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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 肝腸寸未斷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2-15

    「鄂閔,帶人從左側衝出去——」

    「侯爺人在何處?」

    「侯爺,從屬下這邊突圍——侯爺,侯爺——」

    人太多,場面太過混亂,天色暗淡,那人的金甲棗紅馬被淹沒在人群之中忽隱忽現,無法辯明。纏綿回身挑開一人,與明威縱馬飛馳,直奔了那片赤紅之地而去。

    花白的發凌亂的披散而下,一根丈二盤蛟槍若蛟龍出水,橫掃千軍,縱渾身傷痕纍纍,亦不退卻半步。聽見叫聲,孟昶龍回過了身來,見纏綿明威二人手指左側大聲呼喊,他抬頭一望,然後回身高呼道:「眾將聽令,隨本侯從左側突圍——」

    馬蹄紛沓,人群在廝殺之中左突右擊,那呼聲於此情此景中渺小得一如塵埃,根本難以聞見,孟昶龍看著腳下重重疊疊的屍體,看著身旁奮力抵擋的將士們,突然俯身向下一探,從馬鞍旁掏出了一件東西來。

    「明威——」纏綿大叫一聲,與明威一同躍下馬背,闖入了孟昶龍身邊的包圍圈中,奮力殺開了一條道來:「侯爺,這邊走!」

    話音剛落,突見孟昶龍手中一束亮光發出,然後是一道尖銳的響箭聲,那場面本就混亂,所有的人,無論是敵是友,皆在尋找主帥,孟昶龍為了讓白山的將士聽到自己的命令,不惜暴露自身,然如此一來,他也便成了敵方的主要目標,頃刻之間利箭已如蝗而去。

    「白山將士聽我號令,從西側突圍!」

    「薛長安,帶侯爺走!」明威反手一掌拍在了孟昶龍所騎的馬背之上,那馬兒長嘯一聲前蹄騰空向前一躍,撞到了面前的數人,直衝而出,薛長安聽見喊聲,回身便去抓那馬兒韁繩,孟昶龍後背中了兩箭,隨著馬兒的縱躍差點跌下,生生將眾人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衝出去——」兩馬齊驅,從重圍中闖過,身後蕩蕩的隊伍緊隨而出,

    「侯爺——羅孚在此!」遠遠的殺出一隊人馬,渾身上下皆鮮血淋漓,臉上污穢得幾乎看不清面目,與衝出重圍的隊伍遙相呼應著,孟昶龍聽得羅孚的聲音,側頭對薛長安道:「將隊伍拉過去!」

    薛長安聞言放了手,打馬一縱:「所有人跟我來!」

    「鐵騎營在前,大家緊跟,不要亂了陣腳。」羅孚令人讓開了身,薛長安帶著隊伍疾馳而過,臨了回頭去看,卻見孟昶龍竟勒止了馬蹄,他心頭一驚,想要回轉,奈何身後隊伍緊湊,欲退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身影越來越遠,最終不見。

    「纏綿,走啊!」隊伍向前疾馳,明威回身去喚纏綿,纏綿見狀從一馬上抓下一赫博多的士兵,然後飛身而上,與明威一同撤離。

    「你有沒有事?」眼見纏綿滿身血污,想他本就受傷未癒,明威不禁心頭焦急,纏綿伏在馬背上,衝著他搖了搖頭,然肩頭傳來的劇痛卻令他知道自己情形並不容樂觀。

    方才孟昶龍為了將隊伍拉出去而暴露了自身,對方利箭直指他一人,纏綿為其掩護之時肩頭中了一箭,箭柄部分被他用劍削去,箭頭卻依然留在了肩上,此刻隨著顛簸的馬蹄而劇烈的疼痛著。

    「纏綿?!」發覺並肩而馳的那人身形有了不穩之勢,明威知道出了問題,眼看身後追兵將至,他從地面抓起一柄長矛向後一個翻躍落在了後方,待追兵靠近之時,以長矛直擊馬腿,竟生生的將帶頭的馬兒撂倒,那馬勢頭強勁,倒下之時馬蹄踹到他的胸口,令他向後飛出了數丈遠,然緊隨其後的隊伍也因追得太急,此刻一馬接一馬的撞上,被阻了腳步。

    「上來!」纏綿伸手一拉明威,帶著他到了自己身後,共騎一騎繼續疾奔,此處道路已經漸行漸窄,再往前方便入了蒼華道的範圍,因道路狹窄,兩面環山,設下伏兵易守難攻,前方隊伍已經離去,身後的追兵只要稍有點常識都不會再貿然追擊,所以,只要過了這裡便能暫時安全了。

    「糟!」

    剛要入道,突聽前方傳來馬蹄聲,纏綿低呼一聲,回頭看了明威一眼,道:「明威,你可還撐得住?」

    明威被那馬蹄當胸踹到,傷得實委不輕,然聽纏綿問話,想到定是有了什麼情況,遂狠狠一咬牙,道:「撐得住!」

    纏綿聞言將韁繩往他手中一塞,道:「拉穩了。」說完竟一躍下了馬,卻並不停頓,而是繼續疾奔向前,待前方出現的馬兒狂奔而來,不待擦身之時,他一個縱躍上了那馬,然後搶過韁繩勒馬回轉,道:「明威跟上!」

    明威這才看清了迎面而來的那馬上坐著之人竟是威武侯孟昶龍。

    好敏銳的纏綿!

    明威忍不住心底一歎,然後輕輕舒了口氣。

    從調兵突圍之時,自己與纏綿便想到過侯爺不會丟下守城的士兵自行離去,他是不想剩下的兩萬人馬白白丟掉性命,所以帶人突圍,而當這些人出了白山,他便會回去,與留守的將士死在一處!

    「纏綿!」孟昶龍在纏綿身後,見他搶了韁繩勒轉了馬兒,不禁火氣驟起,低吼道:「下去!」雖然語氣透著怒火,然底氣卻亦然不足,那利箭直透骨肉,流失的鮮血令他的身子已冷得受不住。

    「侯爺說過,城池丟了還可再奪回,是男人就該輸得起,擔得起責任!人終有一死,卻也當死得其所!」發覺身後那人動手,纏綿也毫不含糊的還手抵擋著,兩人竟於馬背上一來一往,卻互相牽絆,誰都下不得馬去。

    身後的追擊聲漸漸隱去,又行了一段,孟昶龍終於長歎一聲,停下了手來。

    「是侯爺,侯爺回來了。」前方回轉了一隊人馬,羅孚與薛長安帶頭,見纏綿將孟昶龍帶回,皆欣喜的大叫了起來。

    孟昶龍緊閉雙眼,眉頭深鎖,當馬蹄停下之時,他長歎一聲,仰起了頭來。

    南宮……

    燃燒的城池在風雪之中悲鳴,曾經寧靜的白山城此刻已經成了一片煉獄。屍體的密集讓人幾乎無法下腳,四處血濘滿地,哀鴻遍野。

    赫博多的大軍已經全線壓境,士兵的進入宣告著長野至白山一帶全部淪陷!

    吠承啖打馬行走在街道之間,看著那狼藉一片的地面,然後低頭看向了懷中束縛著的那人。

    奚昊的雙手死命的緊摳著,若非被那人緊縛,他此刻早就已經跌下了馬去。

    空中瀰漫著血腥和焦臭,那氣味讓他胃內翻騰,幾欲嘔吐,可他卻不敢閉上雙眼,而是愈發仔細的看著一切,想要在那根本就不明瞭的天色之中搜尋自己熟悉的身影,那是一種無名的煎熬,想要看見爹爹和纏綿,卻又害怕看見他們,心被揪得生疼,令每一次呼吸都艱難至極。

    「殿下請!」

    馬兒到了白山郡衙停下了,吠承啖帶著奚昊下了馬,剛鬆手,奚昊便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吠承啖沒有說話,只是笑著看著他,然後在他身旁蹲下,道:「別慌,士兵們正在打掃戰場,待抓到了活人,自然會帶來這裡,來,與本王一同進去。」他說完伸手去扶奚昊,奚昊卻反手打掉了他的手,一仰頭,看著他,那目光中充滿了仇恨與怨懟,竟與平日裡的神色大相逕庭。

    吠承啖見狀不以為然的揚了揚眉,道:「你便是恨我又能怎樣,兩國交戰,自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白山城破,你爹爹還不知生死,你若會武功,或許還能為他一拼,可惜啊……」

    指尖伸出,將奚昊頭上的風雪帽一拉而下,繼而輕佻的撫住了他的臉頰,吠承啖嘖嘖一搖頭,道:「可惜啊,你卻沒這本事!」

    奚昊將頭一側,躲開了那人的撫摸,然後起身一站,不說一話,抬步進了郡衙的大門去。

    那郡衙之內已經被打掃乾淨,然也只是將屍體搬走,地面依然血痕斑駁,讓人看了揪心。奚昊穿過院子,見正對院門的房間燈火通明,遂急步而入,回身時看吠承啖便在身後,他心有憤懣,伸手將門狠狠一扣,將那人堵在了門外。

    吠承啖的腳步一頓,奚昊關門之時的神色令他忍不住啞然失笑,他伸手拍了拍門,卻未曾得到任何回應,身後跟著的侍衛正要撞門,卻被他一揚手止住了。

    「本王方才說過了,清掃戰場的士兵抓到了活人,便會帶來這裡,看來你是不想見他們了,也好,省得到時見到了熟人,亂了你的心。」

    話音剛落,便聽那門一響,奚昊站在門內,雙眼透著怒火,帶著厭惡與不甘,那神情竟無端的讓吠承啖心中升起了快意。

    明明厭惡,卻不得不忍受,這人此刻隱忍的神色竟比平日冷面以對更撩人,吠承啖唇角勾笑,伸手一推門,踏步入內。

    他故意不避,那腳步步步緊逼,令得奚昊只能向後退去。

    腳下鐵索牽絆,奚昊的退讓不及那人的緊逼迅捷,幾步之間,他便被吠承啖逼得向後倒去,吠承啖伸手一攬他的腰,俯身向下,笑道:「小心了,摔壞了,本王可是會心疼的。」

    門外站著侍衛,又兼那人隨身帶著的侍妾進入,奚昊掙扎之間見門外眾人皆面帶嘲弄望向屋內,頓時羞憤難當,怎奈那人臂力太大,令他掙扎不開,只好狠狠一咬牙,道:「放開我!」

    「城樓所見那人不知是否是你心之所繫的纏綿,為了防止他夜半潛入,從現在起,本王會日日夜夜陪在你身邊,一步不離,你也休想再離開我的視線!」

    「無恥——你給我滾出去——」

    氣息緊觸,發覺那人驟然間壓下,奚昊伸手一抵,卻終避不開那肆意而下的掠奪,雙唇被堵,於眾目睽睽之下被那人吻住,窒息了呼吸。

    白山城破,爹爹敗了……

    纏綿不見了……

    自己此時的苦苦支撐,究竟還為了什麼……

    「少爺,咱們為何不走蒼華道?」羅雲緊隨那人身後,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問,武飛雲沒有回答,只抬頭看了一眼飛雪漫天的夜空,打馬一縱,向前疾奔而去。

    白山城破,敗兵必定走蒼華道而來,自己本有機會攔截,卻……

    奚昊,那信中之人,果真是你嗎?

    你等著我,我定將你從那人手中帶走!等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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