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門引 第294章 待曉(一) 文 / 盜泉子
魏野一手握著竹簡式終端,一手托住下巴,輕輕地扯著他短短的鬍子,下巴頦上傳來的輕微刺痛感,讓他注意力算是集中了一點。\|\|j|d|x|s||
鬆開手,魏野也是低低一笑。
郡廷和縣廷是黑水城的中樞,但是這場暴亂,卻完全因為那些大人先生們自己作死,魏野壓根不想去管他們死不死,只要還留著幾個夠資格署名奏事的貨色就算足夠。至於劉闖,總算受了他這些時日的關照,保著這志大才疏的得縣令別在亂軍中丟了性命就算頂天了。
至於那些本地的豪門,他們是要自己站出來保護他們的府邸,還是端著羊酒去給羌兵們勞軍,或者乾脆就也拿白布把頭纏上,滿嘴嗚央嗚央地喊著「阿胡拉瑪茲達」,那就全隨他們好啦。
這場變亂,魏野本來也沒準備當什麼萬家生佛的活菩薩來著。
要保下的,也就只有這城中的漢民而已。
在旁人眼裡,他握著一卷無字的竹簡出神,可四周忙著扛活的人卻不能不警惕起來。這時候,西城那邊喧嚷鬧動的聲音,已經漸漸地漫了過來,老成些的人聽著這些響動,都忍不住地褪去了臉上血色!
這些教民,是真的造反了啊。
這些年來,涼州地方對教民的優待,對羌胡的忍讓,已經幾乎到了至矣盡矣、蔑以加矣的地步。甚至羌人生育,也有些當官的翻出古書上的舊例,給補貼、給酒肉。可是當初越國獎勵生育,丈夫賜之豚,女子賜之犬,那是因為越國戰敗之後為了對付吳國!羌胡這樣旋叛旋降的族群,反而要官府去扮演勾踐的角色,這不得不說是下賤得很了。
不知道有多少羌胡人家,生的崽子一窩一窩的,全憑著官府的補貼養著。然而這些補貼才下去,祆教的經師就上門了,一面鼓勵著這些人家多生,一面指著官府送來的補貼說:「這全憑了主宰的恩賜!」
至於納稅、服役,也都是減免了再減免,稍有不對,那些半是族中長老、半是祆教頭目的老傢伙,就要跑進衙門裡拍桌打碗:「官逼民反,小心再激起羌亂!」
這樣的威脅,反而讓地方官很能軟和下來,虛心改過之,認真對待之,總之,羌胡的事情沒有小事麼!
賂以財物,邀買不到這些羌胡種的人心不說,只讓人不平:漢人辛辛苦苦地勞作,一個成年丁口,一輩子有一半還多的日子都在為了朝廷,為了涼州諸公在納稅、納捐、服役。結果,還不如會哭會鬧的羌胡有奶吃!
和羌胡部族爭地、爭水源,官府只會先掂量兩邊的勢力大小,掂量的結果只能是重重處罰漢人。這樣的不公正環境下,已經漸漸形成了那些弱勢的漢人小家族都開始有了托庇到祆教當中去的意向。
涼州本地原本胡風就重,這個口子一開,漸漸地就變得越加地有了整體羌胡化的趨勢。羌胡各部要藉著祆教組織起來,而漢人胡化、變成教民,也成了一個新趨勢。
在有著漫長歷史眼光的星界冒險者看來,涼州的這些滿口「羌漢和諧」的官僚,也幾乎和那個號稱半殖民地的煌煌大清的買辦官僚們差不多了。
可在本地漢民眼裡,可依靠的,能指望的,要麼是本地的豪強,要麼就是這百多年裡從來不見得有多靠得住的官府。
魏野這個兵曹從事,雖然是初來乍到,也談不上本地該管的地方官,但是名聲起碼比黑水城裡的袞袞諸公要好上那麼一星半點。此刻,雖然他強逼著大家在這裡堆街壘,還就近徵用了好些路邊棚子和拉貨的大車,但沒一個人敢說他的不是,幾個裡正也都一臉敬重地偷眼打量著,偷偷伸大拇哥。
畢竟今夜,就是這位沒兵沒勇的魏從事肯攬事,先來帶了這個頭,總算讓大家不至於稀里糊塗夢裡做了鬼!這種時候,誰也不知道將來如何,能有這麼一個官面人物站出來安撫人心,大家也就不去想那麼多,先聽著官府指揮好啦。
這時候魏從事將手中竹簡一卷,已經走了過來,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面令旗,就朝著幾個里長一指:「今夜是個要緊時候,別拿各自的性命不當個玩意!告訴四下的住戶,各自謹守家門,今夜這天氣不怕他們放火燒城,只要不跑出來送死,就能保全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這話也的確沒有說錯,所謂騷亂暴動,人為縱火永遠是最有效的辦法。不要說刀劍槍戟這些冷兵器,就是暴徒們人手一把燧發槍,那破壞的效率只怕也沒有挨家挨戶潑油點火來得大。
幾個裡正都是點頭哈腰的,面前這位的地位可和他們相去天淵,聽著魏野的吩咐就忙陪著笑臉。這幾個裡正裡年紀最老的一個還指了指那已經很有了點樣子的街壘:「魏從事,一切都依著您的吩咐,只是我們這些人實在是沒正經上過陣,這個……」
魏野一擺手:「今夜我也不指著你們來殺賊,一會接應了義社民壯,你們該回家回家,本官不留你們,記得多拿幾塊石頭堵上門!」
這幾個裡正被他說破心思,一時間都有些訕訕的。魏野卻也不看他們,雖然在大漢,只要是成年民壯就多少服過些時日的兵役,但是軍中的武卒和輔兵間的差異絕對比皮蛋和茶葉蛋間的區別還大很多。真要鼓動起這些民壯身上的那點血勇,然後再在正面衝鋒下全線崩潰,這樣的局面就是孫武再世都回天乏術,倒不如一早就別打這種主意的好。
將這些裡正趕開了去,魏野握著早已化去了水神符印的水府行波旗,輕輕地嘀咕了一聲:「練兵才幾日,用兵就這時,這要是正常情況,我也就只剩下棄城逃亡和與城同殉兩個選項。不過不要緊,仙術這門學問,鑽研的就是將不可能變為可能。」
他的嘀咕聲裡,水府行波旗上隱隱泛出了一絲灼灼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