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驀然回首 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7-11
南宮熱河沒料到小侯爺竟真拐進了那小二哥所指的紅樓之中。
是個男人都知道這裡是做什麼的,南宮熱河與白澤疾步跟著小侯爺進了樓,頓時便被嫣紅柳綠圍了個嚴實。但凡煙花之地皆是晚上營生,白天休整,這會子才到未時,姑娘們正三三兩兩的湊在一塊說笑,霎時間進來如此三個年輕兒郎,個個皆氣度不凡,且頗為眼生,頓時那些本還在打鬧的姑娘一股腦全都圍了上來。
「小——少爺!」對小侯爺的稱呼在嘴邊硬生生改了個個兒,南宮熱河拚命的掙開一隻手便要去拉面前那人,小侯爺卻身形一閃,到了一張桌前坐下,道:「有美人,可有美酒?」
「那得看,喝酒的是什麼人!」一聲嬌滴滴的回應從樓上傳來,隨著腳步,從樓上裊裊走下一個人兒來。
瑰麗的水羅煙緊束著豐滿的胸,翡綠的薄紗碎花裙逶迤拖地,鬢髮低垂,斜插瓚鳳釵,體態修長,顧盼間妖艷勾人,一笑兩個深深的酒窩便顯在了頰邊,那女子年紀不大,卻透著一種常年打滾風塵之中的韻味,款款走到小侯爺身旁倚身坐了下來。
「這位公子倒是面生得緊,可是剛到了咱們臨安城,如此,霓裳倒要好好款待幾位,只願公子爺在臨安逗留期間能常來咱們紅樓,眷顧咱們的姑娘們。」說話間,那若削蔥般的柔美十指已經倒上了一杯清茶,放在唇邊輕抿一口,繼而又推到了小侯爺的嘴邊。
「霓裳以茶代酒,敬公子爺一杯。」那媚入骨髓的聲音透著蠱惑鑽入了小侯爺的耳中,小侯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就著那十指的推遞將茶飲下,然後帶著玩味兒望著面前那美人兒,道:「沒想到,這脂粉之中也有此等絕色,倒真讓本公子大開了眼界。」伸手將那剛放下茶杯的手腕抓在掌中,小侯爺的臉上透著一股子邪魅,將那人兒使勁一拉,霓裳頓時嬌笑一聲撞進了他的懷中。
「公子太壞了,抓得霓裳的手都疼了。」霓裳笑著掙開手,起身一個旋轉遠遠而去:「姑娘們,準備好酒好菜,好好伺候了三位公子爺。」
「是!」
南宮熱河與白澤後背直冒冷汗,待眾女散開之後,二人坐到小侯爺身旁低聲道:「小侯爺瘋了麼,這又是想招惹什麼麻煩。」他二人知道小侯爺並非貪戀美色之輩,現在這種行為當真不像他自己。
小侯爺卻只是低頭繼續倒上一杯茶,帶著一種自嘲笑道:「做什麼,風月場上買醉,不是男人常做的事麼,有什麼大不了。」
南宮熱河見他雖然臉上帶笑,眉間眼底卻盡顯落寞,剛才又不知他為何在街道瘋了般尋人,當下長歎一聲,道:「小侯爺心底若是不痛快,要買醉一場,咱們去酒肆,死活咱們都陪你一起,這種煙花之地,還是不來為妙。」
「呵呵呵——」小侯爺口中輕笑,抬眸冷冷一瞥南宮熱河,道:「你當我是什麼,你認為我喝醉之後會酒後亂性,胡作非為嗎?今天誰都不許走,就在這兒喝!」說話間酒菜已經上了桌,當真比那酒樓動作還要迅速,不待他人動手,小侯爺已經拿起酒壺滿滿倒上了三杯。
那酒壺極小,三杯倒出,竟便沒剩多少,小侯爺抓了酒壺輕輕一晃,尚未開口,那抹妙曼的身影已經到了身後。
霓裳將手中酒罈往桌上一放,俏笑道:「喝酒當然要酒罈酒碗才夠勁兒。」從身後姑娘手中接過大碗,霓裳抓著酒罈將碗中倒上了四碗烈酒,然後端起一碗,道:「公子們初到咱們紅樓,這頓算我霓裳的,霓裳先乾為敬。」話說完,竟一仰頭,將那一碗烈酒灌下了肚。
「好酒量。」
姑娘家尚且一飲而盡,那三人血氣方剛,又怎甘落於人後,當下也是仰頭碗空。
小侯爺雖然口中強硬,卻的確因諸事煩著,想著爹爹在邊關打仗,娘親鎮守著碩大的成樂城,自己上受皇上掌控,下受相國府虎視眈眈,腦中記憶又混亂異常,身世撲朔迷離,而唯一深愛之人遠在天邊,連面都無法見到,如此種種,當真讓他苦不堪言,偏偏他自小便是那以抗拒他人靠近而保護自己的性子,不向任何人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這層層疊壓洶湧而至,當真已令他無法呼吸,如今只想一醉來解千愁。
似乎發覺了三人之中有一人是故意買醉,霓裳微微一笑,又令人拿來了四壇烈酒。
「三位公子慢用,咱們紅樓要到晚上才做生意,這紅樓之後便是蘇淮河,到了晚間泛舟河上,別有一番情趣,慢慢喝,不急!」霓裳說著身子一倚,靠在小侯爺肩頭吃吃笑著,低頭咬住了他的耳垂,道:「晚上累了,公子還可在此歇息,霓裳今晚,沒人陪……」
那撩撥如此明顯,南宮熱河與白澤坐在對面,目瞪口呆,小侯爺卻只是手持酒碗微微一笑,並不搭話,眉頭一挑,示意那二人繼續喝酒。霓裳站在身後半晌,見他並未因自己的撩撥有激動之色,眉間不禁閃過了一絲深意,然後笑著向後一退,轉身離去。
「姑娘!」一個小丫頭低頭站在霓裳面前,霓裳帶著不解回頭看了看大廳,然後低聲道:「去告知大少爺,紅樓裡來了三個奇怪的客人,生面孔,讓他仔細上心,最好查查來歷。」
「是!」小丫頭應著匆匆出了門去。
紅樓是臨安城最大的一家青樓,背後的東家便是龍家,現在基本由龍家的大少爺龍少聰全權打理,霓裳是他手下的一名刺客,平日以紅樓媽媽的身份出現,雖然年齡不過二十,卻十分世故圓滑,無論是商賈巨富,還是地方官員,她皆左右逢源,游刃有餘,是個不可小覷的女子。
吩咐完事情,霓裳站在長廊邊看著那將烈酒一碗碗灌下的男子,揚了揚手,又令人送去了幾罈酒。
「小侯爺,不能再喝了!」南宮熱河抓住了小侯爺的手腕,小侯爺不耐的甩開他的手,已經醉意闌珊:「這個不許,那個不許,南宮熱河,你是個男人,能不能不要這麼囉嗦,喝酒而已,死不了人!」
白澤在身旁歎了口氣,拉開了南宮熱河的手,道:「便讓他醉一回吧,咱們都知道他心裡有多不痛快,別說是他,這兩日在川西軍營我也是憋了一肚子火,想起就有氣。」白澤說完也端起酒碗仰頭而盡,南宮熱河見一個沒勸住,倒又喝上了一個,不禁長歎了一聲,不再說話,也低頭喝起了悶酒。
華燈初上,紅樓中開始熱鬧起來。那三人喝了一下午,因客人將至,霓裳吩咐人將三人帶至了雅閣,紅樓臨水而建,推開窗便能見到碧波粼粼的蘇淮河,紅樓之後停靠了許多小舫,常有附庸風雅之輩帶著美麗的姑娘喝著酒,聽著琴音泛舟湖上,為烘托氣氛,每到晚上霓裳都會讓人放置河燈,令這河岸一帶別有風情,倒也十分吸引人。
那三人倚著窗瞧了一會兒,小侯爺突然起身道:「走,找只小舫,咱們接著喝!」
「我的爺,你倒還喝——」南宮熱河有些著急,小侯爺已經醉了,連腳步都有些虛浮,嘴上卻絲毫不肯讓步,晃蕩間靠住了白澤的身子指著南宮熱河道:「你去不去,不去本小侯就從這直接跳下河去,正好痛快的游一場……哈哈哈——」
見他已經渾噩,倒真怕他就這麼跳入水中,南宮熱河無奈的招呼著白澤扶住他出了門,在門口便遇上了霓裳,霓裳聽說他們要泛舟,笑著一揚手,道:「這好辦,下面的小舫全是咱們紅樓的,霓裳親自帶你們下去,找上幾個姑娘陪著,包你們滿意。」話說完,叫來一個半大的小子吩咐了幾句,然後帶著那三人下了樓去,從側門而出,下了長長的石階,到了河岸旁。
「好好伺候各位公子爺。」霓裳勾著眉角衝著小侯爺嫵媚一笑,如果不是樓裡面需要打點,她倒是很有興趣親自去陪這人。看似不羈,卻又抗拒他人接近,這人的內心定十分敏感,不知,他究竟在為什麼痛苦,若有機會,倒想要一探究竟。
小舫不大,河風清涼,小侯爺不願進入舫內,幾人皆坐在了船頭,艄公輕輕一點船槳,船兒瞬間離了河岸,向著河面蕩去。
河中的花燈已經全部點亮,映襯著粼粼水波,格外美麗。
風月場上的姑娘自有自己的一番手段,可卻不料到了這三人這完全不管用,那個喝得爛醉的根本不許別人靠近,而另外兩個稍稍清醒的兩雙眼睛只盯著那一人,生怕他一個不小心便掉下了這蘇淮河去。
「來,繼續喝——」小侯爺抓起身邊酒罈抵開封蓋舉起便向著口中灌去,南宮熱河示意身旁的姑娘坐到一旁,然後兩人到了小侯爺身旁。
「當真不能再喝了!」伸手便要去搶酒罈,小侯爺哈哈大笑著向後一仰躲閃而過,腳下一滑,差點跌下船去。
「我的小祖宗——」那兩人叫苦不迭,想著不能再由著這人胡鬧了,正要讓艄公回轉,卻突然聽到從身邊劃過的一隻小舫中傳出了一聲聽著很是熟悉的聲音。
驟然抬頭,那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小舫輕泛而過,小侯爺依然搖搖欲墜,令那兩人無法分神仔細去瞧。
小舫漸漸遠離,然後從那艙內走出了兩人,並肩站立在了船頭。
小侯爺醉眼朦朧中根本未看清前方遠去的小舫坐著何人,南宮熱河與白澤卻已在瞬間被驚得清醒了過來,左右一抓小侯爺的手臂,兩人指著那已經遠去的小舫急急吼道:「那個——那個人是——」
「嗯?」小侯爺身形不穩的站起身,小舫隨著他的晃蕩而左右搖動著,那兩人的話尚未說完,他的身子向後一仰,逕直跌入了蘇淮河中!
「啊——有人落水了!」突然間見到小侯爺落水,小舫上的姑娘們霎時慌了神,南宮熱河與白澤已經一躍而下,去撈那爛醉如泥的人。
無瑕站在船頭,聽見響動向後望去,只看到幾個青樓的姑娘慌亂的撲在船舷旁向著河內的一片漣漪招手大叫,想來是何人喝多了,失足落下水面,他的同伴正在撈他上來吧。
「無瑕!」霍昔陽在身邊低低一喚,無瑕微微一笑回過了頭去,道:「這地方依然如此美麗,三年前昔陽哥哥帶無瑕來這看河燈,沒想到三年過去了,景物依舊。」
霍昔陽也是一笑,輕聲道:「景物依舊,卻不知人是否也是依舊如故。」
無瑕心頭一堵,不再說話。
他知道霍昔陽之所以拋開眾人只帶自己出來,就是想讓自己告訴他,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會讓自己無法接受任何人的靠近,牴觸任何人的碰觸,可是,事情並非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更何況,其中很多事情,又讓自己如何啟齒!
心頭轉念,無瑕頓時沉默不語,霍昔陽見他那模樣,微微一歎,聽到身後喧嘩依舊,不禁回頭去看,見身後那小舫旁有兩人將一人從水中頂出,模樣十分狼狽,頓時忍不住一笑,道:「也不知這些人想了什麼,不能喝便不要喝,居然醉到掉進河中,當真是醜態百出。」
無瑕聞言再次回過了頭去。
皎潔的月光被蕩漾的水波絞成了碎銀,漂浮的河燈透過明晰的紙麵點亮了這個河道,無瑕回頭一瞥之後本便要催促霍昔陽離去,卻被那上了船後又突然坐起去抓酒罈的人震得呆住了眼神。
「今朝有酒今朝醉——」那人高舉酒罈站起,哈哈大笑著仰頭又要喝下,行為張狂至極,引得身邊的姑娘們紛紛後退躲避。無瑕已經全然呆住,腦中一片茫然,當看見那酒傾瀉而下,被那人再次灌入口中時腳步向前一奔,遠遠的大聲呵斥道:「孟白炎——你敢再喝——」
小侯爺的手頓在了半空,他睜著一雙醉眼四處搜尋著那聲音傳來之處,南宮熱河與白澤尚還在水中,聽到對面那人的呵斥也楞住了眼神。
果然是他!竟然是他!為何是他?!那兩人也不知爬上船,就那般呆立在了水中。
「無瑕……無瑕……」口中喃喃,小侯爺踉蹌的走了兩步,看對面小舫船頭站著一人,素潔的白衣在夜風中微微蕩漾,可是,因為距離過遠,又兼他實在醉得厲害,竟看不真切。
「孟白炎——你竟敢來這種地方買醉,你竟敢跟我說一切都好,你居然又敢騙我,你——」那人的聲音已經哽咽,身子也在微微顫動,因為太過突然,令他不敢相信一切。
他不是在東都嗎?他不是被囚在大理寺中嗎?他不是被捲入命案之中被扣押了嗎?那他又怎會出現在這裡?
「光當——」酒罈從手中掉落,砸在船艙,酒香四溢而出,小侯爺嚅喏著唇喚著那人的名字,然後一個飛躍跳入了水中。
「白炎——」看著那人不顧一切的入水,無瑕口中發出了一聲驚呼,然後竟也一個飛身入了水去。
那是一段並不遙遠的距離,那兩人卻彷彿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能靠近彼此,腦中已經思緒模糊,分不清這到底是現實亦或者僅僅是個夢境,只是想要到對方的身邊去,想要緊緊的抓住彼此的雙手,想要看看對方的那張臉,想要知道心中深愛的那個人是否還好。
霍昔陽吃驚的看著那在水中慢慢靠近的兩人,看著無瑕向著那人伸出了雙手,看著無瑕與那人緊緊的擁抱在了一起!
他不是不能忍受任何人的碰觸嗎?就算是自己,他都抑制不住的想要嘔吐,可是……
那人是誰?那個人是誰?
身子似乎有些支撐不住,霍昔陽向後一退,竟就此坐在了艙面上,愣愣的看著那燈光之中死不鬆手的兩人。
「無瑕!」
「孟白炎!我恨你!我恨你!」雙手緊緊的揪住那人的後背,無瑕埋首在那寬闊的胸口,一遍又一遍的低語著,然後狠狠的捶打著那人的後背,小侯爺卻突然從那模糊不清的渾噩中醒悟過來。
這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無瑕,是那個讓自己魂牽夢縈的無瑕!雙手捧住那落著淚的臉頰,小侯爺睜大雙眼看了又看,然後將那人兒的身子緊緊抱住,狠狠的,用盡全力的擁抱!
無瑕,無瑕!
那驟然重逢的喜悅讓那兩人陷入了迷亂,天地萬物彷彿都已經不復,他們的眼中只剩下彼此,呼吸與心跳,都那般清晰的傳遞給了對方,被燈光映亮的臉龐漾起的甜蜜與喜悅,讓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唯一明亮的,只有對方那繾綣情深的眉間眼底!
明日預告:「霍大哥給他們時間,也給我們大家時間,我會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從十一年前由兩個孩子陰差陽錯的相遇發展而來的,一條紅巾與一粒琉璃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