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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23 文 / 於蹊

    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宋家是世家大族,德高望重,頗重禮教,是以我是無論如何不能同尋常人一般大半夜在這月下閒逛的,儘管今天的月色很好。

    此時的我並不能入睡,當然我的心並不躁動,失眠於我就是那麼自然而然的事,似乎這只有月光的夜頗感寂寞,來同百無聊賴的我送上一場無聲的邀約。

    我撐開大半的雕窗,遙遙看見在雲層中遊走的月亮,微雲淡掩月的模樣或許是最美的,猶如披著淡霧而來,睹不清面貌的白衣女子,飄兮渺兮的澄淨。

    縱便不能到庭院當中去,感受「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的情境,然當月華在一瞬間陷入黯淡之際,便能很好地讓我有「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的清涼。更多更快章節請到。

    但少閒人如吾兩人者耳……我委實很閒。

    閒到去聽自己的心跳聲,聽它一頓一頓,緩慢的,像鼓樓遲暮的鐘聲那樣發出聲響。以前在九重天的時候,好歹有水杉樹沙沙的聲音作消遣,而如今只有輕到忽略不計的風,而樹也在望不到頭的遠處,似乎能在耳畔迴響的聲音並不多。第一時間更新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家。

    聽著聽著厭煩了,便開始胡思亂想起來。並非夏季,無流螢更無七夕,我在這月涼如水的夜晚捕捉到這一首詩,大抵是出自那一溜寂寞的影子罷。

    詩裡的人看來要比我更寂寞。銀燭秋光甚美,輕羅流螢也甚美,不美的是開錯了時候,七夕佳節一人獨綻獨謝,一個人數著台階,一個人看著牛郎織女星,想著那個數面之緣的男人,憂傷如影隨影。

    那是一個或許記不大清,面部輪廓模糊的男人,那個男人有著高高在上的姿態,睥睨眾生的眼神,那個男人不溫柔,那個男人很無情,可還是成為了這個女子夢裡輾轉反側,柔腸百轉的人。第一時間更新只因為他是皇帝,而她已入深宮。對宮闈之花而言,幻想能治病痛,等待成為宿命。第一時間更新

    想到一個頗有奇思妙想的人說的話:才子遇才子,每有憐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無惜美之意。我願來世托為絕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後快。

    如果真成絕代之姿,與其他美人共侍一夫,真能雲淡風輕到對敵人產生憐惜之心?才子為何易惜才子,美人為何易妒美人,大抵不是因為肚量,而是所處地位罷。第一時間更新美人只能如菟絲一般纏繞所依附的大樹,憐惜其他的菟絲甚有可能讓自己生存受到威脅,而這世界讓才子便是大樹。

    正如大樹也要爭取陽光雨水,才子之間其實亦是有諸多暗流洶湧的,並不如女子那般明目張膽眾人皆知,然則靜水流深。很好的證明,便是這首詩乃為才子所寫。

    此詩作者一傳為杜牧,一傳為王建,然而無論杜牧還是王建,都是宦海沉浮的官吏,他們的遭遇與宮中女子本質並無太大差異,是以把這首閨怨寫得千古傳唱,才子,若不是站在頂端之人,便成了朝堂煙雲的棋子,不願討好的,大多顛沛流離的羈旅生活是常態。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或許當時沒人能想到那個名滿京華,抱負滿懷的男子,會於煙花之地之醉生夢死,沉沒繾綣艷情的混沌春水中,至死發出戲謔到悲涼的感慨吧。

    杜牧之人,同那冷宮中的白頭女子,又何曾有太大區別。

    如此想來,我也不至於寂靜了。畢竟我大不用為人世紛擾煩心。我好像只有失眠的輕愁,一點點寂寥,淡得來一點風就會消失。

    在那一刻,我應該是忘記了無親人,無朋友,無愛人,但卻擁有幾萬年的長久生命,閒時只能聽風聽雨,想東想西,是一件連呼吸吐納都很孤獨的事。

    我之所以那一刻忘記了,大抵是要歸功於左息吧。被一件頭疼的事情拉扯著,很容易忘卻另一些頭疼的事。

    我當真閒散為常了,忘了比起看月看雲,更應想想如何應對宋楚。

    ps:

    才子遇才子,每有憐才之心;美人遇美人,必無惜美之意。我願來世托為絕代佳人,一反其局而後快。

    這是清代大才子張潮《幽夢影》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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