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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 誰情薄如紙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1-05

    屋內亮著燭火,卻不見一個人影,南宮熱河脫下披風,抖去滿身雪花,對著跟在身後的小子道:「小侯爺人在何處?為何不在屋內?」

    那小子接過披風在外一撣,口中回道:「小侯爺一下午都沒見人影,晚膳也沒見回來吃,小的還以為是跟南宮大人和白大人在一塊兒,怎麼,竟不在麼?」

    南宮熱河四下掃了一眼,見床間被褥齊整,桌上茶杯也未曾動過,不禁眉頭一皺,想了一想,對著那小子道:「我今日跟白澤在宮中當值,這會子剛回,罷了,小侯爺若回來了,來告知我一聲便是。」

    「是,小的遵命。」

    南宮熱河搓了搓雙手,呵了口氣,順著長廊從東院轉回了自己所住的北院,剛進了門,便見自己房間竟燈火通明;雖然夜間丫頭們會留夜燈,可是這屋子現在卻是十分明亮的,還隱隱的現著一道人影,他心頭疑惑,幾步跨過小院,到了門邊一看,不禁啞然失笑。

    那主此刻正正襟危坐的坐在桌旁,細細的粘貼著手中的青瓷瓶,看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的模樣,當真是讓人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伸手將門一推,南宮熱河跨進了屋內,不滿的冷哼了一聲,覷了那人一眼,道:「哼,倒還有幾分良心。」

    白炎雙手微微頓了一下,然後屏息靜氣的將最後一塊小碎片貼好,輕輕吹了吹那尚未乾涸的液體,才深吸一口氣,起身一退,揚手指道:「怎樣,我粘了一個下午了,雖說裂縫還在,但總算整個瓶子全部粘起來了。」說完用肩頭將南宮熱河一撞,挑了挑眉頭,一副得意洋洋之貌:「看不出來我還有這手藝,將來要是混不下去,做個工匠也是不錯的。」

    南宮熱河伸手將他搭在肩頭的手臂一拍,走到桌旁低頭一看,眼中現出了欣慰,回頭看那人雙眼通紅,也不知他這般細細的盯著瓶子瞧了多久,心中不由得便湧起了一絲暖意。

    雖說瓶子是他砸的,可一聲抱歉遠抵不上他此時此刻所做的這一切。

    「吶吶吶,別這麼感動的望著我,我渾身雞皮都起來了,我告訴你,除了無瑕,我誰都看不上眼,你倒是省省,倒貼我都不會要。」那人極其惡劣的打了個寒顫,將南宮熱河的那份感動打擊得一文不值,然後一拍肚皮道:「餓了,可還有什麼吃的?」

    「趕緊的讓人去做了來,竟到了這個時辰都還沒吃。」口中如是說,南宮熱河已經揚聲去喚了人做吃食,外院傳來了回應聲,卻又夾雜著一絲急促的聲音,白炎本還站在屋內,聽到那聲音之後向外一奔,揚聲道:「慕容?可是你在外面?這麼晚了,莫非莫大哥找我有事?」

    院門處出現了一人,疾步而入,邊走邊道:「我家少主邀小侯爺雲霧山莊一敘。」

    聽了那話,白炎與南宮熱河皆是一驚。

    皇上准了莫寒三日假期,他昨日剛回了雲霧山莊,為何今日這麼晚了竟讓慕容默來將軍府相邀?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發,白炎伸手將南宮熱河一推,道:「去備馬,咱們連夜趕去雲霧山莊。」

    「是!」南宮熱河返身便跑,剛出遠門便撞見了回府的白澤,他忙對白澤道:「去將小侯爺的狐皮大氅拿來,趕緊的。」

    白澤見他急吼吼的跑,不禁在後揚聲道:「這麼晚了去哪?」

    「雲霧山莊!」

    那三人三馬踏著風雪飛奔而去,白澤站在門口,看著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幕,不禁心頭忐忑難安。

    發生了什麼事?莫將軍為何這麼晚了令慕容默來找小侯爺?莫非事有突變?還是,九原的局勢有了什麼不妥?這天下一日不平,便讓人難以安寧哪!

    「皇上……皇上倦了,便去歇著吧。」宗然躬身站在李宗治身旁,伸手輕輕抽去他手中書卷,撫平放好,李宗治雙眼一睜,吸了一口氣,清醒了過來。

    「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已經戌時了。」

    李宗治微瞇著雙眼伸了伸腰,然後起身一站,道:「太子睡了沒有。」

    「未央宮的太監來回過了,說,太子殿下已經睡下了。」

    「好。」李宗治應了一聲,卻又抬腿向外而去,宗然見狀忙回身拿了裘皮長袍,又令一旁的太監拿了油傘緊隨而出,到了門外,見李宗治只是站在台階上,也不走動,遂回頭示意了一下,令那太監閃在一旁,自己則輕輕走到了李宗治身邊,將長袍往他身上一搭,道:「皇上在想什麼?」

    李宗治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意味深長的道:「你定也跟他們疑慮一樣,想,那虎符既然已經被想起來,為何朕還不派白炎入了九原去,是嗎。」

    「皇上這麼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奴才不敢妄加揣測。」

    李宗治低頭一笑,搖了搖頭,道:「宗然哪,你跟在朕身邊很多年了,你在想什麼,朕怎會不知道。」

    宗然聽了那話,竟無端的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奴才不敢!」

    「這麼說吧,你以為白炎資質如何。」

    低垂的頭微微一抬,雙眼卻依然盯著地面,宗然想了想,才輕聲回道:「小侯爺資質極高,是個可用之才。」

    「那他的脾氣如何?」

    「強!」

    「以如今這個局勢,他自身還糾纏在與無瑕的孽緣之中,你認為朕讓他去九原,他會心無旁騖嗎?」

    「皇上的意思是?」

    「如今的他就像那滾動的蹴鞠,外力強壓下,他會滾動,若壓力過強,他還會反彈,在朕無法完全掌控他的時候,朕不會讓他離開朕的視線!」

    「所以皇上在等待時機!」

    「是,一個最佳時機。武飛雲去了巨鹿有這麼一段日子了,他若再無行動,倒是朕小瞧了他了。」李宗治說完冷冷一笑,繼而抬頭望天,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若要一個人不顧一切的去摧毀一樣東西,那麼,便要先毀了他最在意的東西!孟白炎如今除了那人,最在意的,最害怕失去的,當便是遠在白山的爹爹了。所謂有得必有失,一個人,怎能如此幸福的擁有所有一切呢;朕都不曾擁有的,他又憑什麼去擁有!」

    雙手狠狠一握,眼中透著涔涔寒意,李宗治的心裡竟湧起了一種無端的嫉妒,這種嫉妒令他自己都暗自驚心!可是,卻竟然壓抑不住!

    為何自己身為君王,竟會嫉妒一個小小的侯爺!

    因為他自小有雙親的疼愛,頑劣的名聲也因無憂無慮的生活而來,他不顧世俗眼光愛著的那個人也那般深深的愛著他,他的身邊總是圍繞著無數能為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是這樣嗎?只是這樣,便讓自己嫉妒得要發瘋了嗎?

    是的,是這樣的!還因為他有個事事都為他考慮,為了他可以不顧一切的娘親,自己至今還清楚的記得佰茶出事時,為她來博取幸福的,不惜觸怒君威的,不是自己的母后,而是自己的姨娘!是孟白炎的娘親!為何他就能擁有這一切?為何自己還需假手於他才能夠奪回本就該屬於自己的一切?為什麼?!

    「皇上,夜涼雪大,皇上還是回軒城殿歇息吧。」眼見那人臉上陰晴不定,宗然脊背冒汗,心頭亂跳。皇上的意思是,他要用仇恨去激起那人的鬥志,不惜以九原將士與十萬眾的百姓來做陪葬嗎?

    不知從何時開始,那個受了委屈只會躲在軒城殿中哭泣的孩子不見了。曾經的他也因他心愛的女子去努力爭取過,最後卻落到了一個被出賣的下場,當武凡中帶兵從他眼前將宇文邕將軍帶走,然後將擬好的處斬宇文一族的聖旨丟在他面前,強令他蓋下玉璽之時,他突然出奇的平靜,而自那以後,他便夜夜笙歌,醉生夢死,然他的心卻藏得更深,深得看不見底!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晉文帝了!

    皇權之鬥便是如此,以鮮血與殺戮鋪成的道路,必定白骨皚皚,屍骸滿地!

    「公子為何還不睡,可是傷口痛得睡不著?」弦伊推門見無瑕依然坐在桌旁,忙將門一關,走過去拿了披風給他披上,然後從他手中拿過手爐加了小炭塊進去。

    「睡不著,風太大,總感覺在耳旁吹過一般。」

    「公子五感敏銳,這藍水閣的風也的確是大了些,要不,我去叫了大家來,陪你說說話。」眼見無瑕眉間落寞,弦伊怕他一個人呆坐又想了那不該想的人,是以回身準備去叫大家,人多了熱鬧了,公子也不至於胡思亂想。

    無瑕何等聰慧,聽她說話便知她心思,眉頭一蹙,透著一股孩子氣道:「你只將程顥一人叫來便是。」

    弦伊一聽,知道公子洞悉了自己的心思,惱了,使小性子跟自己置氣,不禁抿嘴一笑,道:「何時才能不這般孩子氣,一被說中了心思便惱羞成怒,看將來——」

    話語突然頓住,弦伊慌忙的將桌上的書卷一收,道:「我去給公子做點吃的。」說完忙不迭的出了門去,到了門外才微微舒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那燭火前靜默不語的背影,歎息了一聲。

    看將來小侯爺該怎樣受得住這性子……

    這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一直以來,便連自己都已經無法將那人從公子的生命中剝離,何況是他!

    指尖從手爐的雕花上輕輕拂過,被燭光映亮的黑瞳閃爍著美麗的光芒,雙眼漸漸迷離,那燭火中出現的笑臉撥動人心。

    「白炎,你還好嗎……」

    夜幕散去,寂靜的山谷慢慢恢復光明,風雪依然肆虐,被困在其中的將士們卻以其頑強的鬥志扛過了風雪的嚴寒。道路已經通暢,大隊人馬向著前方聚集。白少卿伸手拍了拍自己的戰馬,看著那些已經傷痕纍纍的將士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躍上馬,於風雪之中揚聲高呼道:「眾將士聽令!」

    「在!」

    「打起精神,向著谷口全力進發!」

    「吼——」

    「吼——」

    死去將士們的屍體無法帶走,皆被整理得整整齊齊靠在了崖壁邊,那場景讓人心酸,然那黑壓壓的長龍從兄弟們的屍體旁走過之時,卻未料到自己正朝著一個更深的深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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