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斗轉星移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09-18
凜冽的寒風捲著雪花飄灑空中,空氣如此冰涼,便連城牆的每一塊磚石都被浸著寒意,空蕩的街道迴響著呼嘯的風聲,如泣如訴,一如層層疊疊戰死沙場的將士們在唱著思鄉的歌謠。
巡防的士兵穿梭來往,天太冷,縱然急促的腳步讓身子泛起了薄汗,然被風吹過,那汗珠馬上變成了冰冷的白霜,透骨入肉。
「侯爺。」南宮陌站在孟昶龍身邊,將手中熱茶遞到了他的面前。
「喝兩口暖暖身子。」
孟昶龍站在城牆之上,看著遠處魍魍魎魎的黑幕,輕歎了一聲接過茶杯,繼而又看了南宮陌身後那隨時掄提著的小爐,不禁笑了:「自從到了此處,先生倒成了伙夫,茶爐隨身帶,這揚揚灑灑的雪天中,喝上一杯先生親手泡的龍井,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南宮陌與之對視一笑,道:「其實這方法是夫人想的,白山緊挨赫博多,入秋便已經極其寒冷,夫人上次讓人送東西過來時,這小爐便隨之一同來的。」
孟昶龍握著茶杯,抬眼去望遠方,口中輕歎道:「我們父子二人皆不在成樂,可苦了她了。昊兒回去之後,也被捲入了動盪陰謀之中,這孩子沒有武功,也不知如今是否還安好,我們收了他為義子,卻沒能給他帶來安定的生活,反而讓他過上了動盪不安的日子,真是……對不住他!」
「奚昊公子心地善良,上天定不會薄待於他,倒是小侯爺,身處風口浪尖,各方勢力皆緊盯著他,他當需步步為營,不能錯了分毫,否則被人抓住把柄,只怕難以周全。」
「那孩子大了,自己能拿主意了,身邊又有那麼多與之同生共死的知己好友,我相信所有困難他都能撐過來的。」
「天空斗轉星移,時局瞬息萬變,小侯爺的鋒芒已經遮擋不住,南宮陌只願他能斂起性子,保全自身。有些人不到時機斷難連根拔除,平時便要忍得住那口氣,小不忍而亂大謀,偏河兒也是個頑劣性子,也不知要何時才能長大,或許是要經過一些磨難才能百煉成鋼,只希望那時,我還能在這世上,能看著他成才。」
「先生今日好生傷感。」孟昶龍將茶杯放下,手撐城牆向外張望,道:「今日又多了逃難的百姓,城中的糧食儲備不多了,運糧的隊伍可有消息?」
「還未曾!侯爺,已經快要冬至了,按說糧隊應該已經到了,這寒冷的天氣,軍需匱乏,將士們只怕難熬,是否其中出了什麼紕漏?」
「我也覺得奇怪,白山是九原第一道屏障,這裡的防禦萬不能削弱,糧餉與御寒的衣物是首要問題,我去修書,你讓人去長野和巨鹿探知情況,看是否皆未曾收到糧食。」
「是!」
浩浩蕩蕩的隊伍蜿蜒如長龍,晨曦微露,押運糧草的隊伍到了丹陽地界,再過去便是九原入口,押運糧草的糧草官羅丕此刻正勒馬而立,臉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焦急,惶然,卻又有一種如釋重負,如此矛盾複雜的神情扭曲著那張年輕的臉龐,讓人看了莫名的難受。
「羅大人。」一人一騎緩緩而來,糧草督運粟楠到了羅丕的身旁,見他面色如灰,不禁笑著抬頭看了看慢慢落下的雪花,略帶嘲諷的揚聲道:「已經到了此處了,羅大人莫非還想著能有回頭路嗎?殿中大人可還有把柄落在相國大人手中呢,羅大人是大孝子,自然不想自己的爹爹臨了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粟楠!」羅丕憤恨的回頭看著那人,口中大喝道:「粟老將軍若在天有靈,定饒不了你這助紂為虐的賊子!」
「哼。」粟楠寒著臉笑了一聲,將頭湊到羅丕耳畔,一字一句道:「別忘了,咱們現在可是一條船上的拴著的蚱蜢,這船要是翻了,便誰都別想好過!」話說完,身子一直,勒轉了馬兒道:「將糧草分離出來,我會帶著一半糧草從丹陽進伊雲,羅大人帶著其餘一半,送去給咱們等著飯吃的將士們,咱們還得指望著他們抵擋赫博多外敵,上陣廝殺呢,哈哈哈哈——」粟楠爆笑著揚長而去,羅丕立在原地,圓瞪著雙眼看著那人,齒間緊咬,雙拳握得咯咯作響,卻因被人掐住了軟肋無可奈何,許久之後,才慢慢平復下來,然當看見運糧隊伍分離而出的那一剎,他的雙眼一閉,然後仰起頭,落下了淚來。
爹爹,您為何如此糊塗,竟中了武凡中那老匹夫的計,如今被他握住了把柄在手要挾咱們父子,孩兒現在已是後退不能了!明明知道這麼做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孩兒卻……卻還是如此做了,這份罪孽,孩兒永生都難以洗清了!!
屋外雪花飛揚,屋內卻溫暖如春,盤碟發出了清脆的碰響聲,丫頭們皆垂目靜立,桌旁坐著的一男一女正在用著午膳。男子四十來歲,普通的五官,整張臉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當然,除了在特定的時候那雙隼一般的眼睛會發出令人戰慄的光芒外,平日裡的他是極其內斂的,不張揚,平淡得讓人幾乎感受不到其危險性,而他之所以如此低調,只因為他時時都在防備著一個人,一個年紀不大,任誰看了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其漂亮臉蛋所迷惑的少年郎,此人是他的心腹大患,也是他的主子——人稱,冷公子!
「緋柔,一會兒讓良辰陪你去選幾匹緞子再做幾身衣裳,天涼了,爹爹讓人做了輕裘,既暖和又輕巧,正好今日剛送來,一會兒你去試試。」
「不去!」冷緋柔咬著筷子,一雙烏黑的眼睛溜溜的望著門外,十分乾脆的回絕了冷秋之的話。筷子在齒間上下晃動,冷秋之臉色一沉,伸手將之拿下丟在了桌間,呵斥道:「女兒家家,如此大大咧咧,看樣子是爹爹平日裡太過放縱你,讓你全然沒了女兒家的矜持,我告訴你,如今你也大了,過不了多久便要尋夫家了,不許再這般調皮,嚇得媒婆都不敢上門了。」
冷緋柔古靈精怪的一笑,起身到了冷秋之身後將他雙肩一抱,笑道:「如此甚好,我便永遠不嫁,陪著爹爹,省得爹爹寂寞。」
「嗯,是陪著我,還是氣我啊。」冷秋之故作生氣的冷哼了一聲,剛回頭想要說教,冷緋柔已經一個轉身奔出了門去。
「我去找許諾哥哥玩兒了,爹爹要說教,便去找你手下的呆瓜們,哈哈哈——」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冷緋柔身形一晃,眨眼不見。冷秋之走到門邊,看著那一抹水藍轉眼即逝,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鴻達。」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身後。
「那人可有消息?」
鴻達低頭半跪,輕聲回道:「人在金翎便不見了蹤影,屬下還在令人追查,不久前金翎官兵不知為何竟屠殺了近四百無辜百姓,屬下聽說,似乎是在追捕何人。」
「哦?」眉頭一挑,冷秋之含著深意想了想,然後低低一笑,道:「想來是已經發現他的行蹤了,去讓人盯著點,他手中有個好東西,相國府追查了多年,若落在了相府手中,於咱們是萬分的不利。」
鴻達略為遲疑了一下,終還是開口問道:「他究竟是何人?」
「他?」冷秋之笑著回頭道:「他是一個對所有人來說都很重要的人,無論是我們,還是相國府,甚至是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大鄭。掌握了他,便等於掌握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你不必多問,只管去金翎尋找此人行蹤,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回報!」話說完,冷秋之抬步出了門去。鴻達站起身,走到門邊,深鎖眉頭細細去想,卻實在揣度不透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竟讓自己的主子如此費心,然既相國府也要得到此人,那麼,自己便不能掉以輕心,需全力備戰,以防萬一。
「光光光——」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啊——」更夫甩了甩睡意朦朦的頭,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然後縮著脖子,看著寂靜的街道嘟囔了兩句,再繼續拖拖沓沓的向前行走。涼風吹過,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了聲響,更夫心底一驚,身子一陣哆嗦,繼而驚慌的抬眼四看,當發現那黝黑的巷口有什麼閃過時,他的腳步向後一退,一個趔趄摔在了地上。
這附近的街道前不久死了那麼多人,會不會是……
汗毛突然便豎了起來,背脊一片冰涼,更夫發覺自己的手心瞬間積滿了冷汗,他抖抖索索的爬起了身子,然後抓起了梆子和燈籠向後退去,當發現果真有黑影從巷子中一閃而過時,他突然一個轉身拚命的向後狂奔而去。
身後有風聲掠過,似乎那些黑影正追在他的身後,想要索取他的性命一般,更夫的喉間發出了粗重的喘息聲,跌跌撞撞間手中的東西七零八落的掉在了地上,想要叫救命,卻又若被扼住了咽喉一般呼之不出。身後的黑影越聚越多,當他再回頭的一瞬,突然便怔在了原地,因為身後根本空蕩無人,那些黑影便若憑空消失了一般,了無蹤跡,沒有任何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那麼憑空的……消失了……
「鬼啊——」更夫終於爆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慘叫聲,渾身蓄積的恐慌全部化為了那兩個字,淒厲無比的聲音在金翎幽寂的街道上迴盪,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