在娘肚子裡的時候。
「我省得的。」莫青璃認真點頭。
「你可莫要辜負了她。」蕭雪晴拍了拍莫青璃的手,眼裡似有晶瑩閃爍。
「夫人放心,青璃在此對天起誓,此生若負鍾離珞,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蕭雪晴破涕為笑,用手絹抹了抹眼角的淚水:「你這孩子,做甚麼發這麼重的誓,動不動就天打雷劈的。」
只不過心裡卻也安慰了許多,誓言這種東西,只要你信,那它就是真的。
當然,莫青璃是不信的,發誓只是為了讓長者安心罷了,不過她相信自己,遠比信神佛來得有效。
「好了,書房到了,我就不打擾你二人了」,蕭雪晴沖莫青璃意味深長的使了個眼色,一步三回頭的回了前院。
「阿珞」,莫青璃倚在門邊衝她笑,還是黑色華服,邊角壓著暗金色的繁複花紋,東海銀冠,白玉腰帶,臨風玉樹,只不過是個好看的假公子,真姑娘。
「汐兒,你怎地如此空閒,隔三差五往我這裡跑?今日不是放榜麼?」鍾離珞合上手裡的《戰國策》,抬眸看過來,還是一襲雪白衣裳,領口袖口皆用銀線繡著流雲,如水墨發卻是綰了起來,斜斜插了根日永琴書簪,象牙白的簪身,頂上卻嵌著一顆朱紅瑪瑙,紅白相襯,似是要滴出血來。
她以前極愛白,但莫青璃見她以來,似乎總是極張揚的紅色與極素淡的雪白,而又極端的好看。
雖然話裡意思像是說莫青璃來的次數未免太多了些,不過聽她語氣卻是歡喜的。
秋日的薄陽正往天頂上升,微黃的光線斜斜投射到紅灰色的門框,淡淡然的暖色光暈在莫青璃清麗的臉上,彷彿籠在了神祇的光芒之中。
「自然是找你出遊了。」莫青璃含笑開口,從身後掏出一直藏著的物事,一隻畫著紅色木槿的紙鳶,底部懸著小小一支竹笛,眼裡明媚得要開出桃花來:「我們去放紙鳶如何?」
蔚藍色的天空,在深秋時節,一塵不染,晶瑩透明,像一望無際的平靜的碧海。
這個時節,西郊的遊人並不很多,來的路上並未見著多少,便是見著的也多是安居一隅,大家互不打攪,不吵不鬧不喧嘩。
十月的秋風已經染上了涼意,但因著有令自己歡喜的人在旁,卻也舒心至極。
莫青璃將手上的紙鳶線拉長約四十尺,面對逆風,雙手食指和拇指扶住骨架,待風來的時候,便快速放手放飛手中的紙鳶,飛快的把放飛器交到鍾離珞手中,推著輪椅快速地在已泛著枯黃的草地上奔跑,上空的紙鳶越飛越高,在風中吹得飄飄搖搖,懸著的竹笛發出「嗚嗚」的聲響,好像箏的彈奏聲。
「多謝。」鍾離珞抬起頭望著圓上碧空雲霄的木槿花紙鳶,低聲道。
「你說甚麼?」風聲太大了,莫青璃沒聽清。
「我很開心。」鍾離珞抬高了一點聲音。
「你說甚麼?」莫青璃笑了,又問道。
「我說我很開心。」鍾離珞轉過頭對著她的耳朵喊道。
「我還是沒聽到。」莫青璃摀住耳朵,生怕再受荼毒,卻也不死心接著問。
「……」鍾離珞極淡的瞥她一眼,別過頭去不再說話,似是累了,額間鼻翼滲出細密的汗珠,挽起的發微微凌亂,有一縷髮絲順著耳際垂直而下,貼在她細緻宛若上好白瓷的脖頸,蒼白的耳垂如今蒙上了一層健康的紅潤。
莫青璃推著鍾離珞尋了處偏僻的地方休憩,說是歇息其實也就是隨意在草地上躺下罷了,本來莫青璃還是想把鍾離珞從輪椅上抱下來,只不過被她無聲的拒絕了,這幾次都是如此,莫青璃也就不再勉強。
她知道,鍾離珞雖然不說甚麼,但是自尊心極強,每次她抱她的時候身體都會不自覺地僵硬,雖然只是很小的改變,但是莫青璃又怎麼會察覺不出來,原本以為她慢慢會接受,誰知後來的抗拒越來越明顯。若是換位思考,莫青璃想,她也會與鍾離珞一樣。
莫青璃在草地上坐下來,身體慢慢向後倒。甫一躺下便感覺背部接觸地面的堅硬與草叢的柔軟,二者相合,舒服安逸,她滿足地發出了一聲喟歎。身旁慢慢多了一縷冷香,清淺悠揚,是鍾離珞挨著她坐了下來。
莫青璃剛想偏頭去看她,卻見她手裡捏著一件玄色的披風,領口裡側用華貴的金線勾芡了張牙舞爪的四爪麒麟,在陽光下一時有些晃眼。那披風從出府時便見她一直整齊妥帖的疊放在腿上,畢竟秋日涼了,莫青璃以為她許是用來御寒的,誰知她轉身便蓋在了自己身上。
「我習武,你身子骨弱,還是你蓋著罷」,莫青璃雙手置於腦後,十指交叉,偏頭好笑的瞧她。
她波瀾不驚地在莫青璃身邊躺了下來。
「阿珞,披風,別著涼了」。
莫青璃坐起身來,將披風從身上揭下,從瘦削的肩開始,打算覆在她的身上。
卻被她用眼神制止,覷了她片刻,隨即斂下眉,淡淡的開口:「我是姐姐,照顧妹妹是應該的。」
這回莫青璃沒有理會,把鍾離珞渾身給包了起來,裹得跟個粽子似的,邊裹邊沒好氣道:「這麼大的人了,一點都不明事理,你要是著涼了可怎麼辦?我說了我習武,就是穿個單衣也沒甚麼,你就不一樣了,自從那年被毒蛇咬了以後身子就大不如前,你說說你,這麼大的人了,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你簡直要氣死我……」
「你聽話……」
莫青璃還在絮叨,鍾離珞嘴角抽了抽,她不過是覺得莫青璃生氣皺眉的樣子很可愛,想逗逗她而已,這回過頭了。
「好了,」鍾離珞攔下莫青璃還在擺弄披風的手,淡道:「我不過想逗你開心,你怎麼忽然這般多話?」
「啊?我有話多麼?」莫青璃渾然不覺般,打算繼續她手中未完的大業——裹披風。
「好罷,你沒有。」鍾離珞放棄了這個話題,把披風解開,沒等莫青璃下一輪絮叨,便開口道:「你說的有幾分道理,那這樣吧,我們一起躺著罷,這樣總行了罷?」
「可是……」
「別可是了。」莫青璃還待說些甚麼,不料鍾離珞右手搭了她的手臂輕輕一拽,沒提防便直直倒向了她懷裡,左手攬著她的腰將懷抱收緊了一些,無奈道:「近來汐兒話多了許多」。
莫青璃被迫趴在女子身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此時她一把流水長髮散在雪白的襟前,胸口輕微起伏,許是剛剛玩得累了,白皙的臉上一抹櫻色,深湛的眸子海浪輕輕翻滾,似是此時如天邊雲層連綿不斷的清淺笑意。
此時正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好像踩著鼓點一般,不,比那鼓點還要急了,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