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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回 文 / 明小空

    這是一家三丈見方的木房,前面用幾根木頭支撐起一塊枯草做成的頂棚,頂棚下支著幾張破舊的桌椅板凳,稀稀拉拉坐著幾個食客。

    這些食客都是附近來往的村民,穿著簡單,衣服上大多有補丁,黑黝黝的面容顯得他們比實際年齡老了幾十歲。

    盧老頭是這個茶棚的茶博士,已經經營了差不多快十年了。迎來送往的生活讓這個老頭非常有眼色,在這些零散的過客中,有一個人引起了他的主意。

    看這人的身形似乎只有十四五歲,臉上覆蓋著一層泥土,所以摸不清長相。頭上插了一根尋常可見的樹枝挽住頭髮,衣服也是常見的粗麻製作成的衣服,灰撲撲的不知多久沒有清洗過。蕁麻布料在農家很常見,耐磨,透氣性不錯,只是穿在身上不怎麼舒服罷了。

    這樣的人盧老頭每天不知要見不少,但是這個少年的行為舉止著實有些怪異。具體是什麼地方怪異,盧老頭說不出,總之當他看見這個少年的那一瞬,就覺得他應該不是一般的人。

    也許是讀書人吧!

    幾年前鄰村的張家出了個秀才,盧老頭曾遠遠的看過一眼,覺得那秀才果然是與眾不同,和他們這種一輩子面朝黃土的人就是不一樣。但是仔細想想,這個少年和那秀才還是有些不同。

    「爹,那個小哥該不會是哪家逃出來的小娘子吧!」

    盧老頭的兒子盧大偉今年已經二十有八,因為家裡實在是太窮了,沒有哪家的姑娘願意下嫁,至今沒有成親。

    「剛才我給他上茶的時候看到他的脖頸,可白哩,這可不是幹活的男人該有的。說不定是哪家的小娘子跑出來的……」

    盧老頭明白自己兒子的意思,同村的李老頭家也是窮得揭不開鍋,兒子都三十歲了還打著光棍,原本以為這輩子要絕後了,沒想到不知道是拜了哪座神,上個月撿了一個從南方逃難而來女人,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是只要能生仔就行。李老頭家對這個白撿來的媳婦簡直不能再滿意了,逢人就說這件事,直把村子幾個單身漢饞的流口水。

    當然這其中包括他那個傻兒子。

    「老爹,你看她的身子那麼單薄,脖子那麼細,喝口茶還要喘氣,肯定是個小娘子。絕對是從哪個大戶人家跑出來的小丫頭,要不——」

    「看看吧,如果真的是——」盧老頭有些擔憂,「萬一是良家的娘子或者是江湖上的女俠就——」

    「老爹你多想了,我見過那些女俠,都是身強力壯,力氣比俺還要大,那邊那個小娘子那麼嬌弱,怎麼可能是那些會飛天遁地的女俠。」

    在盧老頭看來,那個少年也不太可能是江湖人士,他身上的氣質很單純。江湖上的人盧老頭也看過很多,那些人大多都粗魯不堪,全身都是煞氣,就算沒有煞氣,也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茶博士,來杯茶,要最好的。」

    盧大偉還在色瞇瞇的盯著那個少年看,完全沒聽見來人說話。盧老頭抬頭望了一眼,進來的竟然是幾個穿著甚好的男女,他們隨身配著劍,很明顯是江湖人士。

    盧老頭知道這類人比官家更難纏,一個不如意砸店是小事,嚴重的還會打傷人。於是趕忙將新泡好的茶壺提起,然後拿了四個茶杯走了過去。

    「師兄,這茶杯好髒,我不要在這裡歇腳。」四人中的少女撅起嘴,將盧老頭斟好的茶一掌打翻,「我們去別的地方嘛!」

    「如妝,別這麼任性,這附近全是村子,最近的鎮子離這裡也有百里,最近的茶棚也只有這裡。那麼炎熱的日頭,會把人曬壞的。」

    那妹子看看外面炎熱的天氣,立刻打消了離開的念頭。剛才走了好遠,累都不說了,滿身的汗很難受,真想洗個澡。

    「這段路的確太難走了嘛。」

    趁著女孩消氣,盧老頭趕快又放了一個茶杯,倒滿茶就離開了。

    四人中年紀最大的姜望鶴放下茶杯,摸了摸鬍子,道:「最近還真是不太平啊!」

    恭如妝的師兄常清逸微微頷首:「自從去年無機老人仙逝,正道的勢力就開始衰竭。加上最近白蓮神教猖獗——」

    「這群該死的魔教教徒,竟然接二連三暗算我們。」又白又胖的龐尨憤憤不平。

    「誰該死也比不上那個朱瓚,他才是最該死的,竟然對徐家哥哥做出這樣喪盡天良的事,要是被我碰到,非要捅他兩刀。」

    「師妹!」常清逸略帶責備的制止了恭如妝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是嗎?這可不止我這麼想,花師兄可是在江湖上懸賞取那狗東西的命了。」

    「唉,花兄有點過激了。」

    龐尨不以為然:「朱瓚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我聽花兄說了,他乃花陵城當地一惡霸,最喜歡欺凌良家婦女,死不足惜。對了,姜兄,聽說你見過那朱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姜望鶴摸了摸鬍子,到:「傳言不可信,龐兄還是不要隨便相信得好。」

    「可不是亂說,徐師兄中了魔教妖人的圈套,結果那個下流胚子竟然趁著徐哥哥不能動彈之際,想要——」

    「師妹!」

    「恭女俠,慎言!」

    這裡人多眼雜,徐蘭卿所遭之事並非什麼光彩,還是不要被更多之人知曉為妙。

    恭如妝被人打斷,心裡十分之不滿,但是看到師兄嚴厲的眼神,又不

    敢將心中所想全都說出來。

    龐尨依舊沒有從前一個問題的疑惑中擺脫出來,緊抓不放,「姜兄,我聽說那朱瓚乃中原人與胡人雜交之種,聽說他的雙眼和那胡人一樣,是黛青色。」

    「那頭豬肥臉腫的都看不出五官,真佩服花家哥哥的眼力。」

    「此人的下落如何?」龐尨問。

    「哼,不光花家哥哥,小王爺也很生氣,畢竟徐哥哥和小王爺可是結拜兄弟。那個朱瓚還能跑到哪裡去了呢?」

    恭如妝說的極不客氣,但是卻是事實。常清逸歎了一口氣,作為雲山七俠之一的他,飽含著對世人的慈悲。他和徐長卿也是好友,但他不認為這種趕盡殺絕的做法是對的。

    「恭女俠,這風光如此好,我們不如一邊品茶一邊欣賞這難得的風景如何?」姜望鶴一邊說著用眼角瞥了一眼身後坐在角落的少年,從剛才開始,那個少年的身體就沒動過一下,很明顯在偷聽。

    真是奇怪,坐在這裡不是山野樵夫就是採藥打獵的農夫,絕對不知道什麼徐蘭卿朱瓚,他怎麼會如此關心?

    仔細觀察,這個少年身體過分單薄,呼吸粗短,氣息不穩,不是重病之人就是重傷之人。

    恭如妝不樂意了,她平生最恨別人打斷她。但是面前這個男人不是尋常之輩,乃鶴莊莊主,平時在江湖上威望很高,武器是一隻三尺長的毛筆,素有神來之筆之稱。

    心裡不樂意自然要發洩,恭如妝眼睛一轉,看到那個偷聽的少年,頓時怒從心頭起,將斟滿滾燙的茶水反手朝著那個少年潑去。

    「哎呀~」

    只見那個少年從座位上跳了起來,一邊跳一邊還嘟囔著幾個恭如妝聽不懂的詞兒,當他們的目光接觸的時候,恭如妝愣住了。

    「師妹!」

    常清逸憤怒的聲音沒有換回恭如妝的神智,她緊緊盯著那個少年看。常清逸注意到,潑到少年臉上的茶水將那些暗色的泥土溶解,露出泛著紅的肌膚。這下常清逸明白了,這個少年恐怕是哪家的大少爺跑出來遊玩。

    「這位小兄弟,實在是抱歉,小妹無禮,請允許在下賠禮……唉,小兄弟!」

    那個少年壓根沒理常清逸,起身準備離開,卻被盧大偉一把抓住:「誒,這位小娘子,您還沒有付茶錢!」

    那個少年似乎不欲多說,隨便從懷中掏出一小錠銀子扔了出來,轉身就走。那個盧大偉卻不肯將到嘴的鴨子放跑,直接將少年拖到懷裡抱住,嘴裡嚷嚷:「好個偷腥的小娘子,出手如此大方,銀子是偷來的吧?」

    盧大偉常年種地,身強力壯,那個少年哪裡掙脫的了,想說什麼卻被死死的按在臭烘烘的胸膛,半天喘不過氣。

    常清逸眉頭緊皺,這種事也不是罕見,時常會有大戶人家的丫鬟小子竊取財物出逃,但是這名少年實在是不像這類人。

    他太乾淨了。

    雖然穿著不顯,雖然滿身泥土。

    不想見此等人物被一個鄉村野漢侮辱,常清逸將手放到佩劍上,卻被姜望鶴制止了。後者示意他靜觀其變。

    「讓俺看看,小娘子——」盧大偉留著哈喇子,想要掰過少年的頭。

    「盧家大朗,這不好吧?」一直看熱鬧的樵夫說,「既然是從大戶人家偷跑出來的小娘子,還是應該送交官府才對吧!」

    聞言,盧大偉橫眉豎目,滿臉凶肉的咆哮:「俺已經二十八歲,還沒有婆姨,誰要阻攔俺不讓俺娶媳婦,俺就吊死在他家門口!」

    此話一出,現在再也沒有人阻攔。這種事在村子特別常見,每年都會有一些逃難來的或者從大戶人家逃出來的女子被村子裡沒結婚的大漢強取,解決傳宗接代延續香火的問題。因為涉及子嗣,村裡的裡正也只能睜隻眼閉只眼。

    所以盧大偉的舉動也不算過分,只是那個樵夫也眼瞅過三十,卻沒娶到媳婦心裡嫉妒罷了。

    這盧大偉走了什麼狗屎運啊!

    「啊!你的眼睛!哇哇哇……怪物……山裡的狐狸精變成的怪物啦!」

    那個盧大偉如同見到鬼怪一樣,將懷中的少年狠狠的一推,那個少年身體單薄,一時沒站穩,直接摔在了地上,也因為這個動作,被頭髮遮住大半的臉露了出來,當然也包括那雙眼睛。

    是山民們從來沒見過,和天空一樣顏色的眼瞳。

    「妖怪,打死妖怪!」

    一個情緒激動的樵夫掄起鐮刀,想要朝著趴在地上的少年砍去,被一旁的常清逸擋住了。

    「你幹什麼?你想要包庇這個妖物麼?」

    「他不是什麼妖物。」

    「那他的眼睛為什麼是這個顏色?那不是狐狸精才會有的眼睛麼?」

    「自古往西走,有諸多小國,這些國家很多人都是金髮碧眼,通稱色目人,想比這位小兄弟自西域來,不必驚慌。」

    那些樵夫村民哪聽說過什麼色目人,可是常清逸太有氣勢了,一看就是江湖人士,很不好惹,他們只能忍氣吞聲。

    「小兄弟,沒事吧?有哪裡受傷了?」

    常清逸彎下腰,想要拉那個少年,結果卻被無視。少年喘息片刻,從地上一咕嚕爬起來,拔腿就跑。有幾個樵夫想要去攔,卻迫於常清逸的壓力,打消了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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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等等!」

    恭如妝輕輕一點地,身形一閃,就擋在了少年面前。

    「你——我們是不是見過面?」恭如妝懷疑的打量著那個躲躲閃閃的少年,「很奇怪啊,你該不會是那個朱瓚吧!」

    「不是不是,你搞錯了!」

    這是少年第一次說話,他的嗓音略帶沙啞,一聽就知道是嗓子受了傷,不過還是可以聽出來屬於男性的部分。

    這麼說更是惹人懷疑,但是恭如妝不能確定,她見過朱瓚,那是個死胖子,走起來一步三搖,臉上隨時覆蓋著一層汗,加上那猥瑣的笑,別提有多麼噁心了。

    可是眼前這個人的確不是朱瓚,他雖然很狼狽,但一點都不像那個死胖子,所以恭如妝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恭女俠,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看這位小兄弟已經受教,大可不必追究之前之過。」

    姜望鶴此話一出,間接證實了少年就是朱瓚。只見恭如妝柳眉一豎,眼瞳中放射出熊熊怒火,眼看就要抽出腰旁佩劍,卻別常清逸一把拉住。

    「姜兄已經說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小師妹,我們走吧!」

    「可是,這登徒子欺辱徐哥哥,今天我定要娶這狗賊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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