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節 王小軍 文 / 如斯劍客
「我的優勢」,望著癱軟在地上的半殘對手,白衣女人冷冷地說:「是觀察能力」——作為醫生,她孰知人體的弱點,在運動中有些弱點會更加突出。只要在恰當的時間施以微弱的力量,敵人的身體結構就會遭到破壞。她的觀察能力稱作「破虛」。
小天終於感到這次是完全沒有希望了,他也終於明白梵家為什麼會派一個醫數士來——通常人們認為醫數士攻擊力不強,不善於作戰。但這個不同,這女人就是個人體結構大師啊。在她眼裡,敵人就是一堆齒輪組成的機器人。機器人看上去很強大,但她只要在齒輪間輕鬆塞個石頭子兒,這堆齒輪就自己崩解了。
白衣女人斜眼暼了一下楊蔓:「他們不識抬舉,我也是不得已。金天,我就帶走了」。說著她徑直向小天走來——她始終顧忌著楊蔓的情緒。
楊蔓早嚇呆了——她一個小女孩,哪見過這種骨折扭曲的可怕場面——她只是嘴上硬,哪敢真殺人。她的所謂毒藥其實毒性很低和迷藥差不多,那二十個大漢明天照樣活蹦亂跳,絕不會變傻。
「鵬華,別犯傻」,小天看到張鵬華的手偷偷摸向了兜,就知道這傢伙想用槍了。他搖搖頭,明白必須阻止這個冷汗直冒的傢伙——豹三和楊開心重傷了,需要人照顧;白白送死太沒有必要了。
現在束手就擒,還有機會。
之前,經驗豐富的豹哥機關算盡,用大口徑槍在近距離射擊,都沒有對梵錫飛那個數士造成致命傷。現在,從沒動過手,從沒用陰謀害過人的張鵬華,拿著一把普通手槍,在這麼遠的距離上怎麼可能傷得了白衣女人?
也許誤打中楊開心的幾率會更大些。
「想帶他走?」就在小天打算束手就擒的時候,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楊開心居然硬撐著爬了起來,他咧嘴笑道:「想帶他走?先過了我這關!」
已被擊倒的楊開心居然又站了起來!
他右邊鎖骨榻下去一塊,失去了支撐的右肩向裡奇怪地彎著,巨大的疼痛讓他咬破了嘴唇,濃眉胡亂地擠做了一團——說剛才那句話的時候,嘴裡的血順嘴角就流了下來。
他顯然承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巨大痛楚。
小天的牙被自己咬得咯吱做響,他只是悲傷地看著,既沒有哭也沒有阻止——他不能以任何形式侮辱這個鋼鐵般堅強的男人。
聽到楊開心說話,白衣女人怔住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這一擊所產生的疼痛,絕對會讓任何一個所謂的硬漢暈過去十次。
這個男人。準確地說是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那種對敵人的狠勁,那種對朋友的不棄,對這個白衣女人產生了難以言傳的巨大衝擊。
她呆望著楊開心,忘了做出反應。
別看只是右邊鎖骨斷裂,其實那對兩條胳膊都會產生影響——無法使力。也不能跑,稍一跑動,不僅會疼痛劇增,而且斷裂的鎖骨容易刺進肉裡。
楊開心走一步就會疼得咧一下嘴,走一步就得吸一口涼氣,就這樣,他居然一小步一小步艱難地挪到了白衣女人面前,而且帶著難看的笑。而白衣女人也怔怔得看著這個嬰兒一般孱弱的男人,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他肩膀胳膊無法用力,只能笨拙地抬起腿,歪歪斜斜哆哆嗦嗦地向白衣女人踢去——就像一個嬰兒在踢一隻老虎。
小天猛地低下頭,把腦袋深深地埋在了膝蓋上,他無法再看下去了,他無法直視這世界上最無力的攻擊了!
但他不能哭!
楊開心當然沒踢中,白衣女人根本沒躲。再踢,仍然沒踢中——疼痛讓他失去了準頭,而且他也不善用腳。
白衣女人深吸一口氣,準備一擊致命——她已經恢復了理智——雙方畢竟是敵人,被敵人感動然後放了對方?那是童話裡才有的情節。
她早已過了相信童話的年紀了。
忽然,楊開心笑了,咧著大嘴笑了,他做了件誰都沒想到的事情——他將口裡的唾液猛然吐向了白衣女人。
口水,對這個以絕對力量為目標的驕傲男人來說,已經是他唯一的武器了!也是他唯一能命中敵人的武器了!
「呸!」混雜著血液的一大片口水灑向了白衣女人。
驚愕之間,大半口水已經噴到了白衣女人身上——頭髮,白衣服,臉上,都沾了很多口水。鮮紅醒目,如錐刺眼。
換個場合,這種情況很多人會笑出聲來。
今天,沒有人笑!
楊蔓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從沒見過這麼一個彪形大漢,用這種世界上最無能卻又是最有力的方式來打擊敵人。她哭得撕心裂肺,她哭得天地悲慟。
張鵬華的眼淚早已迷住了眼睛——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的模糊又是如此的清晰。
小天猜到發生了什麼,但是他咬著牙沒有哭——讓兄弟驕傲地死去吧!
這是小天唯一該做的!
也許,現在最幸福的人就是已經暈過去的豹三了吧。
白衣女人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本就是個有潔癖的女人,否則她也不會喜歡一身白衣。
她沒有去擦身上的污濁,只是輕輕地,輕輕地說:「我要打斷你的另一根鎖骨,再把你身上的每一根骨頭都打碎,讓你好好體會我所受到的侮辱!!」。
說完她一把撕開楊開心的衣領,猛得舉起了手掌,她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劈斷楊開心的鎖骨。她要讓楊開心和所有人看到,侮辱一個數士所要付出的代價。
楊開心慘笑著閉上了眼睛,他在等待那殘忍的一聲。
每個人都不忍地閉上了眼睛,甚至遠處的警察和出城的路人,包括那個千戶警。他們都閉上了眼睛。
要結束了啊。
但是,楊開心半天也沒有聽到那骨斷筋裂的殘忍聲音。他扭曲著臉微微睜開眼,卻發現白衣女人怔怔地盯著他的胸口,舉起的手掌並沒有劈下去。
半晌,白衣女人輕輕吐了一口氣說:「這塊石頭,是哪裡來的?」——她的口氣居然來了個180度的大轉變。
「石頭?」楊開心一愣,小天也一愣抬起了頭。楊開心這才記起小啞巴送給自己的石頭,那繫在胸口的牽掛。
楊開心沒有回答她,他搞不清這個白衣女人的意思,另外他也不屑回答——羊在狼面前多是會哀求企憐的,但總有那麼一兩隻羊的骨頭特別硬。
白衣女人絲毫不惱,她只是喃喃道:「當然不是偷的,這種男人怎麼可能去偷別人的東西」——也不知她是在對楊開心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她繼續喃喃道:「是了,肯定是她送你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終於,她的手放下了,但眼睛還是深深地看著楊開心,深深地。彷彿要把這個少年看透似的。
「你是小啞巴的……?」楊開心再傻也知道白衣女人肯定是認識小啞巴的。
白衣女人擺擺手說:「走吧,你們都走吧,我從未見過你們」。她深深地閉上了眼,彷彿累極了似的。
小天等人幾乎喜極而泣,張鵬華楊蔓則擦著眼淚趕緊過來給豹三和楊開心使用藥盤療傷。而且楊蔓的包紮技術不錯,雖然比不過小啞巴,但比普通人可是強太多了。
不過大家都不敢看白衣女人,都會盡量離她遠一點。
在大家都沒留意到的時候,那個白衣女人已經悄然離去,和來的時候一樣,快得讓人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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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三此時已經被弄醒了,他從楊蔓張鵬華還有遠處警察的臉上看懂了些什麼,但他沒有問。
驗證身份證的過程很順利,幾乎每個警察都一臉欽佩地看著小天一夥,尤其是看到楊開心的時候,他們的眼睛裡會放出炙熱的光。
這夥人,受到了警察的尊敬!
警察雖然常會抓乞丐交給政府實驗室,但那是看不見的上層發出的指示,他們為了生計和生命不得不如此。每一個警察,不論生活怎樣磨滅他的理想,不論現實如何打擊他的雄心,無論多貪污**多不近人情。但在他內心最初的地方,都或多或少都有一個英雄夢。
楊開心,用自己的行動驚醒了他們——曾經,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夢!
楊開心非常不習慣被這麼多人注視著,尤其是被他以前經常要躲避的警察注視著。他沒有那麼深的心機去扮演一個英雄的角色,他當初的想法很簡單:兄弟有難,哥們拚命。
所以辦完手續後他就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不用被警察盯著了。
豹三被張鵬華攙著,在經過那個千戶警的時候停下了來,他低聲道:「謝了」。千戶警深深地看了一眼楊開心的背影,無比欽佩地說:「你有個好兄弟啊」,他又看了豹三和張鵬華一眼:「你們,值得有這樣一個兄弟」。
豹三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點點頭拍拍千戶警的肩膀:「老袁也值得有你這麼個兄弟!」。
千戶警心頭一熱,重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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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五人互相攙扶著搖搖晃晃地朝自己的車走去。死裡逃生的感覺不錯啊——他們邊走邊互相對視哈哈一笑,似乎忘了剛才的危險。
這一路本就凶多吉少,盡力逃生自不必多少。但如果一定要死的話,那在死之前……
不如開心一點!
他們剛到車邊,就飛速地開來了一輛警車。小天等人愣住了,現場的警察也愣住了。
輪胎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停在了小天等人面前。隨後從車上跳下五個全副武裝的警察——準確的說是一個警官和四個全副組裝的警察。
為首的警官冷峻威嚴,一看就是那種一絲不苟執法如山的高級警官。他看了一眼小天,一揮手:「就是他!」。瞬間,四個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小天五人。
小天的心沉了下去,其他人的心也沉了下去——老天啊,為什麼不給我們一條活路!
檢查站的千戶警慌忙跑了過來,他一路陪著笑臉,老遠就說:「陳長官,今兒個怎麼有功夫來視察啦?別忙工作,屬下先陪您喝口茶去」。他口氣油滑小心翼翼,顯然也是久經世故之人。
陳警官暼了他一眼:「沒空,奉上級指示抓人」。
「誤會,誤會了」,千戶警打著哈哈:「這幾個我已經檢查過了,身份沒問題」。
看到這一幕,小天暗道:「老袁的人靠譜,遇事不畏縮,比人可交……」。
「沒問題?」陳警官橫眉冷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袁家的人走得近,你是有意包庇這幾個人!」
「沒有的事」,千戶警頭打死不認,只是認真地說:「這幾個是屬下舊識,不是一般關係,您就行個方便,以後您一句話,屬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他邊說邊拍胸脯,跟真的一樣。
「信口雌黃」,陳警官盯著千戶警,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別再囉嗦,否則連你一起抓!」
千戶警嚇得一哆嗦,似乎退縮了,他陪著笑臉慌忙解釋:「不敢不敢,您是萬戶警,我的直屬頂頭上司,您的話我怎敢不聽」。
聽聞此言,小天眾人深深地失望了。但讓他們失望的不是千戶警,他顯然已經盡力了——頂頭上司,誰敢得罪?
讓他們感到失望的,是老天爺。這個無情無義芻狗眾生的老天爺!
就在大家萬念俱灰之際,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千戶警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假裝退讓,但他忽然猛得一揚手——黑洞洞的槍口就出現在了陳警官的面前。而這把槍,握在千戶警自己的手裡。
陳警官帶來的四個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陳警官稍一慌亂就很快就冷靜下來了,他一字一句冷冷地說:「王小軍!你敢以下犯上?你,敢造反?!!」
王小軍?真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名字啊。
但小天知道,無論今天自己是死是活,這個名字,他都永遠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