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文 / 蘇懷荒
如來淡淡然的笑容在這個時候開始收起來,至少,看著沒有之前那風淡雲輕的樣子，他把手裡的杯子放下來,這才極其正式地看了地藏王一眼，正式之外，眼眸裡更明顯地露出來的應該是慎重,但那種神情一閃而過,難以捕捉。
「劫數這個東西……」如來頓了一下,眼眸閃了一下，「有些東西確實說不清楚,知道太早沒有與什麼好處,我並不想害孫悟空,我也沒有立場去害他,地藏，你實在沒有理由懷疑我的……要想知道什麼，可以自己去找。」
地藏王有點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甚至很認真地審視著如來的表情審視了很久。
如來到現在還沒有告訴他為什麼，地藏王和如來的私交很好，有些東西不足為外人道，說出來就沒有意思，這也叫壞了天命，所謂「天機不可洩露」並不是什麼故弄虛玄的話，某些情況下說這句話也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但地藏王太清楚佛家那點此說彼不說的本事，如來的氣質太能騙人，他說地那句話換另外一個人說就是胡扯，他帶著那樣的表情那樣的語氣說出來，就是佛法精深大智慧，但地藏王實在瞭解他，至少能在如來亂扯神邏輯和真正高深莫測之間分得清清楚楚，如來剛剛那段話，就是在純胡扯。
如來瞞著孫悟空還能說是有原因的，但是真的要瞞的話，為什麼連自己也瞞著？
地藏王心思乾淨，他很少和人耍心機，因為沒必要，他也不屑於那樣做，所以他那個時候，被重傷之下的六耳坑了一回，但是要較起真來的話，他並不是一個傻子。
地藏王微微沉下臉來，如來在胡扯完之後，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又把原來的笑容給掛上去，衝著他笑了一下，地藏王斜著眼看著他，臉色也慢慢從黑沉變回了面無表情，他明明知道如來在胡說，卻還是沒有出聲反駁。
「我被玉墜救了，」地藏王突然換了個話題，找了個凳子坐下，側臉對著如來，「現在，我要去找六耳。」
如來搖了搖頭。」不行，」他道，「你過不去。」
……佛面裡藏著的老狐狸。
太瞭解如來的地藏王面無表情地在心裡吐槽。
這個時候，甚至連一開始表現激動的老祖也無來由地冷靜下來，就算在聽到六耳獼猴的名字的時候，也只是抬起眼眸看了地藏王一眼。
地藏王老祖之間的關係算不上好，點頭之交，大概是因為如來和地藏王私交不錯的關係，但是兩個人之間也絕對算地上是尊重，所以地藏王登門的時候，老祖即使擔心著自己的徒弟，也沒有直接上去就打人。
可是現在偏偏兩個人，都在虛與委蛇地面對著如來，太過激烈的反應反而沒用。
所以三個人都在面對著，要不就假惺惺地笑著，要不就乾脆面無表情。
地藏王比老祖還要知道地多一點，老祖已經被如來束縛地很厲害根本出不來，他連平行世界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要逃出去，老祖想，藏在袍子下面的手緊緊握緊成拳，又很快鬆開。
「你有辦法的，如來，」地藏王轉過臉來看著他，「之前約定的事情不會變，但是我現在要過去，我要找六耳，這也是你之前答應我的，佛家人不打誑語，話說地迷糊不算說謊，但是這在我面前約等於說謊，你也不要拿什麼說給別人的話來瞞著我，我太瞭解你。」
「不行，」如來搖頭，臉色不變，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這次的語氣，更加的堅決，「我不說謊，地藏，你過不去的。」
大廳裡有一瞬間的寂靜，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直到老祖突然站起身來，走了，極快地上樓，「啪」地一聲關上了樓上的門，整個大廳裡，現在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這說不清還是老祖識趣還是其他的什麼，他心裡總有自己的考量。他是想從如來口中挖出悟空的下落，但更清楚如果現在他還留在這裡，這兩個人一句話都不會多說。
如來這次沒有再跟上去，而是在老祖關上門之後，停了一會兒，問了地藏王一句：「你為什麼一定要去那個世界？」
「因為六耳在那裡，」地藏王說得理直氣壯，「我要去找他，我有權利去找他。」
如來在老祖離開之後，整個人似乎無端放鬆了很多，剛剛老祖在的時候，他在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根本不可能吐出什麼有真正有意義的話來，如來千方百計切斷了他和悟空之間的關係，自然不可能在這裡提出來攤明白。
「平行世界的大門已經關上了，」如來提醒他，「你不能在這裡等他們回來？孫悟空又不是傻子，准提也算了一卦，結局是好的，六耳獼猴估計也沒什麼大事，被抓會地府是遲早的事情，你為什麼還要跟去呢？」
地藏王哼了一聲，道：「我自然知道大門已經關了，否則我直接找玉墜就是了，還找你做什麼？如來，你有這個本事，我知道，我也再也你說一遍，不要拿糊弄別人的話來糊弄我。」
如來站起身來，他勸解的話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現在只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低聲問道：「你真要過去？」
地藏王點頭，一臉的義無反顧。
「我警告過你，你過不去的，但是還要一意孤行的話，剩下的東西你自己負責，」如來搖了搖頭，頓了一下，瞇著眼睛看了看外面的日頭，突然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地藏王霎時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道：「十四……吧。」
「明天月圓來找我，我不能保證你真能過去，成功幾率小之又小，幾乎等於沒有，如果還想反悔的話，明天別來就是了，」如來歎道，「大門關了就別過去了，又不是什麼生死關頭，擔心什麼？」
地藏王懶得和他再說，一轉身走了。
他和如來相處的時候，倒沒有在佛界的那麼多規矩。
如來太久沒有回佛界，而地藏王也常年呆在冥界，這兩個人因為身處地的關係，性格上也有影響，地藏王和地獄裡的鬼靈打交道，他見過各式各樣的陰險狡詐，本性純淨，但真的較起勁來，性子也要比一般的佛要冷硬很多。
至於如來，他一直是個隱藏著極好的老狐狸
地藏王走的時候，頓了一下腳步，回頭看了看老祖住的屋子。
他現在站在這裡，還能聽到如來敲門的聲音，聽見他用極其溫和的聲音，叫著：「准提，開門。」
那聲音柔和地有點太過美好了。地藏王皺了皺眉頭，他沒有聽別人說話的愛好況且在那之後，就是開門關門的聲音，之後就再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
地藏王這時候才真覺得自己當初一瞬間冒出來的想法不是無理由的了，誰說如來這個披著皮的老狐狸，就一定不會對菩提老祖沒有私心呢？
為什麼不告訴孫悟空真相，又為什麼幫著玉墜把那三個人送到平行世界了，地藏王細細想起來，發現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還是太多了。
他抬步走了，想了一想，自己在人界沒有住處，最後居然還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山洞裡面，就等著明天了。
這次老祖倒是沒有阻止如來進自己房間，甚至在如來敲門的時候，老老實實地走上去給他開了門。
「……」如來站在門前愣了一下，下意識一抬腳就進去了，過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連帶著語氣也好了許多，喚了老祖一聲，「師弟。」
老祖衝他笑了笑。
年輕版的他笑起來真的挺好看的，眼眸彎起來，像是綴著星光一樣，就算那笑容不到眼底，但如來見了還是開心。
老祖沒有問他任何事情，地藏王的事情更是提都沒有提。
如來覺得看到了希望，所以樂呵呵地坐在他身邊，樂呵呵地喝著一杯沒味的白開水，卻沒看到老祖在倒水的時候，不著痕跡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十五月圓啊……老祖在心裡默默地念叨著。
如來覺得他回了房間不在跟前就聽不到任何話了，如來甚至還在他離開之後很謹慎地做了一層隔音，可是這個地方，畢竟是他的地方。
在這個地盤說過的話，通通都瞞不過他。
老祖再轉過頭來的時候，嘴角就帶著笑了，這次倒是顯得真誠，畢竟他明天要逃了，還是在如來的眼皮子底下，藉著他的手逃，想起來就覺得興奮。
異世界的門總是開地沒有預兆，有的時候隔幾百年才開一次，有時候隔兩天就能開一次，打開多久也沒有定准，開一秒就關的有，開個十天半個月才緩緩合上地也有，這個東西無法預測，玉墜是拼盡了心力才能踩著點把悟空三個人加一把扇子都送過去，也實在太不容易。
如來是有一些逆天的本事的，所以地藏王篤定他會有辦法打開異世界的門，至於什麼方法，就要問他了。
現在異世界裡屬於他們這個世界的人，都是通過正常方法過去的，悟空他們是被人刻意坑過去，同在異世界的堯和，應該是剛好賺到了機緣，誤打誤撞碰進去的，也算是撿回了一條命，如來的方法，奏不奏效，之前真的根本沒有試過，難怪連他自己也說幾率很小。
再說堯和。
成了酒吧店長的他現在卻是整間酒吧裡最為守身如玉的人，多少人在這裡放肆，他卻只抽空在二樓往下看一看，總是能想起來藏在心裡的那個人，早在他來這個世界之前，就已經接到悟空成佛的消息了，本來就奢侈的夢想，變得更加遙不可及了。
他那時候想著，就算見一面也好，見一面也算解了他這麼多年的單相思，但是真正見了面，激動之後，又想要更多了，所有生靈都是這樣，稍微嘗到一點甜頭，就絕對不願意鬆開自己的嘴了。
堯和現在還在握著悟空那個喝水的杯子，白瓷藍花的小茶杯，剛好能一把握在手心裡面，杯子裡面一開始是有熱茶的，所以一直都是溫溫的觸感，現在被他握在手心裡，溫度一直沒有散去。
但是人確是已經不在這裡了，茶杯握地再緊也沒用。
堯和不是第一次恨自己弱小，因為自己沒用，所以在孫悟空西行取經救下自己的時候，輕而易舉地把跟著的他給甩掉，抱憾千年，第二次，也就是現在，他恨自己幫不了悟空，只能留在原地，連跟上去的勇氣都沒有。
顧凌可以死皮賴臉，他不能，堯和向來覺得，自己就算幫不了，也不能給悟空添一點麻煩。
「如果我能幫一點忙的話……」堯和喃喃道，他說地很小聲，即使旁邊沒有其他人，也是輕聲細語地和做賊一樣，「你會看到我麼？就分一點點心思在我身上也好啊……」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
堯和幽幽地歎了口氣，他晃了晃腦袋，像是剛剛從自己的想像裡脫離出來一樣，握著那杯子往前走了幾步，金箍棒他們破窗而入，那扇窗子現在還沒有修好，玻璃碎了一地，堯和上前去想修復一下，這也就是一抬手的功夫，玻璃一片片飛到窗戶上自己粘了起來，再看過去的時候，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修復完了之後，站在窗前的堯和，不經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這個時間點街上的人挺多的，堯和窗戶外這個角度正好對著外面的大道，汽車一輛輛地從這個路口開過去，人也熙熙攘攘的，但堯和那一眼，卻發現其中有個人顯得特別出眾。
金色的頭髮一閃而過，那人走過路口的速度很快，走到正中間的時候，頓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往堯和那個方向看了一眼，之後很快地轉過頭，加快腳步匆匆忙忙地走了。
那一回頭的瞬間非常短，但堯和不是凡人，即使速度很快距離不短，他也能很快地認出來，那是大聖爺的臉。
之所以說是大聖爺的臉，而不是說大聖爺，是因為堯和在看到臉的瞬間激動之下，又很快反應過來，那不是悟空。他在心裡把大聖的樣子咂摸了許久，不僅僅是臉，更多是神態，那種無法複製的神采飛揚，世間找不到第二個。
這個人鬼鬼祟祟做賊一樣，絕對不是大聖爺。但那張臉實在太像，以至於堯和反應過來了，也站在原地詫異了很久。
這是……怎麼一回事？那人就是個普通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