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幻影迷濛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7-07
晨露尚在葉尖,陽光透過薄霧照射著寂靜的以丹城,無瑕帶著弦伊下了樓,今日他們便要離開以丹,進入川西古道,是以起得極早。小二哥疾步迎上,臉上神色有些奇怪,嚅喏了半晌,拱手一揖道:「公子,門外有人等您,已經許久了,小人本要來通報,可……他們說,不讓打擾了公子休息。」
小二哥邊說邊去看無瑕臉色,早上他去開門時,被門口齊整的隊列嚇得差點摔下台階去,那些士兵著裝皆不是地方上的裝束,極其威風,帶頭的那個將軍見他開門,將他喚到跟前,問可有一位金絲覆面的公子帶著一個丫頭來投宿,自己說有,然後準備去叫人,卻不料那將軍揚手制止了他,說,公子休息重要,他們就在外等。
聽了小二哥的話,無瑕臉上神色漸漸凝重,腳步一頓,然後越過小二,幾步到了門前跨出了門去。
聽見響動,雲嵐回過了頭來,看見無瑕的那一剎,臉上一喜,上前一揖,道:「見過公子!」
無瑕抬頭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禁軍,深吸一口氣,閉上了雙眼。
「雲將軍——莫非皇上還不肯放過公子,讓你帶兵來捉人麼?他究竟要將公子逼到何種地步才肯罷休——」弦伊說著便要往外衝,雲嵐見狀身子一退,道:「公子誤會了,雲嵐奉皇命在這附近督發災糧,兩天前接到京中飛鴿傳書,說公子會從此處經過,皇上令我備好車輛,等候公子,送公子出以丹,入川西古道。」
眸間一動,無瑕抬眼望向了雲嵐,含著詫異與不信任,輕輕搖了搖頭:「不可能!」
「公子瞧。」雲嵐身子一讓,一輛馬車靜靜的停靠在街道中央,趕車的見無瑕靠近,從馬車上一躍而下,道:「屬下見過公子!」
「鬼翼?!」
鬼翼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到了無瑕面前:「皇上給公子的信,請公子過目。」
信箋打開,那人熟悉的筆跡躍入了眼簾,無瑕低頭看著,漸漸沉默。
弦伊在一旁憂心忡忡,她不知道皇上究竟寫了什麼給公子,正待相問,見無瑕將信箋合起,淡淡道:「走吧。」說完率先走向馬車,鬼翼伸手想要扶他,卻瞬間反應過來,縮回了雙手,弦伊見狀忙急急跟上,經過鬼翼身旁時瞥了他一眼,鬼翼卻只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伸手接了小二哥遞來的韁繩,將赤霄栓在了車轅邊。
「雲將軍,無瑕告辭。」車簾打下,無瑕退身坐進了馬車內,雲嵐手一揮,身旁將士紛紛閃開,馬車前行,那隊伍也跟著前行,出了以丹城,行進數里,進入川西古道,身後人馬才住了腳,看著那馬車漸漸消失眼底,最終不見。
見無瑕在車內發呆,弦伊自覺無趣,掀簾而出,坐到了鬼翼身旁。
「你們家皇上又耍什麼手段,公子本快放下了,此刻卻又悶悶不樂起來,倒來的是你,若換了別人,我就一巴掌推下去,摔死他。」
鬼翼揚眉一笑,道:「皇上便是料到了你這丫頭的脾氣,好歹咱們在蒲州也共患難一場,你倒不至於如此對我。」
「唉,也不知怎麼的,公子性子這般淡然,偏偏就總是招惹上這種糾纏不清的情感,我現在對你們家主子可是半分同情都沒有了,他若還想公子回他身邊,做夢!哼!」
車外兩人低語,車內那人卻再次打開了手中的信箋。
炫白的紙面只寥寥四個字:「等你回來!」
會嗎?
清脆的撕裂聲,那信箋在手中漸漸化為雪花,隨著揚起的車窗掠過的清風,紛紛揚揚一路向後撒去,不留絲毫痕跡!
站在小侯爺府的後院,那人仰頭去望旁邊院子的桃樹,然後一個飛身越過了圍牆,輕輕落到了那頭的院中。
自從弓走了之後,這小築便徹底廢棄了,起初還能看見相國府的人盯著此處,然現在連他們都已經不再出現了。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小侯爺輕輕搖了搖頭。
連他們都已經放棄了,因為知道無瑕不會再回來了……
腳步輕抬,穿過院子,進入了自己曾經到過的那房間,房間內依然空空蕩蕩,小侯爺站在房中抬眼四望,房間曾經的擺設似乎又回到了眼前,一樁一件,慢慢填滿,那人兒坐在桌旁靜靜的寫著字,聽見自己靠近,回眸一笑。
「無瑕……」
手伸出,那幻影霎時消失了,小侯爺落寞的縮回了雙手,自嘲一笑。
鄭國現在在鄭哲主手中發展十分穩固,形勢一片大好,無瑕……該不會再回到這裡了……
「小侯爺——小侯爺——」
院子那頭傳來了叫聲,小侯爺回頭看了看空蕩的房間,然後返身離去,隨著房門的關上,屋內再次回復到了一片沉寂之中。
「人馬都準備好了?」
「莫將軍說,皇上不過要找一個借口將小侯爺弄回身邊,川西的兵力充足,駐守的軍隊是莫老將軍的舊部,所以咱們只帶著一千人馬過去便可。」南宮熱河將烏騅牽到小侯爺面前,小侯爺輕輕拍了拍烏騅的頭,回身對站在門口的雪蕊道:「雪蕊,你家公子現在很安全,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在東都未免孤單,我跟莫大哥說過,他會派人來接你去雲霧山莊,瑜琳姑娘在那裡,小雨茉也會被送去,你在那裡有人照料,我也能放心。」
雪蕊聞言眼中淚光閃爍,道:「卻不知公子何時才會回來,小侯爺只管去,雪蕊會好好呆在雲霧山莊,等著你們大家。」
小侯爺點點頭,回身對南宮熱河與白澤道:「走吧。」
飛身上馬,三人出了東城門,排列整齊的御林軍早已等候在城外,待那三人出現,隊伍緊隨其後,向著川西疾馳而去。
「少爺,可否要派人去?」城牆之上站著兩人,見隊伍遠遠而去,方沖站在一旁問著那人。
武飛雲冷冷一笑,道:「隨他去,皇上想讓他重回御林軍,不過讓他去做個樣子,皇上現在心思愈發深沉,朝堂之上又有莫寒和蘇品拓力挺,當真越來越棘手,孟白炎重回御林軍已是定局,咱們犯不著為這無謂的掙扎傷腦筋,還是好好盯著點糧草的運送。」
「是!」
說是去川西圍剿,其實上報的不過只是小股匪類打家劫舍之類的事情,只不過聚少成多,與其讓其形成洪流,不若在尚未成型前將之扼殺。小侯爺因知道其情形,也知就算自己到了,也不過呆在川西軍營,等匪患清除,領了他人之功上報朝廷,行那無功受祿之事,是以一路慢行,南宮熱河與白澤每日跟在他身後當真極其不耐,但那人便是個磨人的主,你越是不耐,他便越是我行我素,走到最後,那一行千人竟都成了遊山玩水之輩,每日悠哉悠哉,倒也清閒自在。
「噗通——」
隨著那入水聲,那人健碩的身子在水中慢慢舒展開來,然後仰頭浮於水面,靜靜的閉目養神。
天色已晚,因人數眾多,晚間眾人皆是在野外紮營,九月天,秋風漸涼,那人卻總是在眾人睡去之後找到河流暢遊一番,緩緩的水流撞擊著身子,令他無比安心。
耳聽有人從水中靠近,小侯爺雙眼微瞇,不動聲色,這種時辰,能來鬧騰他的,當只會是那兩人。
雙腳驟然之間被那兩人一拉,小侯爺身子一沉,剎那間被拖入水中。耳中一瞬間聽不到任何聲音,小侯爺睜開雙眼,正待掙開那兩人的束縛,耳中卻突然間掠過一聲尖銳的鳴響,然後眼前忽明忽暗,便彷彿有什麼在將他思想和感覺拉扯一般。他停止了掙扎,那兩人卻相視一笑,向著水面浮去,衝出水面,南宮熱河向白澤狠狠一擊水花,道:「你猜他嚇到了沒。」
白澤嘻嘻笑著,道:「誰讓他平日裡總這麼整咱們來著,也讓他嘗嘗苦頭。」兩人嬉笑著圍著那人入水的位置游了一圈,然後漸漸發覺不對,對視一眼,一個猛子紮下,皎潔的月色透著碎光反射著那人依然懸浮的身影,見他竟依然如剛才那般一動不動,南宮熱河與白澤霎時慌了神。小侯爺睜著雙眼靜靜的立在水中,黑色的發隨著水波蕩漾開來,那突然之間失去神智的神情讓那兩人不知所措,游過去拉住他的胳膊,南宮熱河與白澤拚命上浮,當那兩人雙手碰觸到小侯爺身子時,他的雙眸一動,彷彿突然之間醒過來一般,然後嘴一張,吐出一串氣泡來。
三人從水面竄出,皆深吸了一口氣,小侯爺尚未緩過神來,便被南宮熱河一把揪住了衣襟。
「你是不是瘋了?剛才那算是個什麼情形?你是想淹死在水裡嗎?」
「難道不是你倆將我拉下去的嗎?」小侯爺冷冷回了一句,掙開南宮熱河的手,一個躍身,再次沒入水中,頃刻浮出,向著河岸游去。南宮熱河與白澤呆呆的浮在水中,皆因那人的態度不解,明明是他自己竟在水中失神,當時的情形便彷彿他在看著眼前的什麼東西,因而陷入一種忘我的狀態,可是,他卻不願提及,很明顯的逃避了自己的問題。
與白澤對視一眼,南宮熱河道:「小侯爺以前沒這種情況,以後他再下水,咱們一定要多加注意,萬不可讓他出了紕漏。」
白澤點了點頭,抬眼看向河岸,小侯爺已經上了岸,沒有向兩人望上一眼,而是徑直拿起岸邊衣衫離去了。
不對勁!
他定有事瞞著大家,他在水中究竟看到了什麼?!
小侯爺走了一段,終於住了腳步,就那麼怔怔的站在原地,想起了剛才在水中一瞬間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畫面。
那是陳忠帶著自己從一條船上跳入水中的情景,依然是逃命,永無止境的逃命,自己不知道那追捕者究竟是誰,可是陳忠所說的那句話至今仍在耳中迴盪!
「主子,您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拿回這本該屬於您的江山!」
那聲音在腦中漸漸擴散,迴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小侯爺終於忍不住摀住了頭,痛苦的跪倒在地,額頭抵在地面拚命忍受。緊咬的唇滲出鮮血,那鹹味漸漸瀰漫到整個口腔,然後突然之間迴響沒有了,如同一種牴觸性的撤離,消失得一乾二淨,小侯爺鬆開已經咬得破裂的唇,身子一偏,便那般倒在地面,極其疲憊的仰望著星空,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