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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 一念相思 步步天涯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1-27

    裊裊白煙從水面漾起,冷風撲面,那三人三馬皆已經疲憊不堪,終在疾奔了一晚之後停了下來。身上衣衫破爛,血痕斑駁,那坐在河邊石旁的男子卻兀自傻笑著看著河面,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喏。」白澤示意了南宮熱河一下,然後於風中脫下衣衫丟在一旁,俯身去清洗身上傷口,搖頭道:「都傻了一個早上了,一個人在那也不知笑些什麼。你說咱們現在可好,皇上與相府的追兵都在身後,還突然間多了這麼多江湖勢力的截殺,他竟也還笑得出來。」

    南宮熱河瞥了那人一眼,也蹲身而下,掬水將手臂上的傷口洗淨,然後抖開包袱拿了衣衫換上。

    「你道他笑什麼?沒聽見昨夜那於老爺子說的話?公子竟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了他與小侯爺的這份情,公子是誰,他肩頭擔著的擔子又有多重,他此刻敢於眾人面前言明一切,便表示,此生已經認定了這一人,你倒說說,他二人在一起時,公子可有對小侯爺說過任何承諾,然此刻不但是說了,且還無懼流言蜚語,這人又豈有不笑的道理,依我看啊,現在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眉頭不皺的踏過去。」

    「啪——」的一聲,一粒石子打在了兩人面前,濺起了一道水花,遠處那人手中掂著一塊更大的石頭衝著兩人揚眉挑釁道:「三姑六婆似的,竟背著我嚼舌根,可是想在這好氣候下水一遊!」話剛說完,那大石便已經入水,南宮熱河與白澤拉扯著向後一跳,急急叫道:「又來折騰,趕緊換了衣服趕路,昨夜那刀劍可都直衝了你而去,這一身已經沒個好樣了,過來讓我們瞧瞧。」

    「這點傷口不算什麼,只是……」話語頓了半晌,白炎走到那二人面前,突然伸手一握兩人的臂膀,竟透出了一絲感激:「昨夜未曾與他們動手,我得感謝你們。」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露出了笑意:「你是從不願傷害公子的,這些人全都是忠心為主之人,傷了他們,便也傷了公子的心,跟了你這麼久,莫非連這點眼色都沒有麼,只是,咱們這一路下去,當真是前路堪虞了。」

    「是啊,小侯爺如今做何打算?咱們走的這條路到了蒙城便要分道了,一頭是徑直通向九原,一頭可去丹陽,巨鹿和白山,咱們到底該怎麼走?」

    該怎麼走……

    白炎深吸了一口氣,眉頭漸漸皺起了:「咱們……」

    自己帶著虎符,邊關若有戰事,定當以九原為先,可是,爹爹人在白山,而無瑕身陷丹陽,自己又怎能拋得開這頭,當真是……

    「當真是痛死了,趕緊給我鬆手,鬆手!你們兩個臭小子!」

    「哈哈哈哈——」

    「我們還以為你現在心裡甜蜜,傷口握著也不知疼痛了,原來還是有知覺的——」

    那兩人忙不迭的跳開,返身奔到馬兒旁將那人的包袱一挑向著他丟去:「衣服自己拿,傷口既然不礙事,咱們便在前面等你,趕緊的,別再傻笑了。」那兩人說完飛身上馬,向著前方而去,白炎將包袱抱在手中,竟又站在原地傻笑了好一會兒,才將身上衣衫脫下丟棄一旁,換上了整潔乾淨的衣服,然後直追了那二人而去。

    無瑕,白炎來了!

    你等著我!

    「白公子,水已經放好了,衣服放在這裡,你洗好了便出來,霍大叔在給你熬藥,說一會兒給你送到房裡去。」良辰將手中衣衫放在了浴池旁,白少卿站在門口,在她經過之時微微一點頭,然後返身關上了門。

    煙霧繚繞,屋內充斥著騰騰水霧,在適應了雙腿傳來的微微刺痛感之後,白少卿慢慢的挪動著步子,繞過屏風,到了浴池邊。

    身上的衣衫已經幾日沒換,當真污穢得可以,凌亂的發蓬鬆的堆在腦後,散發著難聞的氣味,白少卿的唇角不禁浮出了一絲苦笑,自己居然可以邋遢成這幅模樣,往日那個乾淨整潔的男子早已不知去了哪裡,如今這個,頹廢一如垂暮老者。

    伸手摸了摸扎人的鬍子,然後脫下衣衫,從浴池邊緣滑入,慢慢沒入了水中。

    好溫暖,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種身心皆放鬆的感覺了,從當日小池鎮一役不過數日,卻彷彿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了。

    交結纏繞的髮絲在水中漸漸散開,依然健碩的身軀慢慢舒展,水波的蕩漾若指尖輕撫,那般溫柔,讓他忍不住的閉上了眼睛。

    腿上的傷已經不礙事,調養便可,自己雖不再自艾自怨,可說到回去……

    當真無顏再見侯爺,再見那白山數萬兄弟哪!

    心底長歎,雙眼於水中睜開,當日峽谷內外那慘烈的一幕幕再次回到了眼前,令他心頭搐痛,承受不住。

    戰爭的殘酷自己不是不知,也並非沒有經歷過,可是,這次不同,這些人倒下的地方甚至算不得戰場,他們的犧牲更是何其無辜。自己並非害怕擔上責任,就算是陪上這條命又有何足惜,卻只因無顏去面對,而選擇了逃避。

    衣服是全新的,雖面料普通,卻十分暖和,潤濕的發散落身後,滴答著細小的水珠,臉上的鬍渣子刮得乾淨,俊朗的臉上再也不見之前的頹廢,那人終於回復到了往日的模樣。

    剛出門外,便見冷緋柔與良辰站在院中,白少卿踏下台階,在那兩人詫異的目光之中走了過去。

    「呀,小姐,倒沒想到這白公子竟是如此容貌,我還以為是個一臉鬍渣的莽漢呢。」良辰在旁打趣,冷緋柔回過神來,低低一喝,道:「胡說什麼,還不去收拾。」

    良辰吐了吐舌,跑去屋內收拾,白少卿到了冷緋柔面前躬身一揖,道:「少卿謝過冷姑娘,待過兩日我的腿傷好一些便自會離去,多謝姑娘收留。」

    「白大哥不必如此客氣,便安心在此靜養,吃穿用度都勿需操心,聽說霍大叔是大夫,我便沒有再去外面尋醫,一切全權交由他來照料白大哥的傷了。」冷緋柔說完一頓,似猶豫了一下,終還是又道:「不知白大哥以後有什麼打算?」

    打算?

    白少卿心底苦笑,沒有回答,只輕聲一歎搖了搖頭,然後抬頭去看漫天雪花,再不說話。冷緋柔知他心有難言之苦,也不再逼問,靜靜的站在他身旁,一同看著那蒼茫一片,然後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回屋吧。」

    兩人轉身離去,卻有一道怨恨的目光隨著兩人而去。

    「小鄭爺……」

    手一揚,然後於空中緊握,鄭翔咬牙切齒的道:「他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就是長了一張俊臉討喜,臭乞丐,總有一天我會弄死他!」

    「鄭爺來了消息,讓小鄭爺回丹陽去,小鄭爺——」

    「我自有計較,走!」

    呼嘯而過的狂風捲起了滿地落花,於空中紛揚而去,弦伊伸手將門關上,回身道:「今夜好大的風啊,這雪剛停了一日,這麼吹法,可能還會再下,我去將爐子裡的火加一下,公子身子沒好全,萬不可大意了。」

    無瑕低頭看著書卷,霖睿卻趴在一旁不知畫些什麼,畫了一會兒,卻又抬頭去看看無瑕,然後一個人低頭悶笑。

    聽他聒噪,無瑕終於忍不住放下書卷,起身到了他的身旁:「畫了什麼我瞧瞧。」

    「不許看!」霖睿說完竟整個身子都趴在了桌上,擋住了身下的畫卷,無瑕一見他那模樣,禁不住揚唇一笑,然後往那旁邊一坐,伸手倒上一杯茶,也不說話,不緊不慢的茗茶。霖睿趴了一會兒,實在壓得難受,卻見無瑕氣定神閒只管飲茶,只好一臉沮喪的直起身子,道:「看吧看吧,我知道自己畫得不好,琴棋書畫,就是這畫總也學不好,學不會,跟你的筆墨比起來,自然如孩童可笑。」

    「果真如此,這應當不叫畫畫,該叫塗鴉。」

    聽無瑕說話,弦伊湊頭一看,忍不住笑彎了腰:「果然是塗鴉,這一塌糊塗的,倒也只有霖睿公子能有這般神筆,看看他那一身成了什麼樣,果然淘氣得不行。」

    霖睿聽她一說,才低頭去看那畫,原來筆墨未干,他這一趴身,將整個畫面染成了一片模糊,而他那一身白衣也成了黑色,那畫卻早已看不出當初的模樣。

    「如此甚好!」他將那墨筆一丟,拍手笑道:「省得我出了醜,有無瑕在,我以後是什麼都不敢賣弄了。」說完一伸手去握無瑕的手臂,卻只見眼前白影一閃,無瑕早已不在凳上。

    「弦伊,拉他去收拾乾淨。」無瑕伸手將門一拉,狂風驟入,瞬間將他的長髮揚起。

    好大的風哪,果然又要下雪了!

    白衣飄飄,纖塵不染,那眉間硃砂映襯笑靨堪比花嬌,那人卻突然沉默。

    這天,便如此刻的大晉,風起雲湧之勢已經銳不可擋!那消息應當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如今自己手中勢力定已分化成了兩端,冷秋之這一招棋的確起了作用,可是,無論將來的路有多難走,自己都不悔那夜所說的一切。

    白炎遠在東都,想來不會知曉,這樣最好,他若知道,便一定會來,他與自己身份尷尬,自己絕不能將他拉入險境。

    額角輕靠門框,然後便那般癡了神。

    白炎,相思谷一別,你可還好!

    飛絮輕揚,一片一片,鵝毛般的大雪果然再次落下,層層疊疊,只瞬間,便將整個大地覆蓋,純淨如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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