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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奈何輕許了誓言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0-13

    幾個半大的小太監在雪地中你追我趕,其中一人懷中抱著一個鏤空的竹球,闖開了重重阻攔,身子一撲將球扣入了一個小洞之中,一旁圍觀者頓時發出了喝彩聲。

    「那小子這幾天怎樣。」李宗治斜躺在軟榻上,從敞開著門的軒城殿看著殿前的比賽,然後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拿起茶杯輕輕一抿。宗然俯身低頭,輕聲道:「沒聽見響動,安靜得很。」說完接了茶杯放下,然後一揚手,將小太監奉上的盤子一托,呈到了李宗治面前。

    李宗治看了一眼托盤內擺放的紙張,見那人的筆跡已經趨於平和,沒有了前幾日的那種衝勁兒,點了點頭,起身將小毯一抖,道:「隨朕去瞧瞧。」

    「皇上起駕翦秋閣!」

    門被打開,那人還站在桌前低頭畫著什麼,聽見腳步聲也不回頭,只低低道:「綠蘿,還未到午膳時間,今日為何如此早。」

    宗然剛想說話,被李宗治揚手一止,然後悄聲到了白炎身後,低頭去看他筆下風景。

    「雲蘿為鬢,遠黛為眉,眸若秋水半含煙,唇若桃花盡染顏。白炎,你這畫中人兒,為何像極了一人。」心底因那人筆下之人一堵,李宗治的言語間便含了深意,白炎兀自一驚,正點著那眉間一粒硃砂痕的畫筆便有了波動。

    「誒,別動,要是點壞了,便毀了這一副畫捲了。」李宗治說完上了暖塌,斜斜一躺,懶洋洋的舒展了身子,笑道:「這幾日在宮中住得可還習慣,宮女太監若有怠慢,告訴朕。」

    「謝皇上關心,吃喝管夠,臣倒住得十分開心,只是每日閒得慌,這胳膊腿都有些僵硬了,只怕再養下去,連長槍都要耍不動了。」

    「你此去臨安立下了那麼大的功勞,朕還沒有好好賞賜你,說,想要什麼。」李宗治將宗然遞上的手爐抱入懷中,對著那人一揚手:「到朕身邊來。」

    白炎放下墨筆,到了暖塌邊坐下,道:「臨安一役全靠了莫將軍的川西軍,白炎不過就走個過場,承蒙皇上不棄,讓臣重回御林軍,便隨給個清閒的職位,每日無事陪皇上下下棋,跟小皇子玩玩耍,臣便感激不盡了。」

    「哈哈哈哈——」李宗治口中爆發出一串大笑,手指著那人搖頭道:「竟沒見過你這般的,別人有了功勞只怕賞少了,心裡憋屈,你卻偏偏往外推,朕要是真如了你的願,豈不是白忙了這一場。」

    「皇上——」

    「傳朕旨意,封孟白炎衛將軍一職,總領京城各軍,金印紫綬,賜將軍府一座,侍從百人,黃金萬兩……」

    「臣請皇上收回成命,白炎只是一頑劣小兒,京都人才濟濟,白炎根本難堪大任!」白炎霍然起身,身子一躬,卻被李宗治一手將那緊握的雙拳搭住,本還含著笑意的眸子突然之間冷冽,然後也站起了身子,將懷中暖爐往白炎雙手一塞,走下了殿去:「將軍府朕已經讓人看好,你那小侯爺府便不用再住,聖旨會在明日昭告天下,從現在起,你便不許再私自離開京城,聽到了沒有。」

    白炎霎時愣在了原地,眼中有了一絲茫然,待他回過神來,那人早已拂袖而去。

    「奴婢恭喜小侯爺,呀,該改口叫衛將軍了。」綠蘿嘻嘻一笑進了門,伸手接了暖爐,然後便要去收拾桌上畫卷,白炎霍然轉身,喝道:「別動!」

    聽他口中呵斥,綠蘿瞬間愣住了神,然後雙手縮回,有些怯怯的看了看他。

    「你下去吧。」雙眼一閉,白炎輕歎一聲,深吸了一口氣,當門被輕輕碰上,他才睜開雙眼到了桌旁。

    指尖從那畫捲上輕撫而過,看著畫中人兒清澈的眉目,白炎漸漸失了神,將畫卷拿起,低頭凝視,然後輕輕貼在了胸口,呢喃道:「無瑕,我該怎麼辦……我說過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又怎能失信於你!無瑕,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畫卷飄蕩而下,隨著風兒落在了一旁,那總是以堅強示人的孟小侯爺終於難掩其脆弱的一面,伸手摀住雙眼,默默的落下了淚來。

    「喲霍,好氣派的獅子,白澤,瞧我這樣子是不是很威風!」南宮熱河幾步登上台階,伸手一攀將軍府兩旁鎮宅的石獅,衝著白澤笑道。皇上突然下旨賜封小侯爺衛將軍一職,官二品,雖位列三公之下,卻又授予金印紫綬,那可是丞相才有的殊榮,便是御史大夫都只是銀印紫綬,想來這次武相要氣得火冒八百丈了。

    想到那老匹夫氣炸了的樣子,那兩人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來,當看見那一馬當先,身後跟著蕩蕩一列隊伍的金絲白袍者時,兩人忙急急奔下台階,迎了上去。

    「小侯爺回來了!」南宮熱河說著便伸手去拉烏騅,那人卻只是挺直了脊背靜靜的望著那朱門上的將軍府三個金漆大字,臉上沒有絲毫喜悅之意。

    宮門一入深似海!

    自己第一次進這東都城時,根本沒想過會有如此一天,當初的自己只是一個世襲爵位的頑劣小子,雖為成樂小侯爺,卻只有封號並無實職,自己隨心隨性,自由自在,而如今……

    深吸一口氣,小侯爺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自己這是被皇上一手推進了權斗之中,再難脫身了。

    此事皇上已經昭告天下,若無瑕得此消息,又會怎樣看待自己……

    自己信誓旦旦的對他說會回到他的身邊去,而今卻擔任了衛將軍一職,他若知道了,定會恨自己!

    無瑕!

    不要恨我!你的恨,就算只是一絲一毫,白炎都受不了!

    「公子可有不舒服,若是還在痛,定要說出來,萬不可再一個人忍受了。」弦伊給無瑕的足背換好藥,見他雙眼望著窗外,不禁起身將那窗戶一關,道:「現在沒法走路,還是別想著外頭的好,乖乖的坐一會兒,看看書,累了便去歪著。」

    「看不進,卻也睡不著。」無瑕輕聲應了一句,然後落寞的收回了眼神,百無聊奈間,想到纏綿曾有一把古琴,遂讓弦伊去找纏綿要了來,放在了窗邊。

    久不觸音律,琴藝卻沒有分毫生疏,悠悠的古琴聲在飛絮翩翩中遠遠而去,將那在屋內休息的人拉至了門邊。

    劉劭康將門輕輕推開了一條縫隙,只看見那人兒微微低下的側臉。

    纖長的指尖從琴弦上抹過,勾勒出了一副靜謐而美麗的畫卷。

    鴻雁來賓,極雲霄之縹緲,序雁行以和鳴,倏隱倏顯,若往若來!

    「借鴻鴣之遠志,寫逸士之心胸,好一曲平沙落雁!」輕語透門而入,令那琴聲戛然而止,無瑕回頭一望,微微一笑,道:「子燁大哥也是精通音律之人,無瑕獻醜了,請進!」

    「聽這一曲音律,心底暢然,可惜你如今不能自由行動,我方才去看了寒月,竟又開放了一大片,真想邀你一同去觀賞。」

    「奚昊醫術高超,我這雙腳,不出三日便可以下地走動了。」

    劉劭康聞言低頭看了一眼,歎息道:「可惜了,只怕會留下疤痕。」

    「倒不勞劉公子操心,纏綿公子是天下第一妙手,經他的雙手,便沒有留下疤痕的道理。」弦伊在一旁整理好了床榻,抱起了無瑕換下的衣衫,道:「公子一會兒若是困了便叫我,我去幫著奚昊公子看火,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去吧,完了你也去睡一會兒,從早到晚的忙,也要小心了身子。」

    「沒事,我可不比有些人,看著身強力壯,卻那般不濟。」弦伊斜覷了劉劭康一眼,然後將衣衫一抱,出了門去。

    無瑕見她依然那般態度對劉劭康,不禁有些歉然,剛開口道:「子燁大哥……」劉劭康便笑著一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無妨,弦伊姑娘是直性子,只是子燁不知在何處得罪了她,想來是自己不注意惹了她的厭煩,你不必介懷。」

    「這丫頭自小便跟著我,她的脾氣我知道,雖表面如此,心地卻十分善良,若有衝撞了子燁大哥的地方,還請多擔待點。」無瑕說完對著劉劭康一笑,一頭墨黑的髮絲被門外吹入的風兒揚起,甩到了眼角,令他不由自主的一閉眼,然後伸手去揉。

    「別動。」劉劭康抬手將他頰邊的散發向後一撫,本立刻便要放下,卻因掌心撫過了他的臉頰,感受到那柔滑細膩的肌膚,竟便那般停住,然後情難自禁的用指腹滑過,輕輕一摩挲。無瑕登時一愣,眼中本還噙著被髮絲打到聚集的淚水,視線有些模糊,身子一動,急急站起,想要避開這種窘迫,卻忘了自己雙腳纏紗,還踩著一個小腳凳,霍然起身時腳一崴,身子便向前撲了過去。

    劉劭康正因那一時的情難自禁而暗自叫苦,見無瑕如此大反應,心中懊惱不迭,卻不料他突然摔倒,於是用手將他一接,卻因無瑕來勢急,一時沒接住,就那般被他帶著一併跌在了地上。

    「子燁大哥,你有沒有事。」耳聽那人後背重重倒地,無瑕身子一撐,卻見那人將手一舉,望著指腹處黏著的一隻小蟲,道:「方纔發覺有蟲子爬在你的發上,我想拿下來,沒料你突然站起,你沒事吧。」

    無瑕頓時雙頰一緋,倒真以為是自己誤會了那人,忙道:「沒事,是無瑕自己不小心。」

    劉劭康坐起身子,將無瑕扶住,道:「我還是抱你過去躺下吧。」

    無瑕躊躇了一下,想到方纔他不過是幫自己拿掉蟲子而已,自己卻敏感太過,差點鬧了笑話,於是點點頭,任他將自己抱起到了床邊。

    「你好好睡,我就在這旁邊坐會兒,待弦伊姑娘熬好了藥,我再走。」

    「好。」無瑕輕聲應著,身子微微一側,閉上了雙眼。

    每日的穴位按壓與銀針治療,加上苦澀難耐的藥物已經令他倦怠之極,靠入床間不久,他便沉沉睡去了,而床頭那人卻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張熟睡的容顏,露出了一絲志在必得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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