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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青門引 第290章 朔雪寒(七) 文 / 盜泉子

    郡廷公廨當中,已經被目為官場邊緣人士的任沖昊,興致很高地坐在自己的公事房裡,一手握帛書,一手將毛筆綁定在腕子上,懸腕走筆,絲毫不停:

    「臣幸得備邊部之吏,荷蒙國恩,今竭愚誠,敢死以告。-\|書友上傳/-看最新更新章節司隸部兵曹從事魏野,不守職分,遂出函谷,蹈姑藏,入張掖,亂聖人之法度,毀名教之綱常,苛厲酷刑,致生變於肘腋,留笑柄於諸夷。暴兵既起,則縣令劉闖,食祿而無忠,好言而無謀,且懼且走……」

    不得不說,這倚馬急就章的捷才,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得算任沖昊是頭一份。他一面寫,一面嘶聲催促身旁服侍的人:「趕緊磨墨!等外面廝殺過後,總要有一通安民告示,這筆墨上的事情,我們不代勞,難道還讓人家自己寫麼!」

    他的聲音雖然盡量提高,然而卻是立刻被外面傳出來的一陣陣廝殺聲掩蓋住了。這一方斗室之中,幾個也算是「羌漢一家,團結親善」的官吏,終究沒有如此強大又完美的心態,聽著外面的廝殺聲,身子都忍不住一顫!

    他們不是任由別人喊幾句「羌漢團結」口號就糊里糊塗信以為真的傻子,外面這情形,只能用叛亂來解釋。然而他們卻和這個半殘廢的貨色坐在一起,商討什麼「廝殺過後的安民告示」

    甭管什麼名義,這都是在從賊家風清白的人家,只怕自己死了都不會讓屍首進祖墳。

    何況這外面鼓噪起來的亂軍,已經不是平常嘩變,這是真的在衝殺衙門!

    終究有人忍不住開口道:「既然還要上奏,這外面都亂成這個模樣,這就算不是叛,也是亂,怎麼能這樣輕描淡寫!」

    任沖昊看了一眼那人,輕輕一笑道:「這既不是叛,也不是亂,而是被魏野、劉闖等輩操切凌迫而激起的羌胡貧民鼓噪生變而已,不算什麼大事。今夜事了,有了他們兩個罪魁禍首平息怒氣,我們再將這封聯名奏表一遞,一場亂事就此了結,可不是好?」

    聽著那個什麼「羌胡貧民鼓噪生變」的說辭,就算是這班本地大族出身、所謂大漢體制內的親羌派,都覺得有點犯噁心。這任沖昊,終究是有個鼓舌搖唇的本事,一件殺頭抄家的大事,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化解了去,罪名都由著那些外地流官背了。

    可他紙面上化解得開這些責任,等到文牒往來幾個來回下,只怕不要說黑水城,只怕張掖整個地方都徹底糜爛!

    也罷了,左右就算是叛軍,也是要地方支應糧草,得罪誰,都不會得罪本地的大族。

    同樣的,羌胡諸部和地方大族彼此眉來眼去,也是頗有歷史的傳統。一者這些涼州地方上的豪強,多少都有些實力,都是難啃的硬骨頭,啃他們絕沒有通吃尋常老百姓那麼輕鬆愜意。

    二來,羌胡首腦和涼州大族的關係也不是那樣絕對的對立,別的不提,如今在涼州豪族中頗有賢良之名的漢陽太守蓋勳,就在很不少的羌胡部族頭人那裡吃得很開。這些以清介賢良著稱的名士都是這個樣子,其他豪強門戶與羌胡部族間私底下的利益管道就更不少了。

    有這樣一層關係,也難免這些親羌派顯得這樣有恃無恐。

    反正就算這些羌軍要血洗黑水城,也殺不到他們這些人頭上來,何況殺的還是關內委任的那些流官!

    有任沖昊帶動氣氛,這幫子親羌派也漸漸放開了些懷抱,大家就現在任沖昊這個公事房裡坐著靜等吧。按照任沖昊的說法,這些羌軍也是下手有准數的,何況大家都還有一層關係在來著。

    只是高坐在堂上的大人先生們,卻突然聽見郡廷正面一個看門老卒拼進全身力氣的臨死一吼:「殺胡!殺胡!」

    他們面面相覷,接著,就聽見一連串的兵刃亂響!

    ……

    ………

    彎刀和長劍一錯,劉闖那柄隨身佩服的鹿盧劍頓時就脫手而出。()他身邊那個忠心耿耿的老蒼頭,在他身後軟軟一倒,就這麼睜著眼睛嚥了氣。

    劉闖吃不住勁,整個人都倒在雪地裡,頭上的簪子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就這麼頭髮凌亂地倒在雪地裡,哼了一聲,用力喘了幾口氣,重又坐起。這時候,他前後都被兵刃架住,也不能再有什麼動作。

    就在這時候,得縣廷四處都有了火光騰起,還有縣廷值夜的吏員們臨死的慘叫低低傳過來。而在劉闖所居的後衙官捨中,他身邊的僕傭大半也都被砍殺在雪地裡,血水混合著落雪,攪合出一片片紅泥,看著淒慘無比。

    伊本老人腋下挾著那本羊皮紙教典,不在意地踩著這些屍首,站到了自己不久前還著意奉承的得縣令面前。

    劉闖看了一眼伊本老人,低低地罵道:「叛逆!」

    旁邊壓制著他的教民頓時就要踹他一腳,卻被伊本老人攔下了,這位大伊馬爾淡淡地笑道:「成王敗寇,不過如此而已。劉明庭你要向朝廷盡忠,我們也要奉行神諭,貫徹祖先的意志,鬧到最後,始終還是要以刀劍代替舌頭我知道劉明庭的學問很好,所以也不賣弄啦。」

    伊本老人說著,像是有些畏寒般地緊了緊身上褡袢,伸出一隻手向著天上一揮:「劉明庭也不要說什麼『朝廷震怒,大軍一到,玉石俱焚』的話來啦。朝廷正在內亂,管不到涼州來的,而且現在整個涼州,又不止黑水城一處有警。朝廷當初對付羌人,靠的是各個擊破,不過這一次,就算馬賢老將軍活過來,也沒有辦法啦。」

    老頭子對著自己的俘虜侃侃而談,身旁,馬家老二捧著從劉闖官捨抄出來的一對玉羊討好地給老頭子過了目正是不久前老頭子拿來討好劉闖的那一對。

    伊本老人看也不看那對玉羊,擺了擺手道:「胡鬧,這是我送給劉明庭的,怎麼好再拿回來?」

    他將這對玉羊接過,親手連錦盒一道掛到劉闖脖子上:「漢家以玉比擬君子,劉明庭你雖然毛病不少,可這大節是沒有問題的。這對玉羊,配得上劉明庭的品格!來啊,將劉明庭與兩位小娘子帶了下去,大勢底定之後,血祭號令大軍!」

    有了他這聲吩咐,頓時就有幾個教民撲上來,來拖帶拽地把劉闖押下去了。後宅那裡,還依稀聽得見劉闖兩個妾侍在慘遭蹂躪之後,聲音嘶啞、氣空力盡的痛叫聲。

    劉闖面色烏青,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氣得,然而他此刻能做的,也不過是咬緊了牙齒,繃住了面皮,用絕大的自制力讓自己不要發出一聲。

    就在這個夏秋之交的深夜,歷史在有心人們的撥弄下,依然保持了強大的慣性。涼州羌胡義從兵首領北宮伯玉反叛,涼州十郡,皆生亂象。

    而張掖郡治黑水城,成了這場大規模叛亂中,第一個陷於血火之中的涼州重鎮。

    將來的情形,尚不知伊于胡底。

    ……

    ………

    「將來的情形,將來再論!可是現在,這伏波將軍廟本官接收了,一應祭器神主牌位,都給本官收起來!你們這幾個照顧香火的都去燒熱水,準備包紮的布條藥物,不足的物資,只管問我家鈴鐺要,馬伏波要是有意見,本官親自去向他新息侯告罪!」

    魏野金刀大馬地在伏波將軍廟正殿坐了,左右立著陸衍和司馬鈴,門口站班的是王超和烏宗元,連他這個正堂算上,差不多就是一個金童玉女、夜叉龜相的格局。再把伏波將軍廟上改一個風調雨順的橫額,這差不多就能直接當成是龍王廟了就是冒充龍王老爺這位,實在是有些不夠穩重。

    把廟祝老頭子轟出去,魏野也壓根不想和這些肉眼凡胎解釋什麼了說他以望氣術觀見城外那道軍氣色急轉赤,直臨黑水城?

    這在望氣之術中,是最標準不過的暴兵突發之象。然而這麼說了,他這個總指揮就直接轉職成神棍老實說,神棍這身份真沒有總指揮好使。信神棍的人,永遠都把指望寄托給神跡這類靠不住的東西,如果沒有神跡來滿足他們的妄想,這些傢伙又會第一時間跑個精光。

    幾個廟祝被趕出去張羅,可卻都偷偷拿眼偷瞧這魏從事這是這位京官哪裡不對勁兒了,怎麼這麼一副犯了痰氣的模樣?

    魏野也根本顧不上他們,一疊聲的命令就出來了:

    「王超,這裡是十塊混元如意石,這裡除了本官,就是你修習了混元如意法,這十塊混元如意石就交你使用。記住,一旦有人夜間鼓噪生事,朝東城湧來,那就朝人群裡砸,砸死了算你本事,砸不死就給我往死裡打,多的本官也沒有!」

    「烏先生,你帶著這二十五支點鋼槍去接應鐵山帶去巡邏的人手,告訴他們不可戀戰,戰事不利,即可退守此地。好在今夜風雪正大,也不怕他們放火燒城,你只要小心對方有什麼暗手就可!」

    「阿衍,你埋伏暗處,留神觀察這些羌兵隊伍裡有沒有祭司經師一類人物,這些老神棍,打死了沒有一個冤枉的!再有,留神縣廷和郡廷的動向,誰變節誰投敵,替為師調查清楚了!」

    命令分派至此,魏野一揮手:「去吧,我等諸位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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