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4章 文 / 羲和清零
第七十四章男人的背影
一杯拿鐵,一束瑪格麗塔雛菊,春日的涼風吹開淡淡的香氣,瀰漫四周。
不到二十歲的年輕男孩,靠在花園酒店的露天陽台上,小口呷著咖啡,目光放空,眼中沒有這滿城的風情,卻不知自己已是這城市一角的風景。
最好的年紀,卻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該去哪裡,該為什麼而奮鬥,百無聊賴的樣子。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懶洋洋的嗓音,從陽台飄進房間,和春風一起,掀起了潔白的垂簾。
「你是不是什麼都還沒畫?」房間裡,正埋首於畫板的官鴻澤問。
青年轉過身,背靠陽台,雙臂鬆鬆地向後伸展著,天色在他週身漫出一層浮光,他微側著頭,光影加重了本不那麼深邃的混血五官。
「不做作業,是想留級嗎?shin.」官鴻澤善意地提醒。
傅廷信走進房間,踱步到友人身邊,抱臂看了一眼畫布上的畫,直言不諱地評價:「畫得真難看。」
官鴻澤手上的畫筆一頓,在原本奶黃色的花卉部分憑空多添了一筆綠:「……」傅廷信似乎看到了某人額角跳動的青筋,不過良好的涵養並不會讓他因此失控,只稍深呼吸一下,就繼續淡定地往下畫,一邊道:「我的人生使命……」
know,iknow,」傅廷信打斷他,「你的人生使命是發現『藝術家』,而不是成為藝術家。」他頓了頓,問官鴻澤:「lustre,你覺得我是藝術家嗎?」
官鴻澤反問:「你自己覺得呢?」
傅廷信沉默了一瞬:「如果我是,你會『挖掘』我嗎?」
官鴻澤:「你不需要我的『挖掘』。」
傅廷信:「為什麼?」
「我需要找的,是別人發現不了的、藏得很深的寶藏,」官鴻澤沒辦法一心二用,索性放下筆,認真道,「可你,已經夠閃耀了。」
「……」傅廷信歎息,「寶藏可不是那麼好找的~」
官鴻澤起身,給自己倒了杯咖啡,邊喝邊說:「嗯,現在這個時代,信息爆炸,瞬息萬變,人心浮躁,很少有耐下心來創作的人了。」
傅廷信苦笑:「你是在說我麼?」
官鴻澤不答,繼續道:「許多人都在追尋名利,甚至為了迎合世俗的眼光,改變自己的風格,讓藝術成了一種稍縱即逝的快餐文化……」十幾歲,卻說著和年齡完全不符的話,成熟老道,「我在國內的時候,見了許多這樣的人,這幾年泓韻捧紅的畫家裡有好幾個都不是因為真正才華出眾,而是因為額外的東西受到矚目……」
傅廷信:「哦?」
官鴻澤:「舉個例子,譬如泓韻集團要捧柏沐,是再簡單不過了,只要在他的簡介裡加上『柏家少爺』的頭銜,並附上一些他的生活照,必定能引起眾人的關注,還有那些家境貧寒的畫家,打出『悲慘身世」、「逆襲的藝術家』、『街頭畫家一夜身價百萬』的噱頭,就很容易聚焦。」
「如果柏沐是憑著身世和長相被大家追捧,那也太委屈他了,」傅廷信笑道,「不止如此,他的能力也會因為那些虛的光環,受到非議吧?」
官鴻澤:「你覺得柏沐會在乎嗎?」
傅廷信一愣,聳肩道:「他倒還真不會在乎。」
「何況他有柏家的保護,沒人能動得了,」官鴻澤喝了口咖啡,道,「不管他實力如何,有一點不容置疑,就是他創作的心態……他隨心所欲,只畫自己想畫的,這很難得。有時候我也懷疑,藝術到底是不是已經成了上層社會的專屬,因為這一類人能越過物質需求,直接跨到了精神層面,他們有足夠的時間和資本去嘗試任何他們想玩的東西,不需要考慮吃飯能不能吃飽,所做的事能不能賺錢,不需要向平民眼中的現實妥協……他們比其他人更有機會創作出純粹、完美的藝術品。」
傅廷信苦笑:「可他們,也往往會因為沒有追求而虛度光陰,沒有激情而浪費才華,有時候,他們也會嚮往那種為了所謂的夢想、前途而不斷拚搏的生活。」
「沒錯。」官鴻澤看了傅廷信一眼,知道他在影射自己。
「可也有例外,比如,你們在人群裡找到的郭哲愷……」傅廷信淡淡道,「他什麼都沒有,卻又夢想,看上去缺根筋,卻很快樂。我最近,總是不由自主地羨慕他,單純、執著地愛著畫畫。」
「……郭哲愷那樣的,畢竟是少數,」官鴻澤輕拍傅廷信的肩膀,「慢慢來吧,總有能讓你為之動容的事。」
而此時此刻,被傅廷信所羨慕的郭哲愷,正在賓館裡酣眠……
柯競在房間裡畫了會兒畫,去陽台吹吹風,回來看了會兒電視,見郭哲愷還在睡……
他圍著床繞了兩圈,給郭哲愷畫了幾幅速寫,還把他的腦袋畫成了豬頭。
可是越畫越煩躁,柯競把速寫本一扔,一腳踹在郭哲愷的屁股上,罵道:「死豬,都第六天了,你還沒睡夠啊!」
郭哲愷咕噥了一聲,毫無反應。
「啊啊,快起來啊!!我快無聊死了!!」柯競抓狂道。
回答他的,是幾聲更重的呼嚕……
七天的意大利之行轉眼就要結束了,除了最後兩日做賊似的東躲西藏,葉禹凡和何月夕的旅程堪稱完美。
回西裡那天,兩人拖著行李箱下樓退房,被面有慍色的唐真堵了個正著,她開門見山道:「葉禹凡,你是不是躲我?」
葉禹凡一臉無辜:「……嗯?」
何月夕在邊上默默吐槽:靠啊,這廝表面看上去那麼誠實善良,沒想到演技這麼好!
葉禹凡瞄了何月夕一眼,何月夕立刻心神領會,一起做出無辜的表情,茫然地看向唐真:「嗯??」
唐真:「……」
「我們今天要回西裡了,你呢?」葉禹凡轉移話題,「還要在這裡玩嗎?」
「我當然也要回去啦!」唐真很鬱悶,她為了葉禹凡專門跑來意大利,還事先在羅馬守了四天,做足了準備工作,就是為了給對方一點兒驚喜,可沒想到葉禹凡和何月夕兩人從前天開始就不見人影,怎麼找都找不到,真是氣死她了!
「哦,」葉禹凡無視唐真明顯的怒氣,笑道,「那你路上小心。」還招呼在邊上發呆的何月夕:「咱們先走吧。」
「誒!」何月夕幸福地跟了上去。
唐真:「……」
去機場的路上,何月夕想到唐真方纔的表情,就忍不住笑——葉禹凡太壞了,簡直氣死人不償命啊!如果他存心不想理一個人,對方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啊……
等等……這、這個怎麼那麼像之前自己和郭哲愷被葉禹凡無視的情況呢?何月夕的表情僵住了,難道那也是葉禹凡故意的嘛!
「你怎麼了?」葉禹凡奇怪何月夕幹嘛忽然瞪自己。
「喂!我說,你之前是不是有躲過我和郭哲愷?」何月夕瞇著眼睛問。
葉禹凡一臉無辜:「嗯?」
何月夕:「……」
回到西裡,學生們都還沉浸在浪漫的旅行周裡收不回心,葉禹凡卻在回到宿舍的當晚收到了安德魯的回信。
第二天一早,葉禹凡就前往安德魯的辦公室報到,並帶上了自己的速寫本。
安德魯問他意大利之行感覺怎麼樣,葉禹凡說很好,去之前還因為自費的原因有些抗拒,回來後才發現是一場滿滿的收穫,連著之前為夏驍川的往事悶悶不樂的心情,也被這次旅行沖淡了很多。
怪不得許多人說,旅行能改變人狹隘的視野、閉塞的心。
「作為一個藝術家,你要做好在有生之年走遍世界的準備。」安德魯笑著翻開葉禹凡的速寫本,看到第一張畫時,他就移不開眼睛了,「這……都是你畫的?」
「嗯。」葉禹凡期待著他的評價。
安德魯越看越激動,彷彿挖到了金子的礦工,兩眼發光,整個人陷入一種亢奮的情緒裡!
七天,葉禹凡畫了整整一本,沒有一頁空白!
十五分鐘後,安德魯才喃喃著:「可惜,可惜……」
葉禹凡一緊張,問:「怎麼了?」
安德魯顫聲抱怨道:「太小了,多好的作品呀,你應該帶更大的本子!」
葉禹凡:「……」
看完一遍,安德魯又意猶未盡地開始看第二遍,看著看著,他的眼神開始變化,總覺得自己好像漏看了什麼……
「呃,」葉禹凡觀察著安德魯的表情,善意地提醒,「教授,這些畫能拼在一起。」
安德魯:「!!!!!」
站在房間一角,安德魯望著滿滿一地的畫——剛剛他把每一頁都複印了出來,按照葉禹凡的提示拼出來。
年逾五十的安德魯,有生之年都沒有這麼震撼過!
他站在房間一角,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的感慨……
「it\\\\\\\'samazing!it\\\\\\\'samazing!……」他反覆地念叨著,「凡,你太棒了,你的作業遠遠超過了我的預期……可以把你的速寫本留下嗎,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讓學院裡的老師們一起欣賞了!」
「可以啊。」葉禹凡鬆了一口氣,受到導師的認可,讓他很高興,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安德魯對待自己的特殊,別的學生都是三天後才統一交作業接受評審呢!
葉禹凡整理了一下思緒,正襟危坐道:「教授,可以向您打聽一件事嗎?」
安德魯:「當然!」
葉禹凡:「我在學校的網站上看到你的簡歷,你以前是不是在巴黎呆過好多年?」
「是呀。」回憶起年輕的日子,安德魯百感交集,話就停不住了,說了半天才意識到是葉禹凡要問自己問題,趕緊打住,道:「你想問什麼?」
葉禹凡擦了把汗,道:「你當時有沒有認識什麼中國的藝術家?」
「我帶過幾個中國學生,不過,」安德魯眨眨眼,開玩笑道,「你是最好的一個。」
「謝謝……」也不知道安德魯是不是在鼓勵他,葉禹凡沒敢當真,「除了學生呢?」
「唔,好像沒有了。」安德魯腦中一閃而過當年巴黎藝術報上刊登過的中國女畫家,但他還沒找準葉禹凡的意思,也沒主動提起。
而葉禹凡選擇迂迴的方式,也發現問不出什麼答案,便放開道,:「你當時有沒有關注《巴黎藝術報》?」
安德魯沒想到葉禹凡還真問到了這個,立即認真起來:「每一期都看……」他鼓勵葉禹凡繼續。
葉禹凡不確定道:「二十幾年前,《巴黎藝術報》上刊登過一位中國畫家的作品,作畫者才二十歲,被稱為天才女畫家,您對這個新聞有印象嗎?」
安德魯感歎:這也太巧合了吧!前兩天剛和羅德教授討論這個問題,現在當事人就問起來了!「有……」他說著,心裡越發肯定他們私下裡的猜測,難道那位背後的作畫者真的和葉禹凡有著密切關係?
安德魯一臉期待地等著葉禹凡爆料,卻不想對方問出那樣一句話——
「真的嗎?你還記不記得那位畫家的信息?名字、身份、或者她畫的畫?」葉禹凡的心狂跳著。
「……」安德魯沉默了,怎麼會這樣呢?如果作畫者是葉禹凡認識的人,他應該很清楚那幅畫並不是女畫家所畫啊!
「這是很久以前的新聞了,你是怎麼知道的?」安德魯下意識地問。
葉禹凡一慌,眼神閃爍道:「我是聽朋友說的。」
「為什麼對她那麼好奇?」安德魯不相信葉禹凡會問得那麼巧,這之中必然有他所不知道的事。
葉禹凡慌不擇言:「有人說我的畫和那個人的風格很像……」如果那些畫是夏驍川所畫的,那等於是他自己畫的,風格必然會相同吧……
葉禹凡說得天衣無縫,安德魯實在不知道自己在懷疑什麼,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無可奈何。
他歎了口氣,把女畫家冒名刊登畫作的真相告訴了葉禹凡。
葉禹凡愣住了……所以,那件事算是還夏驍川一個公道了麼?
安德魯接著道:「因此,你需要感興趣的並不是那位女畫家,而是她背後真正的作畫者。」
葉禹凡點頭,問:「您還記得那幅畫畫了什麼嗎?能不能描述一下?」
「那是一幅印象畫,畫了一個男人的背影……其實,你可以去皇家藝術學院資料館找當年的報紙,」安德魯想了想,說,「找一下1981年-1983年的《巴黎藝術報》,我依稀記得是在夏天刊登的,那幅畫佔了一整個版面,讓人印象深刻……」
聽了安德魯的話,葉禹凡一秒都不想再耽誤,道了謝,趕緊上資料館。
作者有話要說:安德魯沮喪地想,看來他和羅德都猜錯了,雖然風格和感覺相似,卻只是個巧合,哎,真讓人遺憾呢!
————
昨天父母來訪,不敢寫文,這裡是遲到的新章節,望大家笑納~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