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零八章 文 / 蘇懷荒
地藏王遇到玉墜的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玉墜是來殺他的,在他的認知裡,玉墜還僅僅是一個之前跑過來找他訴苦的孩子，雖然說了幾句沒有頭尾的話，但是好歹氣息純淨,應該還是個不錯的後輩。但是真正打起來就不是這麼回事了,被認定的「後輩」從笑容背後摸出刀來是這件事是讓地藏王驚訝之極的。
玉墜的確氣息純淨，但這不代表他心思也純淨,所以，當玉墜對他迎頭一擊的時候，他甚至還沒有做好準備。
但好歹地藏王是有經歷的,況且他身邊有諦聽的,倒也不顯得慌亂,玉墜交鋒的時候並不是像悟空那樣烈性，他打架的方式得參照對付六耳和金箍棒的時候，這種方法在火眼金睛面前用不出來，所以玉墜向來不願意和悟空打照面，同理，面對通靈神獸諦聽，想也不想他是處在下風的。
所以，早在第一次見地藏王的時候，玉墜就在諦聽身上下了東西，陰毒的藥，暗地裡做地不為人知，於是，就在關鍵的時候，諦聽的耳朵突然流出血來，伏在地面上嘶吼不已，發了狂一樣，但靈獸總歸是靈獸，他在忍受著痛苦的時候，仍然不願意傷害地藏王菩薩。
諦聽知道自己破壞力巨大，也恐自己遭玉墜利用，明白這時候若自己還在地藏王身邊，反而讓他受人掣肘，在發作之後，他幾乎是守著腦袋裡最後的一絲清明，不知道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地藏王平時就淡淡然的，他的脾氣向來很好，所以在那個時候，他只是望著諦聽逃走的方向，眼眸裡露出一抹深重的擔憂來，算起來，他唯一的脾氣爆發，只是在遇見六耳獼猴之後。
沒有諦聽，地藏王面對玉墜的時候就弱下去一層，勝算也少了不少。
玉墜並沒有損耗什麼法力，他做的只是引發了諦聽身上的毒，而反觀地藏王，因為諦聽一番折磨，臉上已經有點發白，他和諦聽心靈相通，諦聽要是有了什麼事情，他也不好受。
但玉墜也沒有這麼順利，他原來設想地太好，要不是最後搬出六耳獼猴來，他就要栽在地藏王這裡了。
他本以為弄掉了諦聽就萬事大吉，但是玉墜沒有考慮到的是，地藏王菩薩，是守在地獄裡的佛界之人，他在三界最苦的地方守了數不清的年頭，耳朵邊上不知道聽過多少冤魂厲鬼的嚎哭怨恨，外界的事情，對他的影響並沒有多大。
玉墜也的確陰狠，他知道地藏王的軟肋，在於六耳獼猴。
那是地藏王第一次發脾氣，估計也是他平生最後一次發脾氣了，這個他教化了千年的刺頭，不聽話，利用他，也因為這個，他離開了地獄，破了那「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誓言。
六耳獼猴於他，已經不是一個待教化的猴頭這麼簡單。
地藏王即使頂著菩薩的名號，實際上他早也已經有了佛的本事。玉墜百般本事使出來的時候，他只是盤坐在原地，開始念佛經。
同時，對玉墜的規勸也開始了，這幾乎成了地藏王的職業病，遇到什麼人，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他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教化，而不是指責。
「你戾氣太重，」地藏王道，「我和你無冤無仇，身上也沒有什麼令人覬覦的東西，你用這樣陰毒的手段，規則不會放過你，如果現在收手，還有一線生機。」
玉墜不理他，他偏執到這種地步，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說到六耳獼猴的時候，地藏王明顯感受到自己的心境開始發生變化了。
他連唸經的聲音都開始紊亂。
地藏王開始受玉墜布下的環境所影響，他在出地府開始，或許更早之前，那顆悲天憫人人人平等大愛無疆的心就開始變化了，原來在地藏王眼裡，誰都是一樣的，但六耳獼猴，慢慢地就變成了那一個不一樣的。
這不是什麼值得回憶的經歷，反正至少地藏王每每想起來就覺得非常氣悶。
那種明明知道自己心境出了問題，卻死活都掰不回來的感覺非常糟糕，特別是情況越來越糟糕的時候，地藏王有幾乎要一口老血吐出來。
他在那時候，再沒有退路。
戳瞎了眼睛的人是他自己，只是悟空看著他的屍體的時候，還有一點沒有發現，地藏王當初不僅僅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耳朵也是聾的，這個自然也是他自己弄的，只是沒有像眼睛一樣流出血來，一眼看過去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問題，六耳也在見他的時候僅僅看見了他眼睛上的血，叫他不應，以為是地藏王受傷了精神恍惚，實際上，地藏王根本就聽不到他說了什麼。
瞎了眼睛，看不到玉墜刻意營造出來的幻境，聾了耳朵，聽不見玉墜說的蠱惑人心的話。
其實玉墜對六耳說的那些話，有一句是接近事實的，並不是他瞎編亂造，玉墜那時候說出來，光用法術屏蔽耳朵是沒有用的，地藏王那時候是存了決絕的心思，他怕自己被玉墜利用，這比死更他覺得不能忍受，所以那時候下了狠手。
他確實不能保證，這件事過去之後，他的眼睛和耳朵還能再恢復。
地藏王的手落下去的時候，玉墜也停了動作。
對自己能狠到這種地步，他所使出來的法術已經沒有意義，只是現在地藏王菩薩也虛弱，他現在上前去補點什麼，目的也就達成了。
雖然和之前設想的不一樣，但沒白來這一趟。
他上前的時候，軟軟地躺在地上的地藏王菩薩，還在念著什麼，他走近細細一聽，才聽到他說的話：「……你……不能這麼造孽，諦聽這樣跑出去……會傷害凡人的……」
玉墜聽著這話，哼了一聲，地藏王說出這種話來，他原來想直接下手的，現在也頓了一下，忍不住出言諷刺道：「你現在連命都保不住，還是先擔心著你自己吧，你對六耳獼猴好了這麼久，這些年要不是你在地府處處幫襯著，這猴子早就死了，你看他感謝你麼？沒有！他自己逃到這人界來活得好好的！現在你淒淒慘慘到這種地步，你看他管你麼？他掛念你麼？你就是養了一群白眼狼！我說句實話，當初你要是在見到我這個陌生人的時候立刻趕我走，而不是任由我胡言亂語地在你身邊呆了一段時間，諦聽不會中我的藥，你現在不會慘到這個地步。」
地藏王菩薩嘴唇動了動，並沒有出言反駁。
不知道他是實在太虛弱了說不出什麼話來，還是在這時候找不到什麼來證明自己做的事情是有意義的。
可是事情還沒有這麼簡單。
玉墜原來沒想到地藏王會自己動手，只為了不受他的蠱惑，可是還有一個更大的「沒想到」在後面等著他。
他沒有想到，如來會出現在人界。
玉墜那時候，還沒有完全把地藏王的魂魄給扒出來，但已經差不多了，就在他要得手的當口，一道金光不知道從那裡出來，不偏不倚地打在他胸口，玉墜幾乎是擦著地面飛出去老長一段距離，一隻手撐在地面上吐出一口血來，眼前一黑。
受那一掌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絕對不是對方的對手，這幾乎是碾壓性的實力差距。
玉墜連金光是從哪裡發出來都沒有看見，更沒有看見對方的身形，他暈眩了很久，直到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敢再說出來了。
一個年輕的和尚，中規中矩的光頭，穿了一身很舊的袈裟，真是很破舊的衣服，連袈裟上的紅顏色都掉了，現出一種暗紅色來，但是穿在他的身上，卻無端地讓人肅然起敬。
只是清秀的樣貌的而已，但玉墜只看了那一眼，就再也不敢抬頭了，不敢面對著看他，只是趴在地上，偷偷地用餘光打量著。
下了佛台蓮花座，換了那一身足夠繁雜的裝扮，如來依舊是如來。
他正在把地藏王扶起來，但是地藏王的魂體幾乎已經被玉墜剝地差不多了，眼睛緊閉著，那人似乎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什麼，但是玉墜沒有聽清楚，他直覺是對自己不滿的。
「我來晚了一步，」如來道，「地藏…你怎麼心眼就那麼實呢？」
不要自己動手，只要再撐一小會兒，他就來了。
如來的法力也是有限度的，地藏王的魂體和他的身體真的就只有一絲連著了，他的能力再逆天，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單單憑著一己之力把地藏王恢復過來。
如來掃了玉墜一眼，玉墜伏在地面上，身形一顫。
「算了，」如來看了他一眼，自言自語道，「我等會兒再來找你算賬。」
如來把地藏王的身體放平，不知道念了什麼東西，手上金光閃爍，如來的全力治癒之下，地藏王受傷的眼睛和耳朵算是有了救治的可能，只是現在還是沒有完全好過來，眼睛前面依然是一片茫茫然的，耳朵還好，現在能聽見一些，只是等一會兒估計就又要變回原樣了，要想恢復，還得慢慢調養著，現在，自然是沒有這個條件的，如來目前，還是以救人為主。
地藏王飄在外面的魂體被他以一種特殊的手法給縫了回去，如來看著地藏王慢慢有了生機，臉色卻還是不見好看。
「不能維持太久，」如來道，「不過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以和我說，之後你還是會『死』去。我會把你的身體冰封好，再來找東西救你。」
地藏王動了動嘴唇，沒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玉墜看著這兩個人在說著話，似乎無暇顧及他，在心裡也盤算著準備逃跑，可是就在他要動的時候，卻聽到那和尚的話。
「趴在那裡不要動，否則後果自負。」
玉墜一聽此話，果然不敢再動，他全身上下都有傷，如今落到這樣的境地，現在滿心滿眼裡卻全都是舒斯起。
「你想說什麼，地藏？」如來轉過頭的時候，卻換了一副輕聲細語的樣子，「告訴我。」
地藏王菩薩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開口問道：「佛祖來人界，是為了什麼？」
他這一句話，都還不是為了自己，問的還是如來的近況。
「呵，」如來輕笑，「我在找人，如今總算是得到了消息，正要找過去的時候，卻遇見了這回事，地藏，要是我再來早一點……」
地藏王無力地擺了擺手，打斷了如來的話，道：「算了，已經這樣也不管它早不早了，是我沒有這個造化，命該如此。」
這兩個人交談的時候，沒有在佛界的時候拘束，實際上很多人都不知道，地藏王和如來的私交是很好的，只是一個一直呆在地府不願意離開，真正沒有外人的時候，這兩人的相處其實更像是很久不見的老朋友。
當然，玉墜這個人幾乎已經被他們完全忽略了。
「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出地府了，」如來的金光一直沒有停，這種續命的方式有點浪費法力，而且即使這樣地藏王也撐不了多久，屬於治標不治本，但是如來還在堅持用著，這樣的情況下，兩個人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像是兩個老人曬著太陽在說閒話一樣。
地藏王苦笑一聲，沒說話。
「你不說我也知道的，」如來歎道，「還是當初我把六耳獼猴放到地府去的，只是沒有想到這猴子頑劣到這個程度，現在居然還拖你下水了。」
「……什麼都瞞不過你。」
如來皺了皺眉頭，這時候才分心掃了玉墜一眼。
「看著眼熟……」他道，一揮手把玉墜扯到自己眼前來仔細看了一看，想了想，似乎總算想起什麼來一樣，問道，「你不是玉帝家走丟的小玉墜麼？」
玉墜這時候才能理解地藏王那句「什麼都瞞不過你」是什麼意思，的確，在如來面前，什麼都不是秘密。但玉墜這個人也硬氣，他即使是害怕著，卻不點頭也不搖頭，像是在裝死一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出來。
如來瞥了他一眼，竟然也沒有在這個時候為難他，隨手把他丟在一邊，玉墜被他這樣一丟，逆血上湧，差點又咳出血來。
只是靠得這麼近，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根本聽不見那兩個人在說什麼話，只看到如來嘴皮子動一動，地藏王像是聽到什麼驚訝的事情一樣猛地瞪圓了眼睛，只是他的眼睛是瞎的，瞪大了看不見什麼，最後只能合上，點了點頭。
玉墜只覺得他們像是在商量著什麼，這個商量的時候還相當長，地藏王那一點頭是說了很久的話以後的事情了，玉墜總覺得他點頭的時候，表情有點恨地牙癢癢的意味。而如來看見地藏王點頭的時候，還笑了一下。
後來，如來就離開了，地上只有一個地藏王菩薩，但玉墜還是不敢輕舉妄動，他一直有一種感覺，如今還在旁邊看著他，一有異動，就會要他的性命。
「玉墜，我知道你叫玉墜了，」地藏王撐起身子來，「我知道你在找什麼了，也知道你為什麼要對我下手，實際上，你沒有必要這麼做，孫悟空要恢復剩下一半的實力，也是要那個東西，你完全沒有必要逼他去做這件事。」
玉墜極其震驚地抬起頭來看他，隨後又低下頭去。
若不是走投無路，他是絕對不是做這件事情的，靈界有規則，他也時時害怕著自己會受到規則的懲罰，到頭來還是不能和舒斯起相守，但是扇子的命比什麼都重要，若是有的選擇，玉墜斷然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可是……我已經動手了……」玉墜臉色有點蒼白，「馬將軍他們……」
「你想補救麼？」地藏王的臉轉過去，他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玉墜卻有一種被盯著看的感覺，「我有補救的方法，你可以得到救舒斯起的東西，也可以將功補過免受規則的懲罰，但是我有一個要求，你要聽我的，從現在開始，不許再傷害人的性命。」
玉墜有點猶豫，遲遲沒有應答。
「這由不得你選擇，」地藏王遲遲得不到回答，冷笑一聲，道，「你若是認為我好騙的話，那你就想錯了，我留一一條命已經是不錯，不要以為我之前願意對你好，現在被弄成這副樣子還會對你好。你已經算是好運氣了，只是吃了點苦頭而已，你也放心，我許諾過的東西，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為你自己想一想，也要為扇子想一想吧？」
玉墜苦笑了一聲，最終還是應了一聲「好」。
扇子，畢竟是他唯一的軟肋。
況且，他剛剛見過如來，玉墜不覺得如來佛祖就把地藏王菩薩放在這裡不管了，他要再說一個「不」字，一定會被當場抹殺掉，他也的的確確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你也不用忙著再設計害孫悟空了，」地藏王哼了一聲，道，「有求於人還去害他，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玉墜微微尷尬，低下頭來沒再說什麼。
「還有……」地藏王喘了口粗氣，他似乎已經撐不下去了，身體是明顯的虛弱，卻還是硬撐著把話說完，」不要和別的人說這件事情。」
玉墜口中「謝謝您給我指的一條路」其實說的就是這件事情。
只是他那時候冒險去老祖那裡的時候，卻不知道如來也在那裡，如來的氣息掩藏地很好，只有當他被打走的時候，才能感受到他的殺氣。
那時候如來是沒有下殺手的，甚至再到他引走金箍棒和六耳獼猴那裡，也是如來在有意無意地幫他。
玉墜也不是傻子，他說的是「謝謝地藏王菩薩給我指一條明路，」實際上也清楚，這件事情背後是如來，即使玉墜也糊塗著如來為什麼要做這件事，又為什麼要幫他，但卻實在不敢問。
只是去另外一個世界佈局的只有玉墜而已，他在另外一個世界出於對舒斯起的關心做了什麼小小的手腳，地藏王也不知道。
地藏王菩薩其實對玉墜還是沒有什麼好臉色，不僅僅是因為曾經被他打傷，也因為玉墜此人為一己之私拉無辜的人墊背很讓他嗤之以鼻，所以玉墜來冰洞裡找他的時候，地藏王也是句句不離「我是幫孫悟空，你少自作多情，我從來沒打算幫過你。」
玉墜也沒有生氣，仍然是笑臉相向，只是他心裡也犯著嘀咕——你既然口口聲聲說幫孫悟空，怎麼事事都不讓人知道呢？
只能說如來的心思你別猜。
玉墜回憶起之前的事情來，也不禁唏噓起來。
地藏王「活」了過來，因為那個玉如意，他的眼睛和耳朵都已經好了，等到他慢慢掌控回身體的自主權的時候，才抬起頭來問玉墜：「六耳獼猴已經去了另外一個世界麼？」
玉墜點了點頭。
「那好，」地藏王笑了笑，「我去找如來，這次，我看看這刺頭還怎麼逃！」
玉墜看著他的笑，無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以寬容仁厚著稱的地藏王菩薩，怎麼可能會露出那樣的笑容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地藏王沒有坑悟空，他會救了悟空的信我。
真正想「坑」悟空的是如來，不過如來沒有殺心，他純粹是因為準提太照顧悟空的關係所以就醬醬釀釀了，我沒有黑他的打算==這文了實際根本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反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