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5第二十四章 狼狽為奸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日昇日落,一日倏忽而過。青龍鎮上的人們仍是晚出早歸,夕陽未落便早早鎖了家門。持續了半年之久的慘事如同烏雲般籠罩著這個原本繁華富饒的海濱小鎮,隱去了人們臉上的幸福笑容。
夜深了,一彎月自雲後微微探出了頭,清輝涼如水,澆灌著坐在屋頂的青年。海風颼颼,將腦後玉帶吹拂得在空中不住捲動,玄震將長劍連鞘解下抱在懷中,靜靜等待著。
家家戶戶的燈火便在這等待的時光裡一盞盞滅去,就連座下向家的屋子裡也漸漸沒了聲息,偶爾可聞得一聲小孩囈語,想來向夫人已依約將女兒獨留在了外屋內。玄震垂下眼簾,微微哂笑。向三哥離家那麼久,即便他妻子嘴上如何惱怒,卻也整日裡端些好酒好飯,還特意將幾月前海外進的煙草給他留了一包。這便是有家的好處了罷?
風捲著鹹腥自東面吹來,月華將一重重屋頂照耀得如同一片片起伏的山峰,嘩嘩的聲響隱隱傳入耳中,在這靜夜無人之時,竟只剩下遙遙的海浪擊打沙灘聲伴隨著他。
玄震閉目端坐在屋簷上,春水橫於膝頭。趁著這難得靜謐的時間,他已默默運起心法,真氣在脈絡中緩緩流淌,週身氣息卻是越來越微弱,漸次消匿於天地間。
就在這時刻,忽地一股大風平地而起,夾著地上無數草灰泥土,令人無法睜開雙目。待到風勢減緩,玄震以袖擋面,瞇起眼再向週遭望去,四下裡已是黑乎乎的一片,模模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方纔那股怪風似是連天上的雲都已撼動,一團團烏雲將原本晴朗的天穹遮得連個縫隙也不見,那彎月更是不知躲到了哪裡。
就在這時,一陣撲稜稜的怪聲進入耳中,玄震凝神細聽,只覺得那聲響越來越近,似是徑直朝自己這邊飛來。過不多時,果見一個巨大的影子掠過層層屋頂,出現在眼前。
那黑影上下細長,左右卻各自伸展出寬大的一片,似是羽翼般不斷拍打。玄震心下已知怕是那姑獲鳥要來偷那向綃兒,一手握住劍鞘,一手已悄然捏起引訣,只待那妖物靠近,便要一擊殺之。
那黑影來得極快,片刻已從鎮子東頭到了船廠上空。玄震運足目力再看,果見空中懸著的是一個女子,一頭長髮妖異地在腦後紛飛,其間一張雪白雪白的尖臉,雙目圓睜,唇色絳紫,原本應當生有雙臂的地方長著兩隻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兀自拍打,發出撲稜稜的怪聲,那女子下面一雙腿雖是赤著,只是隱秘處都生滿朱紅色羽毛,倒也不很有礙觀瞻。
姑獲鳥飛至向三家屋頂之上,盤旋一圈後便俯身下衝。玄震見機便是一聲輕喝,當即便將春水劍祭出,劍鳴珵然有聲,如一道電光般疾射出去,不偏不倚地穿過那怪鳥的胸口,帶起蓬蓬血花。
只聽一聲尖唳,較之昨夜所聞更要淒厲難聽幾分。春水劍灌滿玄震真力,勢不可擋,那姑獲鳥猝不及防,便著了他的道,只聽滴答滴答之聲打在木頭所制的房簷上,自是那姑獲鳥重傷之下淌出的血水無疑。
玄震長眉微軒,右手豎起兩指在胸前用力一劃,直指半空,他本是口中喃喃自念,漸漸便大聲起來:「靈自千方,劍為本源,凝氣化形,是為殘光!」春水劍與他心意相通,頓時在空中便是一陣亂顫,不過一瞬竟顫出幾十道、幾百道淺淺的劍影,
這千方殘光劍乃是瓊華派劍術中極高難的招式,功力不到者斷不能發動。玄震旨在將這姑獲鳥一擊殺死,是以使出了近一半真力凝於劍上,但見那些劍影在他面前越聚越多,鋪陳成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劍群,青光閃閃,浩如繁星,從四面八方將那姑獲鳥包圍了起來,劍尖所指儘是朝向那妖獸要衝。
玄震一個「破」字剛衝出口,但見破空之聲接連不斷,一道道劍光如虹似電,殘留的痕跡在空氣中結成了光網,那姑獲鳥哀鳴不斷,顯是傷的不輕,滴答滴答之聲漸漸變作嘩啦嘩啦,雖是未死,卻也近乎奄奄一息。
劍影逐次消散,唯余春水劍獨留空中,一個翻轉,靈活至極地飛回玄震面前。他捏起劍訣,望著那越來越低的黑影,聽著頭頂愈來愈無力的拍打羽翼聲,無聲無息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淺淡微笑。
誰知便在此刻,又是一陣怪風撲面,灰塵漸迷人眼,玄震忙揮動袍袖擋在臉前,再抬頭看時,卻見一道巨大黑影掠過層層屋頂,朝東面鎮外飛去,那姑獲鳥竟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從他劍下逃了去。
如此一戰,已是打草驚蛇,若是放虎歸山,只怕那姑獲鳥便不再那麼容易尋到,若待他離開後這妖獸再出來作惡,只會是變本加厲,更加凶殘。玄震如此一想,哪裡能這麼輕易放它離去,當即一聲清叱,躍上春水劍便追了上去。
那姑獲鳥受了重傷,飛行速度便不似先前那般迅捷,玄震追了不過片刻,便在東面沙灘上堵住了它。姑獲鳥見躲是躲不過了,凶性大發,尖唳一聲,拍打著雙翼便迎面撲來。
玄震一個後仰躲過扇來的翅膀,左手掌心朝上五指虛張,右手接連變換幾個手勢,便在掌心集聚起一團旋轉不斷的微小颶風。他長袖一蕩,將那股風徑直推向姑獲鳥,怪鳥咕地嚎了一嗓子,似是也察覺出風中密集的靈力,忙不迭扑打著翅膀朝後退去。
便在此時,海上風浪大起,咕嚕咕嚕自水下冒出好些白沫,接著嘩啦啦一陣水響,一股黑水噴射出來,在那姑獲鳥身前形成一道不斷流淌著的屏障,那股卷風撞入水簾中,海波柔韌,竟只濺起些許水花便將勁風消弭於無形。
那道水屏不止護住了姑獲鳥,更擋在了玄震與妖鳥的中間。不等玄震再放出什麼法術,嘩啦嘩啦,那黑水中忽地伸出兩隻赤色爪子,每根爪趾上鮮紅鮮紅的尖銳指甲便有一尺長,血淋淋的好不嚇人,照著玄震胸腹間便抓了過來。
玄震當即一個翻身,從劍上躍下,腳下綿軟,已是落在沙灘上。與此同時,春水劍發出一聲巨響,夾著勁風破浪之勢,勢不可擋地衝入那片黑水屏障。
青光大盛,劍鳴愉悅,水中什麼東西吱吱亂叫幾聲,那片水便忽地沒了勁力一般稀里嘩啦地落在沙子中滲入地下。沙礫上空餘一團蜷縮著的身影,四肢踞地,通體赤黑,抬目時一對烏溜溜的小眼珠精光四射,想來那黑水便是受它所控。
玄震站在一丈之外,望著那妖獸和它身旁的姑獲鳥,那姑獲鳥方才氣力已是用盡,伏在沙灘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再看這黑乎乎的妖獸,前肢撐地,望來竟比後腿長出一倍有餘,兩隻赤紅前爪更是彎如鉤,尖似錐,一看便知銳利無比。
這形狀,這舉止,可不就是他前日所說的罔象?
宛若一道霹靂在腦中閃過,玄震呆立不過一瞬,便已明白過來。鎮上那些孩子自是被姑獲鳥偷去玩弄,但將他們開膛破肚食盡肝腦的卻是這罔象!
想不到這兩種妖獸竟狼狽為奸,禍害一方,想到那余氏淚眼朦朧,恨不得代孩子去死的淒楚神情,想到小寶躺在小棺材裡渾身血跡的慘狀,玄震只覺胸中怒氣橫生,春水劍知他心意,長鳴不已。
罔象被劍鳴聲所懾,一時竟不敢妄動。玄震知這罔像要害便在那對爪上,便如姑獲鳥折了雙翼便無活路,當下御起春水,劍劍都是朝那兩隻赤色利爪上狠刺。罔象操控水波之術已被春水所破,無處可以藏身,那對爪子又不得靠近玄震身體,也無用武之地,反倒是春水劍劍氣驚人,打得它左支右絀。
只聽嚓嚓幾聲,幾根細而尖的紅甲簌簌落在沙子中。罔象吱吱痛叫,好像爪趾都被削掉了似的蜷縮成團,玄震惱它對那些孩童下手狠辣,出手更是毫不容情,衣袂用力朝下一揮,春水劍珵的便從空中直刺向下,將那罔象釘在了沙灘上。
玄震聽那吱吱聲漸漸微弱直至沒有,這才緩緩走過來,這時他才看清那罔象的面目,果真形似小兒,只是膚色黑紅黑紅,好不詭異。再看那姑獲鳥,已然血流盡而死。
費了這些氣力,總算將這些妖怪除去,玄震雖感疲憊,心下卻十分歡喜。他伸手拔劍,見劍尖上沾染了妖物血跡,便從懷中取出一塊雪白錦帕,意欲將劍鋒擦拭一番。
誰知便在此刻,地上那罔象忽地睜開雙目,目中凶光大露,另一隻好端端的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便抓了過來,玄震察覺時已是不及,雖反手一劍將罔象頭顱穿破,小腿上卻已被抓出三道,衣衫盡破不說,傷口還頗深。
玄震只覺腿上初時還有火辣辣的痛感,過不多時便已是麻木一片,便是用手按壓傷口亦毫無知覺,心下便知這罔象爪上有劇毒。他運足真力打算將罔象爪上的毒逼出,不料那麻木之感竟沿著真氣一路往上,不過片刻便遍佈全身,春水沒了真氣支持,光噹一聲便落在地上,玄震眼前一晃,自己亦是軟倒在沙子中。
恰在此刻,一陣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在這黑夜裡無比清晰,似是從堤壩上緩緩走下。玄震此時渾身僵直,但妖獸既死卻也不甚擔憂,只在心中疑惑,暗道:這麼晚了,卻不知是何人?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露露、n一夢似華、散漫的菲洛吉、小鍋子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