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 文 / 蘇裡南蘇
等到長安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今天被老先生帶走背了一下午的藥理，長安就知道先生這是心裡憋著氣呢。雖然不知道先生為什麼會那麼的討厭排斥官員權貴，但先生不說長安也不去探究，只要先生和樊家都好好的就行。
等長安好不容易哄好了老爺子，心裡還惦記著要鬧洞房，踏著夜幕回到家裡的時候，卻發現一家人都坐在客廳裡，一臉的煩躁。
長安看著被一家十幾口人擠得滿滿的客廳，有些納悶的開口問到。
「怎麼了？」
這一下，家裡人才好像又恢復了活力，紛紛轉頭轉身的向剛進客廳的長安看過來。
剛才長安是自己拿鑰匙開的門，所以樊家的眾人並沒有察覺到長安進來。現在看到長安回來都紛紛的開口問長安好不好，老先生把你帶走幹什麼去了，吃飯了沒有，餓不餓。
奶奶更是快步的走上來幫長安脫掉小外套，心疼的摸摸長安的臉又把長安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裡。擔心的直念叨。
「瞧這小手小臉冰的，奶奶給焐焐。」
這一邊小乖和太平也顛顛的跑過來，伸出小手放在長安的臉上。就連小海洋都抓著陛下的耳朵擰著小屁股走到長安的身前，硬是從奶奶的手中搶過長安的一隻手握在自己的小手裡。
長安好笑的看著眾人的動作，被幾隻小手埋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
其實現在已經是五月天了，雖然晚上對她來說還有些冷，但一路坐車回來，也只是從院子門口走回來的時候吹了些風罷了。所以雖然臉摸起來有些涼，但其實長安並不覺得冷的。
正當長安握了握奶奶的手準備告訴她沒事別擔心的時候，客廳的正中央突然傳來了一聲脆響。
聽著這聲突兀的明顯是摔碎了東西的聲音，長安並不急著去探究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是輕輕的抽出手摸了摸小海洋的大腦袋，剛才小傢伙被聲音嚇得抖了一下。又收回手拍了拍暗含擔憂的奶奶的胳膊，示意自己沒事沒被嚇到。
剛才一進門的時候她就感覺有些不對，哪走新婚之夜一家人不鬧洞房在這乾坐著的。只是剛才一進來就被圍了個團團轉，讓長安沒來及顧及而已。
現在長安又把在自己臉上亂摸的幾隻小手拍掉，才慢慢的向圍著的那一圈走去。拖鞋質地良好的底子在木地板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再加上長安不慌不忙的腳步聲竟給人了一種壓迫感。等長安走到沙發旁邊的時候，站著的小北側身給長安讓出了一塊空地，讓長安能夠看見發生了什麼。
長安順著小北讓出的空檔看去，正好看見蘇子晴還穿著今天白天的小花童裙子站在茶几邊上，一雙大眼睛裡憋得滿滿的眼淚，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來了一樣。
長安看著好像受了天大委屈一樣的蘇子晴，又看了看被濺得滿地的玻璃渣子，只覺得自己那麼好的耐心都好像不夠用來應付這個小姑娘。就好像是在打一場持久戰兼游擊戰，她總會在你覺得戰爭結束的時候又出其不意的給你來一下人，讓你傷透了腦筋。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怎麼了……
長安小心地繞開了滿地的碎玻璃渣子，一邊解衣扣一邊向坐在主位的爺爺走去。等長安把脫下來的外衣脫下來遞給站在一旁的傭人吳媽，又囑咐她把地上的玻璃片收一收小心紮著手後，才輕輕的依偎到爺爺的懷裡。
老爺子一把把長安抱到自己的腿上，欣慰的摸了摸長安的頭髮，只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這個乖孫也真的長大了。
剛才一家人都在那裡等著自己發話，自己不說話也沒有人吭聲，硬是弄成了一個僵局。還是等到長安回來以後才稍微活絡些，現在也是，一屋子每個人知道把地上的殘局收拾收拾，還是長安一個小孩子吩咐人收拾的。
真是太不像話了，這樣想著老爺子就不快的瞅了或坐或站的幾人一眼。而收到老父親不滿眼光的幾個兒子卻都在心裡委屈的摸了摸鼻尖。這也就是長安敢這麼幹，我們要是敢越過了您老處理這些事情，您還不得拿枴杖掄我們啊。
不過這話樊斌幾個人也只敢在心裡頭抱怨抱怨。再說，家裡有一個敢越過老爺子做事還不會被訓斥，又乖巧懂事明大理的長安也就夠了，多了的話這麼大的家還不得亂套了。
而這一邊長安卻是思索再三，還是開口詢問到，「怎麼了？」
原本長安是不該問的，只是長安打量了一下眾人，站的站坐的坐。就連本該洞房的樊御和蘇默也穿著未換的喜服站在那裡。只是屋子裡這麼多人，長安看了一圈竟好像是沒有一個人打算開口的。甚至一向胡鬧從來不管事的樊旭還衝她努了努嘴，示意長安趕緊開口。
無法長安也只能開口問道，不然還真的能讓蘇子晴那個小丫頭在那裡死強著站一晚上麼，難道樊家的人也要在這裡陪她不成。
不想的是，樊家的眾人聽到長安開口都是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老爺子更是輕輕的拍了拍長安的後背，示意她做得好，繼續。唯獨蘇子晴這個當事人彷彿沒聽見一般，背對著長安站著頭都不會一下。沒有辦法長安只能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這一次卻像是碰到了著火點一樣，只見蘇子晴扭過半個身子來狠狠地瞪了長安一眼，小小的嘴巴因為太過用力的抿著而向一邊微微的偏著，讓原本化了妝應該漂亮的臉蛋看起來居然有些醜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表情，長安還沒有做出什麼反應的時候，倒是老爺子重重的哼了一聲，龍頭枴杖敲在地上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樊家這麼多的孩子，還沒有一個人像你這個女娃一樣，這麼頑劣。」
蘇子晴許是沒有想過自己小小的一個動作就引起了老爺爺這麼大的反應。她只是不想讓殷長安說話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意思。以前在家的時候她也老這樣瞪人的，爸爸還說她瞪得好，不開心了就這樣，一點都不用委屈自己。怎麼在這裡只是瞪一下就這麼嚇人呢。
爸爸，子晴想你。
這一下，蘇子晴自從離開了以前的家就倔強的沒有流下的淚，終於順著兩半面頰流了下來，就像是兩條小河一樣，流啊，不一會兒就打濕胸前的衣裳。
看著這樣的蘇子晴，長安只覺得自己的腦仁悶悶的疼。沒有人天生就是壞的，沒有人天生就不讓人喜歡的，他們肯定曾經也是美好的存在，也是別人的天使，只是在受到了傷害以後，才會改變了本來的模樣。
只是，這世上最讓人頭痛的就是這些只是了。像蘇子晴這樣的孩子，她肯定曾經乖巧可愛，只是現在的她真的是讓人喜歡不起來。這樣的蘇子晴，到底要讓眾人怎樣對她呢。用源源不斷的愛去改變她，還是就此放棄，任這個孩子在仇恨與怨念中越飄越遠。
長安不是聖母，但她總是想寬容一點，想要對別人好一點，想要別人也好一點。
所以長安輕輕的歎了口氣，跳下爺爺的膝蓋向哭傷心的蘇子晴走去。長安看著張大著嘴巴只是流淚沒有聲音的蘇子晴，覺得這真的只是個孩子，孩子一樣的哭法，像每一次受了委屈的小太平一樣，都是孩子而已。
長安伸出手去輕輕的揩掉蘇子晴臉上的淚，只是不等她擦乾就會有新的淚滑下來滾燙了她的手指，擦了又擦，長安最後還是輕輕的張開了懷抱，抱住了面前的這個小人。
這個懷抱曾經幫助過唐果，幫助過小乖，擁抱過樊瓊，擁抱過爸爸，也擁抱過樊家的其他人，更是看著小海洋和陛下一點一點的長大。現在，長安張開這個懷抱給另一個受傷的孩子，不知道結果會怎樣，只是希望懂得還不多的蘇子晴，能夠在這個懷抱裡，得到片刻的溫暖。
想是被長安說中了，蘇子晴還真的只是個孩子。這一次的蘇子晴並沒有拒絕長安的懷抱，反而是緊緊的抱住長安，把臉深深的埋在她的肩頭嗚嗚的哭了起來。只是一會兒，長安就感覺到肩上的衣服濕了一整塊。
乘著蘇子晴哭得都忘了自己還趴在長安這個小對頭的懷裡的時候，長安一邊輕輕的拍著蘇子晴的背給她順氣，一邊揮了揮手告訴樊家的其他人可以先離開了。
所以等蘇子晴終於不哭了，還撩起長安的衣服惡狠狠的醒了醒鼻涕以後，抬起頭一看，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客廳裡只剩下了自己和殷長安還有那一條大狗。
看著樓上逐漸暗下來的燈光，直到最後只能看見三樓隱隱約約的一點昏黃，除此之外只剩下客廳裡的燈大亮著光明。這一瞬間，蘇子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感覺。好像是在這一瞬間，才終於明白過來，她再也不是那個萬千寵愛的小公主了。在這個家裡，沒有人會因為她的不開心而牽動神經整宿整宿的擔心不睡覺，現在，這個家裡的眾人都已經去睡了，就連自己的新爸爸新媽媽也是一樣。陪著自己的居然是殷長安這個討厭鬼。
蘇子晴覺得她真的很討厭很討厭殷長安，看到她就好像是看到了爸爸家的自己，所有的人都圍著她轉，因為她的開心而開心，連那個總是板著臉嚇人的老爺爺都會對著她笑的開心。這讓蘇子晴覺得自己的東西是被她搶走的，如果沒有殷長安，在這個家裡，自己是不是就會多一些寵愛。
這樣的想法一直盤桓在蘇子晴的腦袋裡，哪怕是那一天在遊樂場裡看到一幫老太太對著殷長安的妹妹眾星捧月。蘇子晴也只是一瞬間的嫉妒，後來就不覺得有什麼了。但是對著殷長安，蘇子晴卻發現她總是想要傷害殷長安，沒有理由的想要這樣做。只是每一次看見殷長安的眼睛時，她卻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敢做，但心裡那些想要傷害的念頭卻是越積越深。
就好像是現在，明明只有她們兩個人，明明殷長安那麼弱，只要她推她一把，殷長安就可以在病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可是看著殷長安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好像會發光一樣的眼睛，她卻只能緊緊的抿著唇跑回了剛才她覺得是恥辱的房間。
長安看著沒頭沒腦瞪了她一眼就跑進房間的蘇子晴，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剛才爸爸不是還悄悄告訴她說，蘇子晴之所以又是摔杯子又是鬧脾氣的，不就是因為覺得一樓是傭人住的地方，覺得委屈侮辱了她麼。剛才蘇子晴在哭的時候長安還在想要怎麼勸這個死強的小姑娘，怎麼現在一轉眼自己就跑進去了。
想不通的長安只能沖趴在自己腳邊的陛下攤了攤手，在得來陛下一聲嗚咽的回應後，笑笑摸了摸陛下的頭，就起身上樓去了。
夜已經深了，既然那個小姑娘已經沒事了，那她就要去睡覺了。明天還要去先生家接著背藥理呢。先生可是個很難纏的老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