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9第五十八章 妖界降臨(上) 文 / 納西瑟斯的草
天,陰沉沉的,極低極低地壓在頭頂。風,不知從何處刮來,拂動著卷雲台上的碧草。遠山連亙,眾峰隱在茫茫重雲深處,隱隱綽綽。近處卻唯有荒涼一片大地,空曠無垠。
卷雲台並非瓊華派要地,但自建派以來便鮮有人至,雖是與劍舞坪相隔不遠,卻清寂如斯,在這高高懸崖之上寂寞了千百年。派中年輕弟子嫌棄此處既無亭台樓閣,又無山水美景,是以從不踏足,而長一輩的門人卻似是達成了默契,連提起它都是含含糊糊,語帶莫測。
但今日,這人跡罕至之地卻迎來了瓊華派上下數千數百的門人,一時間人頭如攢,白袍如雪,將偌大一片草坪擠得滿滿當當,這些男女弟子們或是跟從著自己的師長,或是與交好的師兄弟、師姐妹聚攏在一起,走動之時腰間背上劍鞘上各色微光閃爍,風一吹拂,白袍藍裙便隨之捲動不住,觀之倒也頗為壯觀。
這些人之所以聚集在此處,全因一個時辰前,掌門太清真人所下的一道命令——
「我派修仙千載,千年夙願能否完成,全看今日之舉。門下眾弟子既為瓊華中人,理當為瓊華派傾盡全力,務必盡數前來,不得有誤!」
玄震是眾弟子之首,便站在卷雲台最靠近懸崖的那一側,身旁唯余清風徐徐,就連夙瑤、夙莘亦列在其餘弟子群中,與他隔著一段距離。
崖下煙霧如波,翻滾湧動,正如他的內心一般。身後那些師弟師妹們竊竊私語的聲音不絕於耳,他並非沒有聽到;偶爾回頭環顧,那些寫滿惴惴不安的面孔和不明所以的疑惑眼神,他並非沒有看到。但那又如何?他也只能暗暗壓下那聲歎息,默然將目光再投向前方那茫茫似迷霧的雲海。
「玄震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終究,人群中還是響起了這一聲疑問。那嗓音清朗,出自一個眉目清秀的年輕弟子口中,那人面上雖猶帶著滿不在乎的一絲痞笑,但黑白分明的眼中透露出的情緒卻是清澈如溪。
許是見終於有人憋不住問出了自己的心聲,眾人也漸漸安靜了下來。無數道目光如電如箭,從四面八方投向了相對而立的二人。
「天青……」
玄震勉強扯動了一下唇角,似笑而非笑,他想要責備自己的師弟,卻發現無話可說。是啊,該訓斥雲天青什麼呢?斥責他竟敢對師尊所下的指令有所質疑,即便太清真人的命令嚴厲又語焉不詳,還是斥責他竟敢想要知曉事情的原委,而不就這樣帶著滿腔茫然疑惑為瓊華赴湯蹈火?
他唯有苦笑,師尊,你到底將滿門弟子看做了什麼?與瓊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事成則舉派成仙、事敗則為派殞身的人,還是只需聽你號令,屠戮妖界而不必捫心自問的棋子?
「師兄,你倒是說呀。」雲天青卻看不出自己這位素來穩重的師兄在想些什麼,他只知大師兄一向得師父倚重,又和玄霄、夙玉二人交好,是以認定玄震知道真相,「師父他老人家叫我們大家到這卷雲台上,還反覆叮囑要帶上兵刃,莫非等會要考校我們?可都這會兒了,他老人家還不見人影,莫不是要我們吹夠了冷風再打,這也太不近人情了罷?」
「住口!」玄震眉頭一皺,忙斥道,「竟敢背後非議師長,你這猴子又想去思返谷餓上一日不成?」
人群中早已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籠罩在卷雲台上的沉悶氣氛倒是霎時鬆散了不少。當下便有幾個女弟子笑著勸道:「雲師弟本來就是口無遮攔,沒大沒小的,大師兄就饒了他罷。」
更有幾人也忍不住問道:「他說的也沒錯,大師兄,你就告訴我們,掌門這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眾人目光睽睽刺在面上,耳畔又是七嘴八舌問個不休,玄震眉頭愈鎖愈緊,先瞪了雲天青那猴兒一眼,這才轉身對眾人搖了搖頭,沉聲道:「師尊有令,我們這些身為弟子的自當遵從。事關重大,我等只需聽令便是。」
許是他面上神情過於嚴肅,全然不似往日隨和,眾弟子為之所攝,縱有滿心疑惑不解,也不敢再多糾纏,只得散開到一旁,冷風不止,頓時又吹得人群一陣瑟瑟。
雲天青卻獨與其他人不同,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又素來和玄震親密,待到眾人散去後便又湊了過來,與玄震一同站在懸崖邊上,一面望著眼前雲卷雲舒,一面將手臂搭在大師兄肩上,笑嘻嘻地在玄震耳邊問道:「師兄,你拿架子壓得住別人,可唬不住師弟我。我一看你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就知道你心裡有事,你肯定知道些什麼,方才不肯說,現在可不要再避重就輕了!」
玄震眉頭緊蹙,亦低聲回道:「不能說就是不能說。把手拿開,沒上沒下的,成什麼樣子!」
雲天青不以為然,眼珠一轉,笑嘻嘻地又將手臂收緊了些,道:「那我就再問師兄一些別的……既然是師父叫我們來,他老人家和三位師叔又去了哪裡,為何只留下你在這兒撐場面?既然叫所有弟子盡數前來,死冰塊臉和夙玉又去了哪裡,為何無人過問他們的去向?」問到最後一句時,他面上笑容早已不知不覺盡數斂去,唯有眼中滿滿的焦慮格外清晰,顯是憂心多時,此刻再也難以用痞氣的笑容遮掩下去了。
玄震看在眼中,心裡也不免一動。但師命在前,他如何能夠輕易說出口?當下便是滿面為難之色。
雲天青見他微露難色,更是篤定他知曉自己那些問題的答案,更是不依不饒,扭股兒糖一般纏了上來,玄震掙了幾次也沒能將猴爪子甩開,頓覺苦不堪言。
恰在此時,一陣清嘯由遠至近,玄震和雲天青聽在耳中,不約而同地朝天空望去,只見三道顏色各異的光芒,如電如匹地向著卷雲台縱了過來。
那三道光到了卷雲台上空便停滯不前,但卻不曾落下地來。待到光芒微黯,地面上那些弟子們便都驚呼出聲,更有人面上掠過一絲安心的笑意。他們都已認出,光中仙劍之上站著的正是派中三位長老,青陽、重光和宗煉。
只是這三位長老均是面色凝重,目光不過在眾弟子面上一掃而過,便都轉而投向懸崖那頭。看他們那神色,似乎派中眾人並非他們來此的目的,而是為了隱在雲霧中的什麼物事似的。
玄震恰站在崖邊,見三位師叔看向這邊,忙揮袖將雲天青的猴爪子掃落,整了整衣冠躬身道:「三位師叔,不知師尊那邊可有……」
「噤聲!」重光御劍在前,踩著足下那團朦朦藍光已到了玄震與雲天青的頭頂,他一面對玄震說話,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瞪著前方的雲霧,彷彿那裡有什麼奇珍異寶吸引著他的目光似的。
青陽緊隨其後,但神態要平和得多,雖亦是全神戒備的模樣,卻仍有空閒對玄震和雲天青微微笑道:「大戰在即,你們師兄弟倒還有空嬉鬧,還不退後些,小心別被風刮了下去。」
玄震知道自己這位師叔如此囑咐必是事出有因,忙一扯雲天青,與他從崖邊退了下來。而雲天青這野猴子卻眼珠一亮,一面隨著他向後走一面向青陽的背影叫道:「師叔,你剛才說大戰,到底是什麼——」
話未說完卻是戛然而止。
玄震心覺有異,回頭便瞥了他一眼。只見雲野猴子雙眼圓睜,幾乎要從眼眶中掉了出來,一張薄唇更是張成驚愕的形狀,似乎是見到了什麼極其難以置信的場景。
他忙順著雲天青的目光望去,頓時也吃了一驚。
但見雲海之中,漸漸升起了隱隱綽綽的一團黑影,那黑影似是圓形,逕有丈餘,它在流動的雲層後愈來愈是清晰,漸漸地還可看出邊緣的一些不平整來。雲煙如水,自它週遭流去,露出那黑影的真面目,卻原來是一朵巨大的潔白如玉的蓮花。
那蓮花自崖下緩緩上升,漸漸高過了懸崖,到了卷雲台的上空一角。夾帶起的勁風中,玄震定睛又看了好一會兒,待到看清那蓮花之上站著的兩道身影,忽地醒悟過來,這哪裡是一朵蓮花,竟是一座被雕琢成蓮花模樣的小型玉石台!
再看台上那兩道身影,一個身姿窈窕纖細如弱柳,滿頭青絲傾瀉在風裡,藍白裙擺搖曳出極美的風姿,手中握著一把如她一般細長柔弱的藍劍,清素勝雪;一個身形修長高大如勁松,玉冠長帶,衣袂衣擺在身後鋪展開瀟灑不羈的儀態,手中亦握著一把赤紅色仙劍,氣勢如虹。兩柄劍並無劍鞘包裹,是以劍光四射,無從遮掩,本就是難得的仙器,此時似也察覺到了事態緊急,光芒比之往日更盛了許多。
那兩個人站在石台之上,遠遠的雖看不清面容,但玄震與他二人相處已久,仍是一眼看出,可不正是夙玉和玄宵二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散漫的菲洛吉、沂水寒、城、beini1127、花名蔚搵、露露、一醉南暉的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