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0節 強叔的承諾 文 / 如斯劍客
我根本沒想幫你們！
小天把這句話在心裡又重複了兩遍，似乎不願相信這是強叔說的——只是冷汗已經從他的額頭冒了出來。不僅僅是額頭，小天的後背都快濕透了。
一股跌入深淵的無助感讓他幾乎窒息。
寬厚、豪爽、幽默、熱心，自己敬佩萬分感激萬分的強叔，怎麼忽然變了個人？昨天還徹夜長談相見恨晚的強叔，怎麼忽然就變得遙不可及無法捉摸？
小天張了張嘴，半響才結結巴巴地說：「強、強叔，你沒有開玩笑吧？」他喉頭哽咽，這句話說得艱難無比。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他只希望這是強叔開的一個玩笑——充滿惡意的玩笑。他眼裡閃爍著晶瑩，他只希望聽到豪爽和熟悉的聲音在說：娃兒，嚇尿了吧，我只是在開玩笑！
「沒有開玩笑！」強叔看了一眼小天，毫無表情。
小天眼裡的晶瑩迅速黯淡了下去，過了會兒，他才用更艱難更哽咽的聲音問：「為什麼不幫我們？為什麼要殺死所有變異獸？」他低著頭，任由不祥的預感籠罩全身。
「變異獸對你們已經沒用了，因為。」，強叔面無表情道：「你們快死了！」
「果然，你是要殺死我和蔓蔓。」小天沒有被強叔的話嚇倒，因為他剛才就有了不祥預感，心裡也早有了準備，現在強叔的回答只是證實預感罷了。他搖搖頭苦笑道：「我有點好奇，既然你要殺我們，為什麼昨天晚上還要救我們的命？」
「你們只能死在『那個人』的面前」，強叔面無表情道：「所以不能讓你們死那麼早。」
那個人？小天不知道所謂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他的仇人太多了，楊家一幫人、梵家一幫人，學院有長老和競爭勢力、院外有豹巖和趙薇。這麼多仇人，任何一個都可能派人來要他的命。反正這次在劫難逃，他也不在乎具體是哪個仇人，他只是想不到這次被派來殺自己的居然是強叔。說實話，他對強叔是頗有好感的，以為兩個人可以做好朋友，甚至連昨天的徹夜趣談都還歷歷在目。
萬萬沒想到，強叔只是演了一場戲罷了。
好精湛的演技！
有多精湛？救自己只是序幕罷了，後面更是出神入化！小天明白，強叔雖然救了自己但還是無法抓住自己，因為自己時刻和楊蔓待在一起，而楊蔓的櫻花是天下至毒——這是強叔最顧忌的。所以強叔用了個巧妙的辦法來解毒：他先是說感覺到輕微中毒，又裝出小心眼的樣，再讓小天誤會他心存芥蒂。在這種情況下，小天毫不猶豫地給強叔解毒了！
小天需要強叔幫忙抓變異獸，又怎麼會讓他心存芥蒂？
強叔有能力催眠數士獸，也就有能力抓變異獸，這是個巨大的籌碼，所以自己毫不猶豫地上當了！小天明白，強叔恐怕早就知道自己想抓變異獸這件事了，他恐怕早在暗中觀察自己了，他恐怕早在想辦法破解楊蔓的櫻花了——他只是在找一個最佳的契機切入罷了。
比如自己被數士獸圍攻的時候，比如自己需要人幫助抓變異獸的時候，比如自己不願讓恩人心存芥蒂的時候！
強叔的切入點選得實在是巧妙，這一點，小天不得不服。
都說數士的智力比普通人高的多，小天今天才算是真正領教了。
在銀都學院裡，小天算聰明的，但放到殘酷的外部世界，他的這點聰明還真有點不夠用。
「早提醒過你了」，強叔忽然喃喃道：「世事險惡，人心詭詐，不得不防。你怎麼就是不注意呢？」
「對」，小天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確實太幼稚了。我以為你是個豪爽的大叔，我以為你是個談得來的朋友，我以為。」
「確實幼稚」，強叔打斷了小天的話，面色不悅地說：「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利益交換而已。下次投胎做人，頭腦清醒點！」雖然口氣強硬面色不悅，但強叔說話時望著的是自己的手而不是小天——他似乎不敢面對小天的眼睛。
注意到了這個細節，小天心中一亮，他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強叔為什麼還不動手？
他不是要抓我嗎？他不是要把我殺死在「那個人」面前嗎？既然如此，他為什麼還要跟我談這麼久？他早可以動手了！
不僅如此。強叔在屠戮數士獸之前就可以動手，他也可以在早上出發前就動手，他甚至還可以在昨天我們睡著以後就動手。他應該在服用了楊蔓的解毒血之後就動手的！
但他為什麼現在都還沒動手？
他在猶豫！！！
「強叔！」小天忽然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有個叫楊開心的朋友被梵花抓了，就是百年不遇的天才梵花，我必須救他。我還有個朋友被抓到另一個宇宙去了。」
天才梵花、另一個宇宙——任何人聽到這些名詞都會大聲嘲笑起來，但強叔居然沒有笑，他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小天。
「我知道你的意思」，強叔擺擺手打斷了小天的話，「你想讓我放了你，這樣你就能去救你的朋友們了，對吧？」
小天點點頭。
「我相信你說的」，強叔緩緩道：「不管是梵花還是宇宙什麼的，我都相信。雖然這些聽起來很可笑，但我就是相信。」
聽到強叔連說了三個「相信」，小天不由用力點點頭——他的內心生出了一絲希望。
「實際上」，強叔接著說：「我很願意跟你這個小兄弟交朋友。雖然市儈狡猾也沒什麼正形，但你自然灑脫不拘一格，很對我的胃口。」
小天心中一熱，張口想說話。
「但朋友是朋友，承諾是承諾」，強叔擺擺手道：「今天殺你，無關友誼，只為承諾！」
什麼承諾？居然可以讓人不顧友誼！小天想問個清楚。
「而且。」強叔擺擺手又阻止了小天，似乎有些話他必須一次說完，「殺不殺你——這事我確實猶豫過，這一點你應該猜出來了。」
小天的心開始往下沉——「猶豫過」，那意思就是以前猶豫但現在不猶豫了。
「我猶豫過，所以給了你很多機會」，強叔歎了口氣道：「昨天，我說來山君別院沒什麼目的，後來又說明天必須走，這種矛盾的話你應該警醒，你不應該給我解毒的。昨晚，我故意睡得很死，你可以逃跑的。剛才，我玩命地殺數士獸，體力幾乎耗盡，你也可以趁機逃跑。」
小天想了想，確實有很多逃生的機會。可惜，這些機會自己一個都沒抓住。
強叔低聲道：「今天早上，發現你沒趁我熟睡而逃走，我很失望，我決定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能趁我殺完那些數士獸之前逃出我的視線，我就不追了；否則，你倆必須死！」
小天的心咯登一下——最後這個機會他顯然已經錯過了。
「所以」，強叔自嘲地說：「剛才殺數士獸的時候，我連那些沒什麼威脅的變異獸都殺了。」
原來如此！小天百感交集。原來強叔殺那些變異獸另有目的：他多殺一隻，小天就可以逃得更遠，他也就可以放過小天了——如果小天能抓住機會的話。
不僅如此。小天記得剛開始催眠的時候強叔就健步如飛，把自己和楊蔓遠遠地甩在了後面，顯然，這也是在為自己的逃跑留出時間——原來他給了這麼多機會啊。
小天不由心想：既然已經給過這麼多機會了，何妨再給一次？
「我是個重承諾的人」，強叔低聲道：「包括給自己的承諾！」
小天的心涼了。他明白，強叔所謂「給自己的承諾」就是：把握不住最後的機會，他小天和楊蔓就必須死！
「『那個人』曾經幫我過」，強叔神情恍惚地說：「我也曾經答應他有求必應。幾周前，他要求親眼看到你們三個的死亡，所以我不得不履行諾言。」
「我們三個？」小天愣了。
「你，楊蔓、阿九」，強叔看了一眼小天，緩緩道：「最多六個小時後你們都會死，這是我的承諾。你們，沒有絲毫逃生的機會！」
沒有絲毫逃生的機會？小天一愣，他一時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但下一刻他就懂了。
眼前一花，小天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隻手掌的虛影，他想躲但躲不開，因為看到虛影的同時他就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猛然從後頸傳來，緊隨劇痛的是眼前一黑。
世界，似乎突然暫停了。
************************
「小天！快醒醒！」
聽到熟悉的悲泣，感受到腿上和脖子上的劇痛，小天的世界繼續轉動了起來。
睜開眼睛，小天發現自己正仰天躺著，而眼前是一張悲泣的臉——楊蔓。
「別亂動！」看到小天醒來，楊蔓竭力止住哭泣，抽嚥著說：「否則你的腿和我的胳膊都會殘廢！」
小天不敢亂動，只是皺著眉忍著疼艱難地點點頭。過了一會兒，他才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有一根堅韌的金屬絲從自己雙腿的大筋上穿過，還打了個古怪的結。這根金屬絲穿得非常巧妙，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但很危險——步子邁大點就會扯斷筋脈。這根金屬絲不僅穿過了自己的腿，還連接著楊蔓的胳膊肘——同樣的，很容易扯斷筋脈。
「對不起！」看到楊蔓胳膊上暗褐色的血漬，小天心如刀絞，他痛苦地自責道：「都怪我沒用，讓你受苦了。」
「我受得了」，楊蔓搖搖頭表示不疼，「只是這個金屬結，我試過各種辦法怎麼也打不開。應該需要特殊工具才行。」
一根金屬絲，同時把兩個人控制得死死的，而且不會產生太大的傷害。對人體結構這麼熟悉，而且能製造這麼巧妙的控制裝置——不是獵人就是大夫。
不用問，這是強叔的捕獵機巧。
強叔設計了這種裝置，讓小天和楊蔓不能逃跑，但他本人並不在附近。小天發現，自己所在之處是個很小的平台，只有他和楊蔓兩個人。
這裡居然就是金字塔頂端！
這裡是個十米見方的平台，平台中央有個洞口，大小僅容孩童進出，洞口正徐徐冒著藍色的螢光氣體。而整個平台都雕刻著神秘古怪的圖案，看上去不知道有幾千幾萬年的歷史了。
小天呆了呆，發現阿九不在身邊，他連忙問：「阿九去哪裡了？」
提到阿九，楊蔓的臉色瞬間蒼白，終於，她扁起嘴痛哭了起來：「阿九，它，它死了！！」
彷彿晴天霹靂，小天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