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暗起沉痾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7-09
川蜀繡莊的牌匾在陽光下耀著炫目的光芒,馬車停下,弦伊打起車簾,無瑕躬身而出,下了車,抬頭看了看。莊內似乎很吵,有了客人上門,也沒見店裡的夥計迎出來,無瑕有些疑惑的看了那三人一眼,率先踩著台階入了莊去。
川蜀繡莊是川西老字號,當初動盪之時,繡莊的老掌櫃迫不得已要關閉此處,無瑕當時十三歲,正是蜀城之戰後從大鄭回晉途徑此處,發覺此地天時地利皆為上品,遂以公道的價格接下了這個繡莊,莊上的繡工也一併納入,這舉動在當時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感恩,三年前巡視此處,還被老人們念叨。
穿過外面擺放展示品的櫃面,從一道園門進了後面的大廳,無瑕發現大廳中聚集了很多人。
三年前巡視此處,無瑕才十六歲,身型較現在矮,雖然容貌三年未有多大變化,然面覆金絲,是以踏入大廳,繡莊的管事周明海根本未曾認出他。
「龍少爺,您再細想想,當時這批繡品是咱們莊上何人送去的?」周明海正站在一個年輕男子面前低聲詢問,那人卻極其不耐的將手中茶杯重重摔在了桌上,喝道:「我龍家那麼大的家業,難道還會誑你區區幾萬兩銀子,你們自己的繡品出了問題,現在反倒是追著我問來歷了。」
「周先生,咱們龍家可也是這臨安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郡守老爺跟咱們家老爺是八拜之交,咱們龍家手中的店舖酒樓何止區區幾家,你卻還道我們來敲詐你這點銀兩麼?你看清楚了,你面前這可是龍家二少爺龍懷宇!」那龍懷宇身後或站或坐著十來個人,衣著服飾皆非普通,看樣子是他的一幫酒肉朋友,如今跟來充場面來了。
「那是那是。」周明海口中應著,不時抬頭去看門外,然後招手喚來一個夥計,道:「找人去通知莊主了沒有。」
「先生,已經去了,莊主因為賀老爺壽辰需要的繡品親自前去,這會子恐怕還回不來。」
「哼——」龍懷宇一聽那話,頓時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道:「周先生,這繡品我龍家是不要了,既然貨物退了回來,就請貴莊將銀兩雙倍奉還吧!」
周明海聞言拱手一揖,道:「龍少爺,您退回的這繡品實在不是咱們川蜀繡莊的東西,所以銀子……」周明海搖了搖頭,那龍懷宇一聽頓時身子霍然而起,叫囂道:「怎麼著?你們這麼大的繡莊,竟也做這坑人的勾當,這事若傳出去,恐怕你們川蜀繡莊的臉面蕩然無存。」
「卻只怕是你龍少爺的臉面蕩然無存了吧。」一個清脆的聲音令在場的所有人皆是一愣,循聲而望,眾人發覺那放在地上的繡品前站著一人,白衣素裹,身形纖瘦,青絲松挽,此刻正手持一方繡品展在眼前細細查看。
「你是何人?這裡是川蜀繡莊,有你什麼說話的份兒。」龍懷宇一推眾人,幾步到了無瑕跟前。
無瑕回過身,唇角輕揚,雙眸抬起,直視著那無理取鬧者,輕語道:「蜀繡刺法十分獨特,有超過百種精細的針法繡技,線法平順光亮,針腳整齊,施針嚴謹,摻色柔和。其最大的特點是能顯出繡制物像的凸凹形狀。這幅繡品是雙魚戲水,若按蜀繡當用暈針,不僅易於浸色,且更能凸顯事物的自然和真實感。可是……」無瑕不再言明,只將那繡品拋到龍懷宇手中,龍懷宇低頭看了看,臉上頓時便有些掛不住,心中暗恨手下人辦事不力,竟隨便弄些繡品充數,口中卻仍然叫囂道:「自然是送來的貨不對板本少爺才要來退貨,若是上品,我還來此做甚!」
無瑕又是一笑,走到大廳的牆上拿下了一副作為范品的水草鯉魚圖,走到龍懷宇面前,將繡品舉起。斜射入廳內的陽光從繡品的背面通透而過,那繡品邊角竟顯出了一朵桃花的陰影。
「這是什麼?!」龍懷宇吃驚的問道。
周明海卻已經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誰,臉上神色一瞬間從詫異變為欣喜,然後幾步上前對著無瑕一揖,聲音有了明顯的顫抖:「公子!」
無瑕微微一點頭,笑道:「周大叔,咱們有三年未見了。」
兩人顧著說話,那龍懷宇卻已經惱羞成怒,沒想到川蜀繡莊的繡品竟暗藏著自己獨特的記號,現在他那一箱繡品真偽已辯,再如何強詞奪理都是枉然。心有不甘,龍懷宇瞪了瞪無瑕,然後竟將手中的繡品往地上一丟,道:「今日你川蜀繡莊認也得認,不認也得認,總之這銀子咱們龍家是要定了!」話音未落,他竟一伸手便沖了無瑕而去。
無瑕身形纖瘦,低語略帶柔音,龍懷宇當他手無縛雞,只想著出了胸中這口惡氣,是以下手既快又狠,弓與鬼翼本在門口,見公子突然受襲,一個掠步便直奔了這邊而來,然尚未到跟前,就聽那龍懷宇慘叫一聲,身子若斷線風箏般被甩出了大廳,逕直跌落在了院子中。
「二少——」
「少爺——」
那一堆人霎時慌了神,忙不迭的衝出大廳,去扶那摔在院子中半天動彈不得的人。龍懷宇掙扎著爬了幾次最終還是翻天倒地,被身旁眾人七手八腳的架起,才心有餘悸的望了望踏足廳外看著自己的那人兒,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你究竟是誰——」說實話,他連自己是怎麼出來的都不知道,只感覺眼前一花,那白影若鬼魅般接近,然後只是揪住了自己的衣衫一拋,他的雙手甚至沒有挨到自己的身子,自己便已經到了院子中。
「龍少爺若是無事,便請回了,摔傷了你,無瑕會讓繡莊賬房支出一百兩作為湯藥費,至於這箱繡品,也會讓人送回府上,各位慢走,或者無瑕讓人送各位一程。」無瑕依然輕言細語,但口氣卻一瞬間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弓與鬼翼已經到了院子中。無瑕看似瘦弱,他二人卻讓人一看便知不是泛泛之輩,且瘦弱之人身手尚如此了得,那麼這身子健碩的豈不是更不好惹,那一堆人見狀皆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然後訕訕的駕著龍懷宇後退,龍懷宇有了眾人撐腰,底氣略有回升,本還想叫囂幾句,卻在觸及無瑕眼神時生生給堵了回去,眼見身子到了門口,才底氣不足的叫道:「有種,你們等著——」說完卻一個趔趄向後一倒,幸得有人支撐,才免了跌出繡莊的醜態。
見那一行人離去,無瑕回頭微微一皺眉,道:「周大叔,讓人將這箱繡品給龍家送回去,以後再有這般無理取鬧者,一概不用去理。」
周明海點點頭,令人將那繡品搬走,又忙忙的將無瑕等人讓進了後廳,令人奉上上好的雲霧茶,想了想後,又道:「竟忘了公子一向不喜濃烈的茶味,陳忠,換了上好的碧螺春來!」
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應聲而入,將雲霧撤去,重新泡上了上好的碧螺春來。
「周大叔不必如此講究。」無瑕摘下面具,坐在了桌旁,笑道:「三年未見,周大叔身子依然這般健壯,無瑕見了心中很是開心。」
「公子總是這般安慰周大叔,倒是公子,這些年來一直這般清瘦,因總奔波不停,縱然想養好了身子,也沒時間好好調理,唉!」周明海歎息了一聲,無瑕聞言垂眸一笑,輕輕吹散茶杯上的霧氣,輕抿一口,道:「清香襲人,口味涼甜,果然是好茶。」頓了頓,無瑕又道:「龍家是否便是前年與繡莊競選刺繡貢品的那家?」
「正是。這龍家在臨安安家已久,實力不俗,與臨安郡守林尚堯相交甚深,卻總是三番兩次找咱們麻煩,昔陽說,他們身後有一股暗藏的勢力支撐,或許,與相國府有所關聯。」
無瑕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等了一會兒,見霍昔陽依舊未曾回來,起身踱了幾步,道:「昔陽哥哥回來就說無瑕來過了,有事晚上回去再說,時辰不早了,我們回了,周大叔只管自便。」
「我送公子出門。」
待無瑕上了馬車,弓與鬼翼駕車離去,川蜀繡莊對面的巷口走出了兩個人來,見馬車前進,那兩人裝作若無其事般緊隨其後,行至一段,見馬車停下,遂抬頭去看宅子的名稱,然後悄然而去。
正如小侯爺所料,川西軍營早已接到密令,只要小侯爺不在地方上惹事,便一切隨他去,不需要做什麼具體的事情,待匪患清除,便由他進京覆命。
川西的主帥莫進平出身莫家軍,自莫風將軍時便一直跟隨左右,征戰沙場,戰功赫赫,為人十分豪爽,此次皇命下來之後,川西軍中頗有微詞,對這即將到來的孟小侯爺也無了好感,但莫進平卻因莫寒的書函而拒不爭取,然他不爭,他手下的將士們卻表現得十分明顯。
小侯爺頗為無奈的坐在草地上,遠遠的看著那正在列隊練習的將士們,他們的敵意如此張揚,當真令自己哭笑不得。
不願踏入權力爭鬥的怪圈,但是,卻又無力去逃脫,自己當真能無視在前方征戰的爹爹嗎?當然不能,也不能無視在京中努力著的莫寒,這便是人生,並非是自己想要,或者不想要便能撇清一切。
南宮熱河與白澤也是無精打采,雖然料到來了之後不會好過,卻沒想到這川西軍如此齊心的牴觸自己這一千人馬,甚至連好臉色都沒有,才來了一日便已經抑鬱得難受,想到還要在這裡呆上一段日子……
南宮熱河與白澤皆打了個寒顫,然後發現了那人湊過來的不壞好意的臉。
修長的眉頭微微一挑,小侯爺壓低聲音嘻嘻笑道:「走,跟我出去玩兒。」
明日預告:「陳忠——」
「來啦!」
陳忠……陳忠?!
小侯爺雙眼一怔,舉起的酒杯尚靠在唇邊,他卻已經愣了神,然只一瞬,他便反應過來,返身撲到欄邊一躍而下。人潮洶湧,那聲音瞬間便已被淹沒。小侯爺在熙攘的人群中四處找尋,找尋著那個回應之人,他已經無法判斷那人的聲音是蒼老或是年輕,或者僅僅只是巧合,因為那是記憶中與幼時的自己唯一相關的名字,無論是與不是,他都無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