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五十五章 吾王 文 / 蘇懷荒
一樣的短髮交織在一起。
似乎在睡過一覺之後兩個人已經習慣了,床不算小,可也絕對不算大,金箍棒的有意靠近讓兩個人睡地更近了一點。
呼吸實在是很神奇的一個東西,金箍棒想到。勻淺的,很輕,如果不是極靜,根本感覺不到。但就是這個東西,即證明了悟空就在他身邊,又清清楚楚地告訴他自己的確是擁有了一具人的身軀了。
真好。
不過這樣的寧靜保持不了多久,剛剛進入淺眠狀態的兩個人不一會兒就被吵醒了,樓下突然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音無法忽視。
深夜裡,這樣的聲音實在是讓人煩躁。
悟空晃著亂糟糟的頭髮醒來,半睜著眼睛,睏倦著摀住了自己的耳朵,他不知道是誰敲門,反正不是來找自己的——他才剛剛到這個地方,況且人界根本就沒有幾個生靈認識他。
金箍棒把自己的枕頭抽出來幫他摀住耳朵,輕聲哄著他睡過去,因為沒有人開門,那敲門聲突然停了一段時間,之後又響起來,而且敲地更厲害了。
老祖之前為了清靜,繞著自己的小屋子設了一個隔音的陣法,就是為了防止隔壁的酒吧晚上亂喊亂叫,結果人家都敲到門前了,簡直是讓人不得安寧。
金箍棒揉了揉悟空皺起的眉心,接著下床,輕手輕腳走到窗前,朝地門的方向微微一抬手,原來靜止的窗簾因為這無形的力道微微一扭。
敲門聲戛然而止。
金箍棒滿意地爬上床,挨近著自家主人接著睡覺。
只是這一刻的清醒,卻還是被門口那聲音打斷了,這次終於不是催命的敲門聲,而是帶著一絲惶恐和急切的嘶吼。
「我王……」
即使有金箍棒的枕頭摀住耳朵,悟空還是醒了,只因為那句話。
那句話,很明顯是中年人的聲音。老祖設的隔音的東西把外界的雜音都隔掉了,只是自家門前的聲音卻很清晰,那中年人近乎哽咽的抽泣聲音似乎就響在他耳邊一樣。
悟空說不清他為什麼會聽地那麼清楚。連那人跪下,膝蓋碰到石板的聲音都很清楚。一個接一個的磕頭聲音,額頭一定被磨出血來了。
再也沒有讓人煩躁的敲門聲,只是現在這種沉悶的磕撞的聲音更讓他心裡不舒服,像是在心窩裡紮了根刺一樣。
悟空睡不下去,他起身披上衣服跑去開門,金箍棒跟在他身後,像個影子一樣。
門打開,外面的風灌進來,悟空看見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人跪在門口磕著頭,老祖門前沒有燈,只能藉著隔壁紅紅綠綠的燈光看見一個人影直起來又倒下去。
悟空抬起手,淡淡的金光繞在那人的身側,把他攙扶起來,他順手打開大廳的燈,日光燈照在那人的臉上。悟空皺了皺眉,眼前完全是一張陌生的臉,他不認識。
大晚上的,做什麼來他這裡發瘋?
那人倒完全是個中年人的樣子,眼角上帶著幾絲滄桑的皺紋,額頭磕出一片血紅色,金光扶他起來的時候,他臉上是明顯的激動,只是當他看清楚悟空和金箍棒的臉時,卻愣了起來。
悟空仍然皺著眉頭打量他,這人雖然看起來狼狽,但眼神清明,不像是迷失神志,長了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身上倒是帶著幾分明顯的風塵僕僕。
那張臉越看越陌生,只是心頭的熟悉感卻詭異地越來越濃。
火眼金睛已經隨著自身法力的恢復好了大半,悟空覺得此人詭異,當下也不藏拙了,微瞇起眼睛用火眼金睛仔細一看,卻見那扶著門的中年人,瞬間脫了人形,那分明是一隻渾身長滿金黃色毛髮的猴子。
悟空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而那人,卻在悟空施展火眼金睛的時候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睛裡閃過的那絲金光,隨後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膝蓋一軟又朝著悟空的方向跪了下去。
悟空剛想有動作,卻聽到那人又是激動的一聲:「吾王……」
悟空還沒來地及細想,那在火眼金睛裡完全是個猴子樣的中年人,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我……我終於找到您了,花果山,水簾洞,我原是您手下芭將軍啊!」
那人哭喊出來的一句話,勾起了悟空千年前的回憶。
花果山,那是他出生的地方。
群猴嬉戲,他也是其中一個,懵懵懂懂地佔山為王,手下馬元帥,流元帥,崩將軍,芭將軍四大手下。逍遙了許久之後,還是手底下的那群猴子勸他去拜師學藝。一身本事回來的時候,還是做著自己無憂無慮的大王,只是身懷本領,又有著「齊天」的性子,那片地方,終究不能束縛住他的手腳。
可是那塊地方,無論什麼時候都給他留著大王的位子,被天庭圍堵的時候,他在花果山領著一干猴子猴孫嬉笑迎戰,被唐僧誤會的時候,委屈回來,王座仍然乾乾淨淨地等著他。
若說悟空在人界還有什麼念想,那就是他的花果山。
「你先起來,」悟空揉著眉心,記憶突然湧上來,他有些窩心,火眼金睛下那張噙著眼淚的猴臉,比人臉更讓他覺得熟悉和感歎,「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還有……花果山,現在怎麼樣了?」
他手底下的將軍,怎麼淪落成這副狼狽的模樣?
芭將軍小心翼翼地起身,卻不敢正眼看悟空,即使千年不見,藏在骨子裡的敬畏卻讓他不敢抬頭,只能頷首低眉地說話:「王在成佛之前,還顧念著我們這群猴子,留給我們三根毫毛,說是如果日後有急事,用這個,您必來相幫。我們拜王所賜,生死簿上除名,壽命無盡,花果山立在那裡,靠著您的名號一直沒有其他妖敢來打擾。
只是越到後世,靈氣稀薄,靈猴越來越少,花果山上的猴子越來越少,到頭來就剩我們幾個四個光桿元帥和幾個不願挪窩的老猴子罷了,我們幾個原來想在那裡守著,可是近年來人類越來越多,周邊都是城市,不僅靈氣稀薄,連帶著吃的東西都沒有了,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離開那裡,來到人界試圖存活下來,現下在人界不能行法力,我們四個兄弟相互幫襯著,幾年下來,也活地不錯。」
芭將軍一副五大三粗的漢子形象,一番回憶下來,說到這裡的時候也不禁紅了眼眶,頭低地越發下了,恨不得鑽進地下去才好:「我們沒替王守好花果山,請王責罰。」
「責罰什麼?」悟空拍了拍他的手背,老手下相見,他也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景,歎道,「我在佛界不能下界,常常會想著你們這四個人,不知道你們在下界有沒有受其他不長眼的妖欺負,幸好我那時改了生死薄,雖然閻王一直因為這事對我吹鬍子瞪眼的,但還好留下了你們四個。」
他當初把生死薄上有名有姓的猴族名字都劃掉了,其中就包括他手下四個元帥將軍,對於整個龐大的猴族來說,他劃掉的只是一小部分,算也不過百個。不是不死,只是壽數無盡,不會自然死亡,幸好,留下了這四個忠心耿耿的老部下。
金箍棒在他旁邊,小氣地把他在老部下手背上放了許久的那隻手握回來,悟空嗔怪地輕瞪他一眼,卻沒有生氣。
對於自己化形的武器,他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寬容的,無論金箍棒做了什麼出格的事,悟空都生不出氣來。
芭將軍沉在往事裡拔不出來,也沒有注意到悟空身後的金箍棒的動作,千年不見的王就在眼前,他雖然仍然坐在那張椅子上,渾身卻因為激動而顫抖著,講到傷心處的時候,他終於敢直視悟空的眼睛:「王,我終於找到您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要這麼急著找我?」
「本來這些小事不該勞煩王,」芭將軍擦著眼淚,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那三根毫毛我們四個兄弟保存起來,只為留個念想,我們雖然比不上王,凡妖要想近我們的身,也是不可能的事,可是,最近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情,我那三個兄弟,那三個兄弟……」
「怎麼了?」悟空問道,當下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芭將軍說四個兄弟是一起來人界的,生活也是在一起的,可是來見他的卻只有他一個,其他三個人呢?
「他們死了……」芭將軍哭道,「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接一個的,馬元帥,流元帥,崩將軍,一個月後,就剩下我一個了……每個都是這樣,先是說困了,想睡覺,結果就再也醒不過來,全身上下沒有傷痕,也沒有中毒,躺在床上像是睡過去一樣,就是沒有呼吸,屍體也開始腐爛,和人老了自然死去一樣,可我們在生死薄上沒有名字,根本不可能自然死亡啊!」
死了……
悟空猛地站起身來,朝著身旁的烏木茶几就是一掌,整齊的斷口從中裂開,芭將軍嚇了一跳。悟空眼眸裡雲聚的怒氣讓他的黑眸陰沉,金箍棒看在眼裡,微微一皺眉,伸出手來攬住悟空的肩膀,朝著芭將軍道:「你們兄弟,是不是得罪了什麼妖?」
「沒有,」芭將軍這才注意到自家王旁邊一直站著的男人,留著和王一樣的短髮,一身黑金色的衣服,攬住王的肩膀,兩個人像是要揉在一起。那人黑墨似眼眸掃向他的時候,芭將軍情不自禁地瑟縮了一下。
不管是什麼人,絕對是他惹不起的。
「絕對沒有,」芭將軍低下頭咬牙道,「我們四個兄弟不與人結仇,況且,如果是哪路妖動的手,以我們四個人的法力,不可能一絲動靜都感覺不到。」
悟空和金箍棒對視一眼,悟空朝他微微點了點頭。
他手下的妖悟空自然清楚,四人之中,馬元帥是最聰明的,崩將軍最厲害,流元帥最有文才,芭將軍綜合,資質天賦也算好,況且這四個拜把子兄弟是修煉了幾千年的妖了,修為比得上仙界的一些散仙了,如果不是天界近年封閉,他們幾個早就修道成仙了,這種實力,不可能栽了三個還一絲蛛絲馬跡都感覺不出來。
芭將軍猛地朝悟空跪下,原來沾血的額頭又碰上地面,遇到這種事情,他是絕望的,遇上舊主總算是抓到一點希望,本來就是耿直的漢子,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情,竟只能跪著磕頭,哭道:「我靠著王留下的毫毛求救,一路坎坷總算是找到這裡來了,我們四個兄弟從未有過求王辦事的時候,只是這事情太過蹊蹺,我走投無路,只能求到您這裡來了……」
悟空扶起他來,歎道:「以後別動不動就磕頭,你之前也沒有這種不好的習慣。這事情來得沒頭沒尾的,我會查個清楚,你現在先住在這裡,不用擔心,我師父會護你周全。」
說到這裡,悟空似乎有了決定一樣,頓了一會兒,接著說道:「小金,我們去一趟地府。」
身死之事,歸那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