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 心有千千結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2-12-29
卯時未到,整個大軍便已經拔營待發,奚昊甩了甩暈沉沉的頭,站在隊列之中搖搖欲墜。
「小心點。」纏綿於身旁伸手握了一下他的手臂,然隨即便放開了。
這裡依然是巨鹿的地界,身邊全是軍營中的人,所有的一切都要被掩藏,包括自己的關心。奚昊牽動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想要說話,卻因嗓子沙啞,也因竟不知要說什麼,是以張口之後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將自己的身子穩住,然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盔甲。
渾身痛得便要散架一般,這盔甲穿在身上如有千斤,沉重得讓他邁不開步。纏綿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卻無法將那份關心顯露於表,因為方纔那一動作,已經引得旁人看了過來。
奚昊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纏綿一直都守在自己身邊,半步都未曾離去。
隊伍開始行進,風聲灌耳,那涼意如尖刀割過,令口鼻皆呼吸困難,疾行一段路程之後,身子隱隱的開始發熱,雙腿卻愈發的抬不動起來。
受不住!這身子根本受不住!
奚昊緊咬著牙關,拖著沉重的步伐想要跟上隊伍,卻體力不支,漸漸的慢了下來。
「怎麼回事!」帶隊的章武義見有人停滯,打馬回轉,揚起鞭子便向著奚昊抽去,纏綿在旁將奚昊反手一拉,明威則一手揪住了長鞭。
「大人息怒,余冉這幾日身子不好,所以才會受不住。」
「受不住?」章武義拖著尾音怪笑了一聲,然後將鞭子狠狠一拉,道:「受不住也得跑,耽誤了行程誰能負責,就算是死,也得給我跟上!」
明威手中用力,章武義竟用了幾次力都未能將鞭子收回,不禁惱羞成怒道:「喲霍,我說馬長空,杜宇海,反了你們啊,還想跟我動手不成!」
「馬大哥杜大哥,我沒事,我能跟上。」奚昊怕纏綿明威二人與章武義動手,急急的將身子一掙,道:「我能行的,章大人說得對,耽誤了行程咱們誰都擔待不起,我沒事的。」奚昊說完從纏綿身邊走過,努力的抬起步子向前奔去,纏綿見狀忙跟隨而上,明威則冷冷的覷了章武義一眼,握住鞭子的一頭狠狠一甩,那章武義竟就此握不住,鞭柄脫手,被一個飛甩砸到了臉上,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咆哮聲還未出口,明威已經扔掉鞭子疾步向前而去。
「奚昊……」纏綿跟著奚昊,見他喘息難平,不禁心亂如麻,明威已經跟了上來,看奚昊的模樣,也知以他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再支撐到順天,遂壓低了聲音對纏綿道:「一會兒休息的時候,你想辦法弄兩匹馬,咱們等不到順天了,尋到機會便衝出去。」
纏綿聞言點了點頭,悄悄抬眼去留意了四周,計劃著逃離的方向與路線,明威則漸漸落後,杵在了那章武義的身邊。
出了熱汗的身子被風吹過,又漸漸冷去,奚昊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心跳激烈得便要蹦出來了,雙腿麻木得失去了知覺,整個人便若被浸入了水中一般,冷得徹骨。
「原地休息一炷香時間!」前方傳來了軍令,奚昊長舒了一口氣,身子一軟,一個趔趄向前撲去,卻撞進了纏綿堅實的懷中。
纏綿伸出雙臂將奚昊緊緊抱住,待他平息了片刻之後,將他帶到了一旁的樹下靠起。
已經無法去顧及更多,旁人詫異的眼光都抵不上那人此時此刻讓人疼惜的模樣,纏綿撫了撫奚昊的臉,道:「你歇一會兒。」
奚昊無力的點了點頭,看著纏綿起身離去,然後十分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似乎過了很久,又彷彿只過去了一小會兒,因為涼意讓頭腦麻木得停止了思考,奚昊迷迷糊糊之間聽到有人在喚著自己,他睜開雙眼,見纏綿向著自己伸出雙手,於是想也不想,伸手便抓住了纏綿的手。
「再撐一會兒,等咱們離開了這裡,便讓你好好休息。」
十指緊扣,掌心的溫暖從指尖傳遞,纏綿拉著他避開人群,慢慢向著一旁的密林走去。
「你們去哪——」纏綿的反常早就引起了他人的注意,這會子一看他二人離隊而出,那些人發覺不對,揚聲便叫嚷了起來。
「走!」纏綿只輕聲道了一句,然後攬住奚昊的腰一個飛躍便踏上了樹枝,積雪簌簌而下,那兩道身影若驚鴻一現,眨眼便遠遠而去。
「有人逃跑了——」
行軍之中竟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當逃兵,這種事情對於領軍者來說是莫大的恥辱,然一叫之下眾人才發覺領隊的章武義竟並沒有站出來制止!場面瞬間混亂,有人去前方稟報,負責前方隊列的帶頭者李炳聽到叫嚷奔來之時,纏綿與奚昊早已不見了蹤影。
「出來二十人與我去追,其餘人原地待命!立刻去稟報馬將軍!」
「是!」
那一隊人馬迅速往密林而去,極速前行了不到兩里地,便看見了一人倒在雪地上,渾身衣衫被拔了個精光,雙手雙腳被一根馬鞭困得嚴實,瑟瑟發抖卻動彈不了半分。
「何人?!」李炳大喝一聲,那人被捆得縮成一團,聽見問話拚命的從雪地里昂起了頭來,口中叫道:「老李,趕緊來救我!」
李炳定睛一看,竟是方才不見蹤影的章武義,忙迅速奔上前去將他的手腳解開,問道:「人去了何處?」
那章武義被鬆了綁,全身**著瑟瑟發抖,想甩了狠話,卻因自己此時模樣實在可笑難堪,只好回頭一瞪低頭悶笑的小兵,道:「給老子脫衣。」
那些小兵自然不敢拂了他的意思,一人一件脫下來,倒也讓他裹了個囫圇,待衣衫裹緊,他才打了幾個噴嚏道:「娘的,敢偷襲老子,算他們走運,若非我沒防備,他們今日便死在我手裡了。」天知道方纔他隨著明威來此,本是想要甩威風狠狠懲罰明威的,誰料還沒看清對方的手段便被撂倒在地,然後被那人三下五除二拔了個精光,捆得嚴嚴實實蜷在這裡挨了好一會兒的冷,這會子那三人走了,他倒是硬撐了場面給自己漲臉。
「章大哥的意思是,不用追了?」那李炳一看他的模樣,竟似不打算再派人追去一般,是以詢問道。章武義伸手一指地面那一溜的馬蹄印道:「他們盜了馬,耽誤的這會兒人早就跑了,咱們得趕去長野,你認為將軍會因這麼三個逃兵而讓隊伍慢下速度麼,那三人化成灰我也認識,待到了長野,讓將軍發道官文去追捕便是。」
李炳聽他一說也點頭稱道,吆喝了一聲帶人回轉,而章武義卻邊走邊回頭,心有餘悸的打了個冷顫。
開玩笑,那馬長空平日裡看著平庸無奇的,卻不料身手如此了得,這會子急追,萬一他急了反撲,傷了自己的性命可怎麼辦,拿那麼點俸祿做個領隊的,犯不著如此拚命。
心中主意已定,章武義不再有絲毫停頓,催促著眾人回轉,揚長而去。
馬蹄一路向西,那三人兩馬卯足了勁兒的往前衝,直到馬兒疲竭,才住了腳步。
「前面有個小鎮,纏綿,你與奚昊在此等候,我去買了衣衫過來給你們換,咱們穿著軍服盔甲太惹人注意了。」
「好。」纏綿點了點頭,打馬到了一處樹木茂密處,低頭看了看懷中之人,輕聲道:「奚昊,你可還好?」
因一路疾奔,又兼本就已經精疲力竭,奚昊此時已如將弩之末,緊繃的弦一旦鬆懈,那疲憊感便如排山倒海般湧來,讓他再也無力支撐,輕輕搖了搖頭,本想說自己無事,可是抓住馬鞍的雙手卻已經在不由自主的顫抖。
纏綿一躍下馬,抬頭去看奚昊,然後拉著他的手,將他抱下了馬來。
「奚昊,奚昊,放鬆下來,咱們已經沒事了。」
奚昊的身子在間歇性的抖動,雙手也死死的緊握著,整個人根本不在狀態,恍惚得令人害怕!雙眼迷離的游睃著,似乎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哪,搖搖晃晃間腳步向前一動,隨即卻又被纏綿拉了回來。
「奚昊,看著我,跟我說說話,回過神來,奚昊。」伸手抹去奚昊臉上的面具,捧著那煞白的雙頰,一聲一聲的呼喚著他,纏綿努力想要將他那不知到了何處的思緒拉扯回來。奚昊十分恍惚的四下看了看,然後微微一側頭,在纏綿的叫聲中回過了神來,抬眼去看他,唇嚅喏著,終於發出了一聲沙啞的聲音:「纏綿……我好冷……抱緊我……」
身上的盔甲被扯下丟在一旁,纏綿伸出雙手將奚昊緊緊環進了自己懷中,見他依然瑟瑟發抖,又一把拉開衣襟,於風雪之中露出了自己的胸膛來。
將那人冰冷纖瘦的身軀摟入懷中,用自己的體溫給予著他溫暖,那種不顧一切的緊扣讓人感覺如此充實,那依靠與相擁將整個身心都塞得滿滿,讓人心疼心酸得嗆然淚下。
「奚昊,不要怕……纏綿以後都不會放開你的手,不會讓你一個人呆著,不會讓你找不到我,永遠不會了,我發誓,我發誓……」
抽泣聲突然響起,奚昊緊縮著身子,雙手狠狠的扣住了纏綿的後背,放肆的哭出了聲來。所有的委屈與痛苦,所有不堪的記憶與不願回想的恥辱,在那一刻毫無保留的宣洩而出,那備受折磨的心在那一刻終於回復了平靜。
原來,一切都沒有改變,無論發生什麼,纏綿與自己的情感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