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良心未泯 文 / DS醉生
想著不久之後,就要移民國外,長期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溫雨新覺得,今天晚上一定會睡個好覺,來留念住在醫院的最後幾日。
帶著美好的理想,她酣然入睡。把某個責任病人的吃藥時間,從腦海裡抹得一乾二淨。
月亮慢慢地從這一頭,爬到那一頭,然後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巨大整潔的飛機場,陳列著飛往各處的飛機。
她很高興,平時連公交車都不捨得花錢去坐的她,今日竟然要登機了。
辛苦勞累了一輩子的母親,也終於可以安享晚年,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繼父的賭債,也全都還了,只要抵達目的地,她們一家人可以過著日新月異的愉快生活。
「飛往d過的班機,即將起航,請乘客及時登機。」一聲清脆禮貌的女聲響起,溫雨新開心地對著身後的母親和繼父笑道:「爸,媽,咱們要登機了。」
可是母親,一點笑意也沒有,死死地拽住她的衣袖,「雨新,你是不是害死人了?」
雨新,你是不是害死人了?
你是不是害死人了?
害死人了?
害死人!
母親的一句話,猶如一塊巨大的石頭,拋入她的心頭,她明顯地感覺到「咯登」一聲,然後接著許多塊巨大的石頭拋入她的心頭,重重地撞擊著她的心臟。
猛然響起,她把她照顧了三年的責任病人,給害死了該害死了她沒藥吃,死的時候很難受渾身抽搐死不瞑目!
母親又從行李箱中拿出一沓沓帶著鮮血的紅票子,「你看,這錢帶著血,很多血啊,你是不是害死人了?」
她聞言仔細瞧去,紅色的紙幣上,分明是印著**的頭像,隱隱的變成了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嘴角不停地流著血,滿口白森森的牙齒,被鮮血染紅,一直流,流個不停
人臉變得越來越清晰,那是不久前她剛害死的林笑凝!
一根粗糙的手指,顫抖著指向目光所及的那張恐怖至極的人臉,「你把她害死了?」
「不,不,不是我!」溫雨新慌張無措地,語無倫次。
「飛往d國的航班,即將起航,還有一分鐘,請乘客登機!」
「飛往d國的航班,即將起航,還有一分鐘,請乘客登機!」
「飛往d國的航班,即將起航,還有一分鐘,請乘客登機!」
耳邊三遍有些急速地播音聲把溫雨新的思緒拉回,還有一分鐘,趕快!
她趕緊拉住母親的手,就往飛機客艙裡跑去,可是怎麼也拽不動!
怎麼辦!怎麼辦!馬上就要登機了!
「媽,你快點兒!爸,你快啊!」
母親把手中一踏帶血的紙幣,像哭喪一樣往天上飄灑著,繼父也跟著從行李箱中拿出紙幣給母親丟灑。
頓時,無數張紙幣滿天飛,無數張嘴角溢血的紙幣,往她身上噴著血;無數張蒼白的面孔,在對她齜牙咧嘴,像她索命!
「不!我不要,媽!媽!我們快走!我怕!」溫雨新大喊大叫,眼睜睜的看著飛機起航,她卻如同腳下生根一般,走不動,動不了。
「你還知道怕?」母親又冷冷地問道,一雙老眼通紅,泛著絕望的光芒。
「嗚嗚——」熟悉又有節奏地警車鳴笛聲響起,她又聽到母親絕望的歎息聲,「雨新,去吧,你要為你所犯下的罪,承擔罪行!」
「不,我不要!媽,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們啊!」溫雨新緊緊抓住母親的手大喊,此刻心狂跳,腳下不能動,只有抓住母親的手,汲取溫暖,才能感覺到安全。
「難道要我和你媽,一起跟著你,一輩子過上亡命的歸途嗎?我和你媽年紀這麼大,難道要跟著你客死他鄉?要一輩子背上殺人犯的罪惡?」
一直不說話的繼父此時驀然開口,穿著清一色而又威嚴正義的警察,撿起地上的一張帶血的紙幣,看了看上面的人頭像,又看著行李箱中滿滿的紙幣,嚴肅地說出兩個字:「拿下!」
「啊!——不要——」
她劇烈地掙扎著,劇烈的喊叫,可都是無用之功,只能任由警察拖著上了警車
「噹噹噹噹——」安靜的宿舍房間裡,拖長又刺耳的鬧鐘鈴聲響起,溫雨新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接著壁燈微弱的光,眼睛瞪向桌上一直「噹」個不停的企鵝鬧鐘,晚上十點半。
林笑凝吃藥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以前為了謹慎起見,她把鬧鐘提前了半個小時,要去病房看病人的情況,以免有什麼意外發生。
但是今天,她還巴不得有什麼意外呢。
心神還有些沉浸在方纔那個驚險恐怖的噩夢中,她有些煩躁地關掉了鬧鐘,然後伸出手抹了抹滿腦袋的冷汗,原來是個噩夢,還好,還好,嚇死她了。
徹底關了鬧鐘,然後又躺下去,閉上眼睛,睡覺。
過了今晚,明天的太陽,就會與以往不同。
睡吧睡吧國外的太陽等著她呢
閉上眼睛,一張張帶著血的錢又湧入腦海裡,然後又打開眼睛,深呼吸,又閉上眼睛
為了驅散心中那股不安感,她只能不停地在心裡對自己說:熬過今晚,熬過今晚,熬過今晚
嘀嗒嘀嗒的聲音,在不大的單間宿舍裡,在這個黑夜,顯得十分突兀清晰,小小的秒針在勤奮地邊走邊唱。
同時,溫雨新也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心臟,也跟這根小秒針一樣,不,準確的說比小秒針跳得快幾拍。
用力地拍了拍額頭,憤憤起身,把這個一向很喜歡的企鵝鬧鐘,拆了,把那個勤奮的小秒針給卸了,她想,這秒針不轉動了,她的心臟也就不會跟著跳的那樣快了。
拆掉鬧鐘的前一秒,她看了眼時間,十點五十五——離病人吃藥還剩下五分鐘。
這五分鐘的時間,以及後十五分鐘,只要沒吃到藥,病人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陪伴了她五年的企鵝鬧鐘,終於在這一刻在她的雙手下被肢解,房間裡終於沒有了小秒針嘀嗒嘀嗒的聲音,終於安靜了下來。
可是,心臟卻跳的越來越厲害,寂靜的小房間裡,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顯得十分有力而又詭異。
看了看窗外高昇的月亮,此刻睡意全無,索性穿戴好,親眼去看看,林笑凝怎麼死的——只有親眼所見,這一切才會是真的。
來到林笑凝的病房,看了看走廊上掛著的電子時鐘,顯示11點零五分。她的心,突然剎那間又漏了幾拍,不安的感覺又在心頭上湧。
又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除了值班的護士,再也沒有其他人,那種不安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心狂跳,撲通撲通,好像整個靜悄悄的醫院都可以聽得到。
到底是害怕?還是激動?她好像聽見自己在問。
害怕麼?她是護士,醫院的太平間那麼多屍體,她都司空見慣,而且,親眼目睹死亡也不少,她又怎麼會害怕?
激動?是了,只要過了今晚,林笑悅就會讓他們一家人出國,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她是應該激動的,可是,她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
腳步鬼使神差地走進林笑凝所在的病房,輕輕地打開門,想像著這一刻,她大概已經氣息奄奄了。
「啊!」入眼的場景,讓溫雨新低低的驚呼了一聲。
一張披頭散髮,毫無血色的臉十分清晰的呈現在眼前,像極了那場噩夢裡,紙幣上面無血色的女人。
想轉移目光看看別處,但是眼睛好像在她身上扎根一般,挪不開視線,她嘴巴張張合合,想說出「藥」的音節,卻只能痛苦勉強的做出「藥」字發音的唇形,身體不住的顫抖著
下意識地,溫雨新的動作也隨著病人越來越惡化地情節,或許是出於護士的本能職責,或許是出於人性與生俱來的善意,亦或是此時此刻還心有餘悸的噩夢,她快速地從口袋裡掏出藥來,準確嫻熟地往病人嘴裡灌,然後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把病人靠在床頭,又快速地倒了一杯溫水讓病人服下。
林笑凝大口的喘著氣,溫雨新也同樣大口吸著氣,心臟狂跳,目光落在病人的臉上,仔細地注意著病人的氣色,心中擔心她是否還會有生命危險,這個樣子,就像林笑凝從前任何一次發病,溫雨新都非常的緊張,而又仔細。
好半晌,看著病人的臉色不再那樣蒼白,身體也停止顫抖,穩定下來,只是樣子疲憊極了,閉著眼睛靠在床頭。
溫雨新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剛才真的是嚇死了她了。還好,她沒有喪盡天良,沒把一慣揣在兜裡的藥,最後救命的藥,給扔了。
又去藥房重新拿藥過來,一一放在抽屜裡,把快要睡過去的病人小心翼翼的放躺在床上,蓋好被子,關好燈,然後又走出病房。
——即便再嫉妒她,再怎麼缺錢,也不能這樣幹。離開病房前,溫雨新這樣對自己說。
就在看到林笑凝突然就要死去的時候,她突然發覺,她不能看著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手裡,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死去。
不然,她這一輩子,都得背上殺人犯的帽子,用再多的錢也摘不掉。
再次回到宿舍,已經是午夜十二點半了,她軟軟的躺在單人床上,覺得心中那顆大石頭,終於落下了。
呼——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心中沒有陰霾,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晴朗。
她相信,這一次,她真的做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