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鐵馬踏冰河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1-03
天空破曉,清晨涼爽的風隨著房門的打開席捲而入,無瑕輕輕甩了甩頭,抬眼望向了門外。
不,不要在這個時候來!
縱然心底萬般否定,然身體的狀況卻很明確的告訴了他,他生病了!
昨夜喝了一杯酒,晚上出門又穿得過於單薄,加上與明威之間發生的事情,令他匝熱匝冷,躺下後不久便開始鼻塞難受,晚上沒喚弦伊,自己爬起吃了一粒藥丸,想著到早或許會有好轉,卻不料反而愈發難受,現在身子涼得緊,額頭卻十分燙,臉頰透著酡紅色,精神十分倦怠。
「公子起了嗎?」周復的聲音傳來,弦伊已經打來了熱水,見周復進門,將身子一讓,道:「剛起。」
無瑕深吸了一口氣,返身進了屋,站在桌旁等著弦伊。周復緊跟著進了門,先是拱手請安,然後抬眼一看,臉上閃過一絲詫異,大聲道:「早起風涼,公子身子弱,當多穿一些,屬下看公子臉色緋紅,可是不適這氣候,染了寒?」那話語到了最後卻隱隱的透出了一絲竊喜來。
公子自小心有隱疾,名喚七竅玲瓏症,季節交替,寒熱變幻皆可讓他產生不適,他身子好時一手金絲能殺人於一瞬,霸道之極,然若生病,則體力根本無力支撐,只要稍稍拖延時間,便可讓他真氣渙散,乖乖就擒。
周復心中有了一絲小得意。
當年無意中聽到冷三說起此事,自己還深為惋惜,沒想到,此刻卻成了自己的保命符!
「沒什麼大事,不過染了些風寒而已,不用在意。」無瑕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弦伊卻已經心驚肉跳起來。
公子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病了,哥哥至今未見人影,若後援無法趕到,但憑自己三人,當真是難以應付了。
「公子多年未來,這馬場的賬目還需公子過目一看,屬下這就去準備早膳,吃完了,才好辦事。」周復話中有話,躬身而退,無瑕則一語不發,待他的身影消失,才回頭對弦伊道:「將藥丸多拿兩粒出來。」
「公子若是不適便不要強撐,咱們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無瑕輕歎一聲,搖了搖頭,道:「來不及了,他們定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見弦伊臉色難看,無瑕不禁輕輕一笑道:「不用擔心。」
怎能不擔心,縱然直面與相國府交鋒不止一次,然這般實力懸殊當真是前所未有,且現在公子身子不適,更若雪上加霜,又如何讓人不擔心。
明威早已起床,此刻正斜倚在對面長廊的柱子旁,默默的望著院子裡的積雪發呆。無瑕由得弦伊給自己套好銀狐裘袍,又讓她將自己的發細細織挽成髻,高高束起,然後才低下頭去整理自己的金絲。
「公子——」
「藥丸拿來。」無瑕打斷了弦伊的話,伸手去要藥丸,弦伊躊躇了一下,返身去床頭錦盒拿了三粒藥丸,無瑕接過後沒有絲毫猶豫的仰頭而盡。
腳步踏出門外,發覺了對面那人,無瑕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徑直朝他而去。
明威的身子瞬間站直,看見無瑕的一剎那,他竟有些不知所措,從未嘗試過害怕滋味的他此刻卻若孩子般惶然,面前那人兒一步一步的靠近讓他驚慌得想要逃。
「明威,你跟著我!」
「好!」心霎時安定了下來,明威十分乾脆的答應了無瑕的要求,眼底掠過的驚喜令無瑕心頭一酸,幾乎便要收回自己的話語。
悲莫過於心死,只因自己昨夜傷了他的心,所以今日定要他跟隨在自己身旁,若非如此,只怕今日這一戰,他便會為自己而亡!
周復很緊張,無論他多麼努力的克制,都無法抑制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無瑕坐在桌旁,默不作聲的看著他遞過粥碗,為他那種努力掩飾的緊張感而悲哀。
「吃完早膳我帶明威跟周當家的去查看賬目,弦伊便不用跟了。」
「嗯。」弦伊低頭用勺子攪動粥碗,指關節卻因用力而微微泛起了青白色,她不敢抬頭去看無瑕,害怕自己臉上神色將一切暴露,無瑕依然眉目淡然,聲色不動,喝了粥,笑著起身道:「有勞周當家的。」
周復霍然起身,帶得凳子翻倒在地,門外守衛一剎那間一湧而入,手中利劍皆已經出鞘。
「放肆!公子在這裡,還不將劍都收回去。」周復駭然大驚,反手一耳光便甩在了一人臉上,口中怒喝道。
無瑕冷冷的看著一切,然後雙眸微抬,道:「無妨,如今局勢風聲鶴唳,警惕一些是應該的。」
周復不自覺的便伸了手去拭額頭上隱隱顯現的汗珠,待發覺自己的行為過於緊張,他先是一愣,繼而訕訕的放下手,身子一躬,道:「公子請。」
無瑕低頭瞧了一眼弦伊,然後帶著明威出了門去。
那密道依然還是當年的模樣,四年前自己來過一次,曾見周復逐一開啟這密道中的機關,如今,只需細細回想……
無瑕緩緩踏入密道,明威緊隨其後,待他二人完全進入之後,周復動手關上了密道的門。
壁上的火把微微跳動著將前路拉扯得陰暗不定,腳步聲迴盪在密道之中,落在最後那人的腳步時緩時快,透著一抹詭異,走了一段路程,無瑕突然將腳步一頓!
見無瑕突然停下,周復心頭大驚。再前行兩步便是第一道機關的關口,只要無瑕踏上去,頭頂落下的石門便能將他與後面的這人阻隔開來,可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他竟住了腳?
冷汗一瞬間滲出,周復心頭怦怦亂跳著,唇舌乾燥得有如火燒,他結結巴巴的道:「公……公子……為何停……停下了。」
「無事,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想要問一問周當家的。」無瑕臉上帶著微笑,身影被半明半暗的火光扯得長長,明威一直緊隨他其後,此刻見他說話,身子一讓,給周復騰出了位置,周復已經緊張得冷汗涔涔,磨磨蹭蹭的根本不願上前,然若是不上前,無瑕便無法踏入機關。
「公子只管問,屬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周復的手似無意般按在了密道的牆壁上,無瑕突然發出了笑聲,然後手中金絲倏然而現,絞住了周復的身子就那麼一甩,周復便凌空飛出,被甩入了面前的密道。
「公子——」那大叫尚在喉間,無瑕已經伸手一按牆壁的一處,石門落下,周復便被困在了其中。
「公子,公子——」周復面如死灰,在內拚命的拍打著石門,無瑕聚氣一掌拍在了那控制石門的機關上,牆壁發出一聲悶響,那機關處的石壁蜿蜒碎裂,失了作用,然後他一轉身對明威道:「跟我出門將人全部拉至東南方。」頓了頓,他才又輕聲道:「格殺勿論!」
梁周仁帶著重重伏兵埋伏在外,眉目間漾著喜色,似乎已經預見了自己大好的前程與一片光明的官途,然只一瞬間,他的希望便灰飛煙滅了。
看著從密道內出來的那兩人,他的心底猛的一沉。
周復在哪?他不是說那人並未察覺嗎?縱如此,他卻依然失敗了嗎?飯桶!連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到!
「梁大人難道是縮頭烏龜嗎?這麼半天還不出來,可是要本公子親自來請?」脆生生的聲音迴盪在空中,無瑕帶著一絲冷意笑道:「我們這裡只兩人,梁大人卻依然不敢動手,如此,無瑕便先行離去,梁大人請了。」見他身子一動便要離開,梁周仁終於沉不住氣,霍然站起將手一揚,大叫道:「給我擒住此人,事成之後,每人賞銀百兩!」
「百兩?梁大人也太小瞧了我姬無瑕,為百兩之銀冒生命之危來取我冷公子性命,是你太傻還是你手下人太傻。」
「給我上,擒得此人者賞銀萬兩!」
於這般亂世之中,很多人死了連葬斂都未必能得到,如今一聽有重賞,便見黑影憧憧而起,只瞬間便直撲了那包圍圈中的兩人而去。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他們越是不顧一切,卻於要將他們全部引走的無瑕來說便越是有利,見那黑壓壓的人群衝來,無瑕將手中金絲一緊,輕聲道:「明威,準備好了。」
明威在腰間一扣,抽出軟劍望著那潮水般湧來的人群,挑眉一笑,道:「殺人,我拿手!」
「走!」
隨著那輕吐而出的一個走字,無瑕的身影已經飛掠而出,一閃不見,明威緊隨其後,那些人一見他們竟不戰而退,皆是一愣,然後一轉身,向著東南方急追而去。
風聲簌簌,雪花飛揚。
東南方曠達的馬場草坪此刻被皚皚白雪覆蓋,潔淨無瑕。那兩人便那般靜靜的站在那處,等待著洶湧而至的人群。
「好美的雪景,可惜了。」無瑕抬眼望著那蒼茫一片,喃喃輕語道。
「是,可惜了!」話音未落,那身影已經若蛟龍般捲入了重重疊疊的人影之中。飛濺的鮮血霎那間染紅了雪地,若一朵朵盛開的罌粟,在風中搖曳著妖嬈,很多人尚未來得及發出聲響,便已經圓睜著雙眼倒在雪地上,看著自己身下大片大片的嫣紅,勾勒出一幅阿鼻地獄的真實畫卷!
那一抹素潔若流雲拂過,直取人群之後的梁周仁,梁周仁被那兩人不顧一切的氣勢駭住,見無瑕直襲而來,竟一時間慌了神,腳步一退,將手中長劍一揚,叫道:「攔住他——攔住他——」
金絲若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靈動,只是那麼輕輕的一絞,一拉,噴湧的鮮血便順著染紅的眉睫慢慢滴下,越來越多的後援加入,無瑕看到了曾經與自己一同並肩過的同伴……
絕望!
能夠看清他們臉上的絕望,或許他們的背叛有著這樣或那樣的理由,然,錯便是錯,若他們能夠被原諒,那麼,死在他們手中的同伴又該如何才能瞑目!
所以,不可原諒!
金絲劃過,看著昔日的同伴一個個倒在自己手下,無瑕的心抽搐著絞在了一處。
「全都給我殺——都上去,都上去——」此時此刻的梁周仁才明白自己的輕敵是何其致命,這便是冷公子,原來一切傳聞都是真的,是真的!
貌勝西子,形如修羅!
「不要退,他們只兩個人,兩個人——」聲嘶力竭的叫喊給了那些已經心生退意之人一絲希望,是,他們只有兩人,就算是體力,他們也終有消耗殆盡的一時。
攻擊有了抬頭之勢,明威於亂劍中向著無瑕靠攏,他早已經發覺了無瑕的不對勁,也知道他的身子是他最大的隱患,所以,不能讓他的防禦有絲毫破綻之處。
無瑕喘息了一聲,然後竟在亂陣中咳了起來,只那一瞬,便有人瞅準了空隙一劍刺入,明威一個飛躍挑開了那人的長劍,然後伸手將無瑕一拉護在了身後。
「護公子!」
幾聲大叫從人群後傳來,無瑕看見了傷痕纍纍的葛當家的和他手下的幾名夥計,弦伊同他們一起奮力拚殺,闖出了一條血路來。
「公子!」幾人到了無瑕身旁,背背相抵,將他護在了中央。
「哈哈哈哈——」見場面被控,梁周仁撥開人群,得意洋洋的大笑道:「困獸之鬥,公子還是束手就擒的好,省得一會兒傷到你就不好了。」
無瑕沒有說話,只用手撫住了胸口,輕咳了幾聲,然後冷笑道:「今日咱們誰能活著走出這馬場,還未可知!」
梁周仁正欲開口再說話,卻突然低頭看向了腳下的地面。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腳下的大地傳來了輕微的顫動,令人不禁惶然,眾人紛紛抬頭四望,這顫抖如此明晰,似乎有大批人馬在極速靠近。
發生了什麼事?梁周仁的心底掠過了一絲恐懼,然後,他看見了馬場外黑壓壓出現的鐵騎。
一順的黑衣黑騎,臉上皆被面具覆蓋,甲冑錚然發亮,自出現的那一刻,便沒有絲毫停頓的直奔了馬場而來。
馬場的圍欄被直接撞開,為首的一人手中高舉長劍,於奔騰的馬蹄聲中清晰明瞭的道出了一句話來:「護公子,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