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 戰火灼天 滄海桑田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1-07
稚嫩的哭聲從屋內傳出,正在對面屋子說話的幾人俱是一驚,抬步而出,見瑜琳已經進了屋內,忙也隨之跟了進去。
「怎麼了?」見瑜琳伸手抱住了尚在懵懂間的雨茉,莫寒輕聲問道。
「魘住了!」瑜琳抱起雨茉,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遍又一遍撫慰著。
「可能做了噩夢,叫醒了她,省得嚇到了。」白炎走上前,撫著雨茉的小臉,見那臉上掛著淚珠,忙低聲喚道:「雨茉不怕,炎叔叔在這,雨茉……」
小小的眉頭鎖得死死,秀氣的鼻頭微微一抽,雨茉睜開雙眼,先是掃了一眼周圍,然後自瑜琳的肩頭伸出手去,一把摟住了白炎的脖頸,白炎忙伸手將她抱過,發覺她的身子在懷中顫抖,不禁看了眾人一眼,然後低聲輕笑道:「怎麼了,跟炎叔叔說說。」
雨茉的雙手緊緊抓著他的後領,然後拚命的搖頭。
發覺那抵在自己頰邊的額頭滲著細汗,白炎的笑意漸漸凝固,他低下頭,將雨茉的後背輕輕一拍,道:「告訴炎叔叔你做了什麼夢,然後我來告訴你什麼可信,什麼不可信!」
「爹爹不見了,雨茉找不到他了——」哭聲終於無法抑制,雨茉抬起小臉,看著白炎,落著淚道:「是雨茉不乖,爹爹才會不要我,少卿爹爹現在也不要我了,他也不要我了。」
心底驟然一驚,白炎回頭去看莫寒,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昨夜莫寒突然讓慕容來將軍府找他到雲霧山莊,就是因為武相手中勢力突然暗地調動,目標直指九原,兩人昨夜一直在從慕楓和容博各自傳回的信函中推斷那勢力的走向,看來九原附近要有大動作了,小雨茉竟在此時此刻如此不安,可不要是少卿出了何事才好。
「傻丫頭,一個夢而已,你少卿爹爹可是極其厲害的角色,命硬著呢,再哭可就要成小泥猴了,乖,咱們不哭啊。」
雨茉抽泣著望著白炎,然後點了點頭,見瑜琳伸手,她極其溫順的從白炎懷中撲到了瑜琳的身上,臉頰貼著她的肩頭,一雙大眼睛卻怔怔的望著半空,耳聽白炎與莫寒離去,突又輕輕的,似自言自語的喃喃道:「爹爹說……等我長大了,便跟在他身邊,他去打仗,我便為他背弓箭,他答應過我一定會回來的……他說過他不會騙我的……不會騙我的……」
那兩人離去的腳步因身後若有若無的呢喃而微微一頓,互望了一眼,然後在惴惴不安中踏出了屋子。
「這密函一定要親自交到侯爺手中,白山的情況也要一五一十詳盡帶回來,不要跟任何地方上的人有所交集,只你一人來去,可聽明白了!」
「是!屬下定不辱使命!」慕容默身負包袱,將莫寒手中的密函接過揣入懷中,然後飛身上馬,大喝一聲疾馳而去。
烏雲壓頂,風雪停歇的天地眨眼間被雨幕淹沒,冰冷的雨水無情的敲打著那一具具鮮血濺染的屍體,漸漸的,匯聚成了紅色的汪洋。
大隊人馬在迅速靠近,身材高大魁梧的赫博多士兵在狄戈爾的帶領下來到了方文正的身後。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眼前的一切一如無間煉獄,那些被火藥炸死的士兵更是慘不忍睹,而在那一堆血紅之中,竟依然漸漸的爬起了幾道身影來。
吳鶴晟伸手去抹口中鮮血,然那血卻噴湧而出,抑制不住,他拚命的緊握著面前豎立的長劍,支撐著站起了身子,與旁邊幾人緊緊的護住了身後的一個人影。
方文正一語不發的看著他,然後從幾人站立的縫隙處盯向了他們身後那人。
銀色的鎧甲已經碎裂不堪,玄黃色的襯裡被鮮血浸透,顯著一種污穢的色彩,他的手中依然緊握著那總是隨身攜帶的弓箭,然那張臉卻已經血肉模糊,不負往日容顏。
「呸!」吳鶴晟望著那越來越多的人馬,對著方文正冷冷一啐。
「將軍瞎了眼,竟救回了一頭殘暴不仁的狼!我白山三萬兄弟的鮮血,來日定叫你們百倍以償!方文正,地獄十八層,我吳鶴晟看你下到第幾層!」口中怒喝著,吳鶴晟拼盡全力將紮在地面的長劍拔出,然後搖搖晃晃的轉過身去。
身旁的士兵皆向旁閃開,吳鶴晟走到那人面前蹲下,將他那毫無聲息的身子拉起,半靠在了屍堆上,然後將他的頭盔戴正,又將那已經無法拉合的鎧甲細細整理了一番,大笑道:「將軍,屬下等人馬上就到,黃泉路上,咱們兄弟一路同行,鬼神不懼!」
那不是一場戰鬥,那只是幾個男人以自己的生命完成了當初入伍時的誓言!
從軍之士,與其伍約!
死生契闊,與子同眠!
於戰場之上並肩廝殺,來日化為黃土,也永遠不棄!
「殺。」口中吐出一個字,方文正的雙眼輕輕閉上了。
大雨傾盆,透著一種死寂,血泊蜿蜒流淌滲入地底,斷箭密佈的大地蕭瑟而淒涼,檢查戰場的巨鹿士兵在翻看著那些屍體之時也忍不住內心的顫抖。那是他們自己的同胞,卻死在了權斗陰謀的黑暗之下,這一戰覆滅的不僅是這區區三萬人馬,而是,挑起了整個大晉風起雲湧的全面戰爭!
「清風先生的計策果然精妙,以如此小的代價便獲得了這麼大的勝利,方大人,咱們是否該進行下一步了。」狄戈爾打馬在旁,看著眼前的一切,哈哈大笑道:「本將軍還未動手殺敵,只是在山崖之上炸毀石壁,當真是不過癮。」
方文正卻似未曾聽見他的話語,然後竟一躍而下,慢慢的向著那背靠屍堆,端坐於前的人走了過去。
凌亂的發被雨水浸透,於頭盔之下露出,紛亂的貼在了臉頰上,方文正蹲下身子,伸手撥開了那人的亂髮,看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然後就著雨水,慢慢的,輕輕的擦拭著。
狄戈爾立在遠處,不屑的一笑,道:「方大人,聽說你的弟弟是死在威武侯府手裡的,你既當初答應了清風先生的計策,怎麼,現在卻良心發現了,感到不安了?」
撫在那人頰邊的手微微一頓,耳聽那人挑釁的嘲笑,方文正眉頭一鎖,卻並未反駁,依然擦拭著面前的那張臉。
手突然又是一頓,方文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詫異,卻轉瞬即逝。他放下手,起身回頭,不再去望身後那屍體一眼,而是徑直到了狄戈爾的面前,一躍上馬,道:「將你的人馬全部帶過來,咱們兵分兩路,你帶人隨著凌可為前往長野軍營,與馬程遠裡應外合拿下長野,我帶領其餘兵馬回轉白山,以敗軍之勢進入白山城,為吠承啖王子打開白山大門!」
「好!咱們便一鼓作氣,將長野與白山這一整條邊境拿下來,迎接我赫博多大軍再入九原城!」
「喝——」雙腿狠狠一擊馬腹,方文正策馬而去,卻在臨了之時,終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了一眼。所有的一切隨著馬蹄的遠去而漸漸模糊,當一切消失眼底,他回過了頭來,突然露出了一抹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的笑意……
「公子的寒症服了兩日的藥,按說應該有所改善,卻不知為何如此反覆,且老夫為公子把脈之時,發覺脈象十分奇怪,公子以前是哪位大夫在診治?」康大夫扣著無瑕的脈象,忍不住搖頭奇怪的問道。
無瑕聞言輕輕一笑,回道:「無瑕這身子打小便弱,大夫不知瞧了多少,不過現在寒症反覆,卻並非是康大夫的醫術不精,想來,是前一段日子服的一味藥物所致。」
「什麼藥物?」醫者的通病,但凡發覺自己無法解決的症狀,又能探其緣由者,自當不能錯過,那康大夫七旬有餘,此刻竟也雙眼熠熠,令弦伊在旁看到都忍不住捂嘴一笑,道:「了不得,我見過寇雲當日得知奚昊公子高超醫術時顯示的模樣,康大夫都一把年紀了,沒想到竟也如此好奇。」
「弦伊!」無瑕輕斥了一聲,弦伊忙吐了吐舌頭,返身道:「我去給公子熬藥。」
帶弦伊出了門後,無瑕才歉然的一笑,道:「這丫頭平日調皮慣了,康大夫別介意。因無瑕自小心有七竅玲瓏之症,所以身子較弱。」
那話未完,康大夫竟又一把扣住了他的脈象,眼中帶著疑惑,細細診斷了好一會兒,才倒吸了一口氣,將無瑕的手腕輕輕一放,道:「果真!若非公子提及,老夫還當真忽略了那已經十分微弱的症狀,何人如此醫術,竟能愈心!」臉上帶著震驚之色,康大夫竟激動得一個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又急急道:「醫書上曾有記載,仙草靈姝有愈心之功效,莫非,公子竟機緣巧遇,得到了此藥?」
「得到此藥的是無瑕一知己好友,他為了研製那藥物,當真費勁了心思,他本一直在我身邊,卻因出了點事,令我不得不離開,所以,中斷了治療,如今,那靈姝的副作用便顯了出來。」
「原來如此。」康大夫恍然大悟,細細想了一想,然後回到桌旁寫下了一張藥方。
「老夫再添上幾味藥,試試療效如何。」
「有勞康大夫。」
康大夫離去,無瑕低頭抿了口茶,突然眉頭一蹙,道:「許總領還想在那屋外杵多久?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後窗外發出了一絲輕響,一道人影隨著無瑕的話語落入了屋內。
「這藍水閣的大門莫非是壞掉了,還是許總領你喜歡爬窗。」無瑕神色淡淡,將茶杯放下不看那人,許諾輕聲一笑,走到桌旁,道:「你的手下一看見我便如臨大敵,所以……」
「哦?」無瑕的聲音突然揚了幾分,身子霍然而起,回身緊緊盯向了許諾。
「江湖傳聞,許諾其人冷面冷心,行事乖張神秘,卻為何獨獨對我姬無瑕如此費心!我問你,那日下曼陀羅粉,將我引入關著山貓房間的人,是不是你!」
許諾沒有說話,只眉頭微微一挑,竟一臉的無辜。
「我倒下之時,將我送回房間的,是不是也是你!」
「公子在說什麼,許諾……當真是糊塗了。」將手中一盒藥膏舉起遞到了無瑕面前,許諾微微一笑,道:「這個是上好的去除疤痕的藥膏,再難看的疤痕,也能除去。」那話語中突然間透出了一絲落寞,見無瑕抬頭望著自己,許諾的神情瞬間恢復。發覺無瑕竟因自己不答話語而面帶惱意,他將那藥膏往桌上一放,道:「放在這裡。」話說完,又突然一個俯身,將唇吻在了無瑕的眉間。
風聲掠去,無瑕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反應。
回頭去看桌上,那藥膏就放在那裡,證明方纔那人的確來過,可是……
指尖撫上了眉間,那如血般的硃砂隱隱的留著那人唇齒的溫度。
是誰,也曾這般站在自己面前,用年少青澀的聲音對著自己說著話語,然後將唇印在了自己的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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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瑕,你放心,我一定會保護你!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
「徵棠哥哥……徵棠哥哥……三叔,徵棠哥哥不見了,他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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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順著臉頰落下,無瑕仰起頭,慢慢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