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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第十六章 洞中封印(上)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循著血跡一路追尋,忽地一陣寒氣迎面撲來。沈百翎撥開面前一人多高的野草,眼前不遠處赫然現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穴。

    血跡滴在洞口岩石之上,沒入那一片黝黑之中,沈百翎雖不敢確定這血跡是否是母親留下,心下難免惴惴。只是站在這裡也不能明瞭真相,他一咬牙,邁步便衝了進去。

    洞內甚是昏暗,道路更是坑窪不平。沈百翎正自懊悔沒帶些可燃之物充當燈火,扶著石壁的手一個摸空,險些栽進另一個洞中之洞。他走了這一會兒已雙目已不似進來時那般兩眼一抹黑,藉著些許微光辨認了片刻,發現眼前竟多出一條岔道。

    這洞穴可真是詭異,不僅有如冰窖一般,全然不似峰頂那般溫和,更兼有岔道,若不是沈百翎身為妖,手足矯健,目力極好,只怕不等迷路,先要摔個七葷八素。

    好在這洞穴之中,氣味不易散,沈百翎嗅著那股血腥氣,即便分不清東南西北,也不懼走錯路。只是左拐右轉,隱約覺得這洞穴似是通往地下,又十分深遠,漸漸地更是一點光也沒有了。

    黑暗之中又不知行了多久,忽地腳下一滑,沈百翎忙彎曲膝蓋沉□,他探手摸了摸地面,只覺得指尖所觸又冰又濕,竟是結了一層冰。摸了摸沿途石壁,亦是如此,不知何時週遭溫度竟已低到這種程度,幸虧沈百翎是妖族,不似人族般畏懼嚴寒,否則此刻早已瑟瑟發抖,哪裡還有再往深處去的勇氣?

    在冰洞中又是拐來轉去的好一會兒,血腥氣漸漸濃了些,沈百翎卻不怎麼欣喜,他只恐母親舊傷又加重,留了這一路血,只怕這一月的將養盡數付諸流水。

    沿著血腥味又折向左邊,這次走了沒多久黑暗中便陡然一亮。沈百翎趕忙閉目,過得片刻方睜開眼來,這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極狹窄的岔道之中,朦朦朧朧地有光自前方右面投出。

    他忙循著光加快腳步,一個右轉眼前更是一片空曠,竟是到了一處極大的洞中空地。這處洞穴內堅冰更厚,空中還瀰漫著薄薄一層寒霧。沈百翎一面小心翼翼地貼著冰地向前一步一挪,一面仰頭不住張望,但見洞頂上面結了許多冰凌,長可達數十尺,如箭矢尖刺般豎直著宛然成林。這洞穴除了進來時的那條小道並無別的路,又深在地下,卻十分光亮。沈百翎初時以為那些冰不同尋常,自可發光,過得一會兒才漸漸看出,似是那堅冰之後封著什麼物事,是以才有隱隱淡藍色光線從冰後滲出,那結冰最是堅厚、光芒也最盛之處只怕就是那物事所在的地方。

    沈百翎怔怔地瞧著那冰層,心道:這麼厚,只怕要拿大石來敲才敲得破,也不知那發光的是什麼東西……嗯,倒有些像是一月前我在百翎洲樹洞裡找到的那顆珠子,不過那珠子發的是綠光不是藍光……對了,我不是來找阿娘的麼?

    一想到此處,他頓時將目光轉了回來,這時才瞥到冰洞一角蜷縮著一個黑影,淡藍光輝下,那影子裹著一身朱裳,沈百翎一見之下,心中便是砰砰一陣亂跳。

    他忙不迭奔了過去,誰知腳下一滑便載了一跤,來不及爬起已搶到那身影前,扳過肩膀轉來一看,面色青白,雙目緊閉,唇角帶血,氣若游絲,不是沈單青又是誰?

    沈百翎心下一陣難過,連連叫道:「阿娘,阿娘!你為何跑到此處來,可是又咳血了?」只是沈單青閉著雙眼,聽若未聞,她一動不動,若不是鼻翼仍微微抽動,簡直就成了一個死妖。

    沈百翎低頭又細看,這才覺察出不對。沈單青身上竟也血跡斑斑,若是咳血之症犯了,不至於吐得身上到處都是。他忙撕開母親血跡最多的肩膀處羅衫,那處衣衫早已破損不堪,略一用力便扯出好大一個口子,但見底下瑩白肌膚早已血肉模糊,傷口裂開翻起處更是有些焦黑,竟好似被火燒雷打過一般。

    他忙手忙腳亂掏出那個小囊,抖著手倒了半天才倒出殘餘的幾塊香藥,只是打火石不知丟在了哪裡竟摸來摸去找不著,沈百翎只好將藥放入口中嚼碎了,把香藥糊在母親傷口之上。過不多時,只見傷口處滲出一些黃色膿液,血亦漸漸止了。

    沈百翎將母親頭肩抱在懷裡,心急如焚,只是他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少年身體,勉力負起母親只怕牽動她傷口,是以只能呆呆望著母親血色全無的面孔,盼望她快些醒來。

    他目光在母親面上掃來掃去,忽地心道:小猴子說的不對,阿娘其實……其實美得很啊,我見過的這些女子,沒一個比得上她,就是小猴子的娘和阿慈也……嗯,阿慈年紀還小,長大了說不定、說不定也是很美很美的。阿娘這麼美,為什麼一生姻緣還會毀了?她……她雖然脾氣不好,可是又好看又厲害,我爹爹……我爹爹到底是……

    正自胡思亂想,忽聽懷中一聲低低的□。再低頭去看,只見沈單青眼皮微微一動,雙目便即睜開,那對寒霜秋水目先是怔怔朝四週一打量,接著便緩緩落在一直瞧著她的沈百翎面上。

    「阿娘,你醒了!」沈百翎喜道,雙手仍摟著她肩膀,面上卻綻放出好大一個笑,只恨不得連每根頭髮絲都透出些歡喜來,「阿娘,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你可知,我——」

    誰知話猶未說完,只見沈單青忽地一掙,接著沈百翎便覺頸上一涼,霎時間天旋地轉,只聽「砰、咚」幾聲,同時背後便是一陣劇痛。

    沈百翎大吃一驚,背後頓時疼痛欲裂,頸上更是宛若勒了一道鐵索,只難過得眼前一陣陣發黑,更兼有許多金星不住亂竄。待到痛楚稍減,眼前亦不那麼朦朧,他才更是驚訝萬分,原來掐著他脖頸、將他狠狠摔向石壁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的阿娘沈單青。

    沈單青一手摁在他頸上,虎口緊緊卡住沈百翎喉嚨,一時竟沒有別的舉動,只是不住喘氣。她方才醒來忽然發難,使力過大,本已止血的傷口又崩裂開來,肩上□之處有許多血水滲了出來。

    「阿娘……為……什麼……」沈百翎只覺咽喉一陣被擠壓的痛楚,不僅說話艱難,便是呼吸亦有些不易,只是因為面前的是母親,才沒有半點反抗,但心中實在不解,說什麼也要問上這一句。

    沈單青微啟檀口,尚未答話先是一陣咳嗽,牽動的全身不住打顫,傷口處血水滲出更快了。她又喘息了半日,再抬首時面上竟已覆了一層薄汗,那雙狹長鳳眼卻更是凌厲了。她面無表情,驀地抬起另一隻手折在胸前,纖纖玉指捏出蘭花般的手訣,嗽了幾聲後冷聲道:「……咳咳……夢影霧花,儘是虛空……」

    沈百翎瞪大雙眼,背後一陣冰涼涼的濡濕之感,他知是身後冰壁被體溫融化卻無暇顧及,只是艱難叫道:「阿娘……阿娘,你在說……什麼啊!」

    「……咳咳,因心想雜亂……」

    沈單青冰冷的聲音響在耳際,沈百翎眼前卻不知為何越來越模糊,水霧之中,母親那張蒼白秀美的面孔上隱約顯露出極複雜的神色,只是那吸動的嘴唇始終不曾給出一個解釋。

    「阿娘……」

    「……咳咳……方萬年逐塵……不如……」沈單青鳳目怒睜,將捏著手訣的那隻手猛然按在百翎額上,「不如——萬、般、皆、忘!」

    「啊啊啊啊啊——!!!」

    霎時間,這洞穴深處伴著寒氣竟傳出一聲慘叫,那聲音淒厲之極,飽含痛苦,竟好似野獸死前的嚎嘶一般,教人聽了便心神動搖,膽戰不已。

    冰洞深處,沈百翎早已痛得眼仁直向後翻,幾欲昏死過去,只是腦海中一陣陣翻江倒海,無數畫面走馬燈似的在眼前亂轉,好似浩瀚海洋中的一葉葉小舟隨波上下,卻被一波一波的大浪打翻在水中,又攪合碰撞成千百萬個碎片,如同一千根燒紅的鋼針扎進了頭骨,又彷彿一萬隻利爪在腦中不住挖撓,便是想要昏死卻也不能,只是渾身不住痙攣。

    他睜著雙目,只覺得眼前像是蒙了十幾層白紗,除了藍瑩瑩的一團明滅光芒什麼也看不清。只是痛楚之中,母親那聲悠然長歎顯得格外清晰。

    「……娘這是無可奈何,你……孩子,你不要怪娘……」沈單青低低說道,又咳嗽了幾聲,沈百翎只覺得頸上那只冰涼的手也跟著顫了幾顫,過得好一會兒才聽母親續道,「那二人……咳咳,那二人馬上便要追來,地上那些血跡……你都能找到這裡,只怕……只怕他們也……哼,不過那又如何?他們心心唸唸的水靈珠……還不是……還不是讓娘佔了個先!」

    沈百翎瞪著眼前一片虛空,腦中更是陣陣鼓脹,好似被吹滿了氣馬上就要爆裂一般。他疼痛難忍,口中只是□,便是思緒亦是斷斷續續,只模模糊糊地想道:……阿娘所說……那二人是誰……水靈珠又是……

    沈單青似是知道兒子此時慘狀,竟也不去理會,只是自顧自低聲說個不住:「娘……咳咳,流了這許多血,傷又是在心脈上……娘活不成啦!這水靈珠……咳……就給了你……」

    頸上那股涼意忽地離他而去,沈百翎沒了那股大力支撐,身子一軟便滑落在地,背靠著冰壁歪倒在角落裡。只聽一陣喀嚓轟隆亂響,有許多冰屑迸飛在面上,沈百翎感到面上涼意,勉強朝前方望去,心中想道:……阿娘在作甚……打破了那塊冰麼……

    眼前漸漸黑了下去,那團藍瑩瑩光輝似是熄滅了。不過片刻,沈百翎只覺得手指被扳開,一個圓潤涼滑的球狀物事落入掌心。耳邊又傳來沈單青的聲音,這次又低微了許多,氣若游絲拂在面上,好似母親是貼著他臉頰說話一般:「娘……娘將你打傷,他們見了你頸上淤跡,自然不會以為我們有什麼親緣糾纏,又見你有這珠子,定要當我是為了搶水靈珠才將你……娘……娘一直待你不好,便是因你毫無妖氣,恨你像極了那人……想不到如今卻要為此深感慶幸!」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琥珀千重、露露、杏花花的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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