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魚家有才女 文 / 文氓
鄠縣魚府，前些年建起了一幢小樓，就對著府中一棵棵參天的梧桐樹。春來時，梧桐發芽，有香遠益清的味道；到了秋天，款款蝶兒似得落葉更是飄飄然然。府上的秀才大老爺魚樂安雖然仕途不顯，倒還有幾分文采，給這幢為女兒修建的小小繡樓起名「飄蝶」，取了那梧桐葉落的樣子。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余成歲，律呂調陽。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一聲聲細糯的讀書聲從這飄蝶樓中傳出來，聽著言語，是在誦讀《千字文》。
「小姐，今日讀書的時間到了，老爺叫您去書房。」
飄蝶樓中，又傳出另一個聲音，清脆明朗。已經是芳齡十五歲的魚幼微，放下手裡書香，看向進屋來到綠衣姑娘，正是與她一同長大的女婢兒綠翹。
「綠翹是你啊，我才開始溫讀《千字文》，父親有何事嘛？」
幼微只手托腮，露出一小節皓腕來，像是讀了許久的書疲懶了似得，將頭靠在手上，雖說才剛剛十五歲，但是她皮膚透紅，雙目微微瞇起，另一隻手揉著疲憊的眼睛，一頭烏黑的秀髮只是在發尾處結了個髻，水簾兒似得流淌在肩膀上。那綠翹雖然也是個小姑娘，但是身為婢女的她也懂得不少大人之事，心裡暗想嘴上也就說了出來。
「小姐這般模樣若是叫誰家公子見了去，不曉得又得多少日子，茶不思飯不想了，那樣的話老夫人可是要怪我沒有看好這屋門了！」
「閉上你的嘴！」幼微一句嬌嗔，小女兒的姿態盡顯出來，扔與綠翹的一個白眼也是各種風情。卻倒真的像是綠翹說的那樣，這裡的風情如若是被哪個男子看了去，怕是忍不住三日便要來與這魚府上提親。
「家裡來人了？」
「是啊，小姐。來了不少長安城裡的文人。此時正與老爺在書房裡賞畫，一個進士老爺見了小姐的畫，非要見見您不可。說是百聞不如一見。」
「我曉得了。綠翹，來幫我梳頭！」
「嗯，好啊小姐。老爺與我說了，要讓小姐好好梳洗打扮，讓那些個人羨慕去。老爺還說了，要讓全長安的人都知道我們魚家有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
「多嘴，還不快過來。」
兩個青春年華的小女孩吵吵鬧鬧著，魚幼微也在這飄蝶樓裡梳洗打扮起來。
樓旁的梧桐樹，吐露著香氣，當下正是暮春時節，樹葉新綠，像極了魚府這個才氣初顯的幼微小姐。
「終於，這一天來了，我雖是女子，也定要聞名千里，給父親爭光。」從小魚幼微就知道，父親將一切都付諸於自己身上，識字讀書，名人詩賦，水墨宣畫，不論是什麼小幼微都練到勤勤懇懇。七歲時誦讀出百首詩篇，一下驚訝了在魚家聚會的眾人。到如今已過幾年的光景，十五歲的魚幼微知道，父親此生只剩下一個願望，就是將自己培養成一代才女。
「我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魚府書房，魚幼微款款進來，帶了一身的春天氣息，像是一朵早放的木棉，潔白的一群，袖口領口都有描紅，眉眼低垂，頭髮已然整整齊齊，落落地在玉背上流淌，在魚幼微屈身見禮時，秀髮又不安分的從肩上滑落，遮住幼微的半個臉頰，瓊鼻、嚶嚶小嘴上都沾上了秀髮，倒是擋住了臉上的嬌羞。
「微兒，這是你舅舅，是你母親家中的哥哥。他們都是長安城裡有名的文人墨客，今日聚在我魚府，方才見了你的習作，為父便讓你出來見見這些名家，漲漲見識。」十五年光景過去，魚樂安已經是四十六歲的年歲，鬢角斑白。
「見過舅舅，見過各位叔伯。」魚幼微款款施禮，細糯的聲音向眾人說道。
「好啊，這數年不見微兒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好啊，長得像你娘。」坐在眾人首位的男子，和魚樂安年紀相仿，言語間儘是欣慰。
魚幼微抬頭看了看屋內的眾人，除了這個見過幾面的舅舅李從龍外，其他人都是陌生面孔，年齡都不大，約莫著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俊才，想來這些人便是今年進京面聖的新科進士。那李家舅舅是當朝的文官，一眾人定是來拜訪舅舅是見了自己的畫這才來拜訪父親的。
魚幼微正在心下想著，見得坐上一個年輕的小哥站起身來向自己拱了拱手。
「見過魚姑娘，小生裴享久仰姑娘大名了。」站起身的是一名年輕小伙，在這一眾人裡約莫著是最年輕的一位了，看起來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模樣。一身紅色袍在一眾人的青色文士袍中最是明顯，聽他的名字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裴享。說他大名鼎鼎不是因為他文采如何，而是因為他姓裴。
裴家，當朝宰相裴安世的家族。天子腳下長安城，除了皇宮之外，最最高大的宅門就是這裴府。而裴家的小少爺，名字就是裴享。加上他那一身的絳色衣袍，魚幼微心裡更是確認，這面前之人就是當朝宰相之子。
「小女子亦是久聞裴公子大名，這廂見禮了。」魚幼微又微屈見禮。
一眾人見那裴享搶了先機與這魚家奇女子說了話，更是一一起身與魚幼微見禮，報上各自名號。
「好。微兒這些都是當今最有文名的年輕一輩，你可要好好認識，想眾位大家學習啊。」魚樂安見眾人都見過了禮朗聲道，畢竟他是主人，在一眾進士中他這個秀才倒也不覺得怎樣。
「哈哈，妹夫，這禮也見了。咱家微兒也出來了，你就別藏著了，這些個小子在我那裡見了前些年微兒送與我的小樓梧桐圖'一個個文興大發非要見見我這文采斐然的外甥女，大家都來了，你快些拿出微兒的大作讓這群小子好好看看，免得他們再說天下女子不讀書！哈哈哈！」
眾人看著李從龍不時飄忽向自己和魚幼微間的眼神，都是臉色微紅，想想自己剛剛見了那副畫之後急吼吼衝向魚府的樣子，不由得暗罵自己一句，這魚幼微尚未出閣，還是一個落落然的姑娘，自己一眾人如此唐突，確實失了文人禮儀。
「誒，不是我不拿，只是……」魚樂安搖了搖頭，看著魚幼微。「只是我家女兒的畫都在她自己那裡，她不肯拿出來，我也沒辦法啊。」
魚幼微輕輕看了父親一眼，自己的畫有幾幅就在父親的畫箱之中，父親這般說辭想來是想讓自己今天借勢了。於是，魚幼微上前了一步，道。
「舅舅冤枉父親了，我的畫皆是習作之品，怎敢拿出來與眾位大家獻醜。不過，小女倒是有一個提議？」魚幼微一點點都沒有初見外人的嬌羞，在瞭解了父親的心思之後反而大膽起來。
「哦？外甥女有什麼提議啊？」李從龍看著這個小小的丫頭，像極了自己妹妹，一想到與自己最為親暱的妹妹不由的心裡搖頭，妹妹當年如不是執意和魚樂安在一起，現在也不會連李家家門都進不得，如今鄠縣李家搬入長安城，自己與這妹妹更是許多年不見。
「回稟舅舅，小女方才在屋中讀書練字，正讀到那書聖王羲之的傳世《蘭亭集序》，講的是書聖與一眾文豪在流觴曲水旁聚會賦詩之事。小女覺得，難得今日舅舅來訪，又有如此眾多的文人墨客，不如我們學一學古仁人之風，魚家後院有幾顆梧桐，今日氣清明朗，大家也在此處來一次雅集如何？讓小女也增長見識，最後決出詩文最勝者，小女自當潑墨一幅送與那人。」
眾人皆是愣了愣，像是沒想到這魚家才女有如初豪氣。
「好！既然外甥女有如此之意，做舅舅的自當相助。正好考驗考驗這群小子的詩文！」
「是。」眾人皆是俯首遵命。除了那絳紅色衣袍的裴享，他眼神飄忽不知道再想著什麼。
驀地風起，屋外梧桐瑟瑟，倒也是一番別緻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