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4章 文 / 羲和清零
第一百二十四章忠實的看客
鍾管家:「夏先生身世可憐,柏二少早年去歐洲遊學時遇上夏先生,見他一個人在海外漂泊,孤苦伶仃,便把他帶了回來。」
官鴻澤:「我聽說,夏先生精神有問題。」
鍾管家:「是的,但是一開始症狀很輕,誰都看不出來。聽說在歐洲時,柏二少帶他看過心理醫生,診斷出有輕微的抑鬱症,不過這些都是洋人那套,早年心理疾病在中國並不得到重視,大家只當他性情比常人孤冷而已。」
官鴻澤:「後來呢?」
「老爺和柏二少是很好的朋友,當年柏長青攜夏先生回國,是老爺親自去接他們。」鍾管家歎了口氣,後來想起來,才恍然覺得,官林運在第一眼見到夏驍川時,就生出別樣的感情了。
「自從認識夏先生以後,老爺就變得很不一樣,他原本是個冷靜自持的人,後來,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像個傻瓜……」鍾管家表情複雜,「他看見夏先生時整個人都開心得不得了,他小心翼翼地對他示好,把一切自己當時能拿出來的好東西都給夏先生,可是他看見夏先生與柏長青親密又會莫名其妙地難過。」
官鴻澤聽得都嘴角抽搐了,這不是明顯的吃醋麼?實在很難想像這樣的人和父親會是同一個人。
「所以,這是一段求而不得的愛。老爺雖然喜歡夏先生,卻也控制的很好,只維持著朋友的距離,直到……」鍾管家歎了口氣,道,「直到,柏二少患了肺結核。」
官鴻澤:「肺結核?」
鍾管家的語氣莫名沉重起來:「這個病在當年非常難治,易傳染,而且死亡率很高。」
官鴻澤的心情也隨著鍾管家的話起伏:「那後來呢?」
「柏二少打算出國養病,但他放不下夏先生,因為夏先生太依賴他了,」鍾管家斟酌道,「怎麼說呢,夏先生應該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他和柏二少回國的那兩年,形影不離,夏先生在的地方必然能看見柏二少的身影。我記得有一次,他們三人一起坐火車去參觀臨城的博物館,我也跟著,當時人多,下車後柏二少與我們走散了,夏先生非常驚慌,雖然我們都在他身邊,但他眼裡除了柏二少,彷彿誰都看不見……這件事,給老爺打擊也很大,因為他原本以為,夏先生至少是把他當朋友的。」
老鍾至今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場景——
人來人往的車站,夏驍川彷徨無措地尋找著柏長青的身影,而官林運就站在他一米遠的身後,憂傷地望著他……
不遠處,柏長青擠出人群,手上拎著幾個熱騰騰的茶葉蛋,忽然停住腳步,驚訝地看著自己的好友怔怔的望著自己的愛人……
夏驍川尋找著柏長青,官林運望著夏驍川,柏長青看著他們……他們誰都沒有看見彼此,除了那個作為旁觀者的老鐘,一目瞭然。
官鴻澤久久無言,他覺得自己似乎能理解父親當時的痛苦,如果父親能夠比柏長青早一步出現在夏驍川面前,說不定……可是沒有如果。
鍾管家:「那時候柏長青已經知道自己得了病,他經常咳嗽,出門會戴口罩,所以,看到那一幕之後的沒幾天,他就找到老爺,說想把夏先生托付給他……」
柏長青做這個決定也非常痛苦,但是他沒有其他辦法,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康復,萬一治不好而離開人世,這段感情反而會害了夏驍川。
老鍾記得那一日,柏長青握著官林運的手,流著淚說:「小川這輩子已經失去過太多親人,他不能再失去了,所以……林運,我請求你、拜託你……給我個一個承諾,讓我安心。」
官林運也哭了,哽咽著說了什麼。
那一天下著雨,老鍾蹲在茶館外,回想著官林運在柏長青面前坦白他對夏驍川的感情……
他可能這一輩子都無法理解這兩個男人對同一個男人的愛,但是,他覺得莫名地悲傷。
鍾管家:「老爺答應下來後,柏二少就離開了,為了怕有人透露給夏先生知道,柏二少的病幾乎瞞著所有人,柏二少希望夏先生能夠活下去。」
官鴻澤也無法想像,刻板的父親竟然有過這樣一段糾葛的感情,也許因為是自己的父親,所以他本能地偏向著他,期待著鍾管家告訴自己,夏驍川到底有沒有明白父親的心意……
鍾管家:「柏長青離開的第一年,夏先生非常痛苦,但老爺還是遵守承諾,無微不至地照顧著他,慢慢地,夏先生對老爺態度有所轉變,從一開始的『愛人的朋友』,轉變成他自己的朋友,老爺很高興。但是那一年年底,夏先生作了一幅畫,畫的是柏長青離開時的背影,那幅畫,就掛在老爺為夏驍川安置的畫室正中央。」
官鴻澤:「……」
鍾管家:「所以,老爺心裡應該很明白,不管他怎麼努力,都無法撼動柏二少在夏先生心中的地位。老爺也希望柏二少能夠治好的,他便哄著夏先生,可是時間長了,誰都會發現不對……柏二少一直沒有回來,夏先生也越來越沉默,老爺跟著難受,卻從來不說什麼。」
那段時間老鍾好幾次看不下去,勸官林運放棄,官林運卻說:「就算他不愛我,只要我能天天看見他,就足夠了。」
這樣卑微的愛情,從未經歷□□的老鍾當然也不能理解。
官鴻澤知道柏長青肯定是治好了,否則也不會殺了人又坐牢……他急切地等著鍾管家繼續往下說。
「大概過了三年,這三年,誰都沒有意識到夏先生的精神出現問題,他開始神志不清,」鍾管家露出不忍之色,「他經常,把老爺,錯認成柏二少。」
老鍾想起,第一次發生認錯的事,是在某一年的端午,那日官林運忙完公事,特地去品盛坊定做了一盒蜜餞粽子和杏仁酥去找夏驍川,夏先生鍾愛甜食,品盛坊的手工點心尤甚。
那天晚上夏驍川一反往日的安靜,拉著官林運說了不少話,還要老鍾與他們一起吃那些點心,他的態度很不同,任誰都是能感覺得到的,一個人對朋友和對情人的態度,是兩回事。
官林運很感動,以為夏驍川終於能夠「看見」自己,並開始接受自己了,卻不料對方說著說著,忽然道:「長青,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在蘭斯的一家小店裡,吃過的一種甜餅?」
官林運當時就怔住了,不安地確認了一句:「你叫我什麼?」
夏驍川看向他,笑吟吟地說:「長青。」那眼神,那表情,那語氣,沒有一樣,像是在開玩笑。
老鍾無法用語言形容當時的震撼,連得知此事的官鴻澤都不知道該說什麼,那樣的事,對深愛著夏驍川的父親來說,實在是有點殘忍。
有了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夏驍川認錯老爺的次數越來越多,老爺也不是沒有找過醫生,但醫生卻建議維持此狀,如果強行治療,只怕夏驍川會不願意接受柏長青離開他的現實,而做出更加危險的舉動,比如自殘之類……老爺很無奈,但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夏先生如果認錯他,他就讓他認錯,配合他演戲,至少,夏先生在清醒狀態下從來不會對他那樣親暱。」
「……」官鴻澤聽得整顆心都快揪起來了。
「如果夏先生心情不錯,或者精神狀態不錯,官林運也會偶爾心平氣和地糾正他,自己不是柏長青,而是官林運。但夏驍川在那種狀態下會屏蔽一切外界灌輸給他的設定,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其實那樣的提示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效果,老鍾曾發現,有幾次官林運糾正夏驍川的時候,夏驍川也會有一絲的茫然,然後仔細看看官林運,露出很不安地表情,不過時間很短,也就是那麼一瞬間。
官鴻澤:「父親就一直滿足這樣的關係嗎?」
鍾管家:「如果只是單純的聊天、談心,我想老爺是能夠做到的,他平時一直是忍耐著、壓抑著,當他陪著夏驍川演戲時,也能放開說一些表白的話。」
官鴻澤驚訝:「清醒時沒有說過表白的話嗎?」
鍾管家搖頭:「從來沒有。」
官鴻澤:「……」太能忍了!
鍾管家:「但漸漸的,夏先生不能再滿足單純的談心,他開始在迷失的狀態下像向老爺尋求生理上的慰藉……」
官鴻澤:「…………」
雖然不懂兩個男人到底是怎麼做的,但老鍾知道夏驍川和柏長青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純粹的精神戀愛,他們會接吻,擁抱,像正常的男女一樣有性-生活。
不過,夏驍川和官林運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關係,老鍾是真不知道了,別的他可以旁觀,但那兩人要是接吻或滾床單了,他還旁觀就不正常了……
「我想,老爺還是分得清真假虛實的,他也有作為男人的自尊。」這句話算是給了個交代,鍾管家繼續道,「如果他真對夏先生做了那種事,老爺應該是不會結婚的。」
是的,他結婚了,之後他的妻子還做了傷害夏驍川的事……
鍾管家:「老爺結婚的事也是沒有辦法,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把大把的時間耗在了夏先生身上,一直到了三十歲都沒有談過一次正常的戀愛……可是,他是家裡的長子,不得不擔起長子的責任。七年來,夏驍川從來沒有回應過他的感情,就算回應了,他們也無法在一起。那年官家的掌權者還是老太爺,老太爺是個狠利的人,萬萬不會同意老爺和一個男人相愛。之後的婚姻也是老太爺一手安排的,不過結婚對像卻是老爺和夏先生的熟人。」
官鴻澤:「我母親?」
鍾管家:「嗯,方家的二女,方若瑤。」
官鴻澤:「他們之前相互認識?」
「是的,老爺生□□熱鬧,喜歡呼朋喚友,所以經常舉辦一些聚會,這一點少爺和他很像,」鍾管家笑了笑,繼續道,「當年的方家也是權貴一方,太太在一次聚會上邂逅了你父親,我看得出來,她對老爺一見傾心。」
他們的故事,就像是一幕幕的舞台劇,每一個人都是主角,每個人都想成為喜劇的角色,可他們誰都不知道劇本會如何進行。
作者有話要說:而老鐘,則是這一場舞台劇裡,最忠實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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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繼續解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