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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 鮮血澆灌的荒漠開出花一朵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07

    熊熊燃燒的烈火映亮了整個江面,身著統一裝備的原州水軍在混亂中戰成了一片,鮮血與煙火模糊了一切,而唯一扎眼的,便是廝戰雙方中一方將士頸間所繫的鮮艷的紅巾。

    或許被血濘侵染,被江水打濕,可是,那一束束紅巾在身形變幻的對戰之中卻若旗幟一般鮮明,將那亂成一片的廝殺生生勾勒出了敵我雙方的界限,免了不必要的誤傷,也明朗了逐漸清晰的局勢。

    十艘樓船被燒掉了三艘,除去簡玉德策反的五艘,如今仍在苟延殘喘的還有包括主帥左何鏜坐鎮在內的兩艘樓船與十一艘艨艟戰艦;場面已經無法收拾,雖然左何鏜方才讓人進行了反撲,可因那五艘樓船早有防備,根本未曾給他們登船攻打的機會,如今力量懸殊,那一撥又一撥紅巾軍湧上甲板奮力拚殺,已經讓負隅抵抗的士兵們漸漸失去了鬥志與信心。

    發覺主帥樓船被困,剩下的艨艟船隊全都調轉了方向,想要前去支援,然一轉之下竟巍然不動,尾舵的槳手在發覺不對之後,揚聲讓人以槳轉向,卻緩慢之極,待得轉過船頭,卻又與旁邊撞在了一處,而那江面之下人影穿梭,當船上士兵以箭射之長矛戳之之時,那些人影卻在瞬間不見了蹤影。

    「完了……完了……」

    看著被撞得傾斜的樓船,看著那一批批跳上甲板的黑影,艨艟上的將領皆感到大勢已去,喪了志氣。

    主帥不保,士卒再如何抵抗亦是枉然。

    「大人——底艙進水了!」

    隨著汩汩上湧的江水,艙內亂成了一片。槳手們棄槳逃命,船上的士兵也在惶然之間跳下船頭,曾經威名赫赫,震懾水匪於一方的艨艟艦隊便這般一艘接著一艘沉沒在了萊蕪江中。

    那是一場無法後退的戰爭,因為若是放掉了這些人中的任何一人,原州水軍被控的消息便會傳揚出去,所以……

    「殺!」

    簡玉德站在甲板上,看著那些在水中拚命掙扎的士兵們,輕歎一聲,閉上了雙眼。

    利箭帶著死亡的嘯響徑直射向了翻湧的江面,伴隨著無助的慘叫之聲,整個江面再次沸騰,開出了一朵朵殷紅的血花。

    「無瑕呢!」

    渾身淌著江水,白炎衝上樓船,抓住弦伊的肩膀揚聲而問,弦伊劈開前面一人,甩過被血浸濕的發,向他大聲回道:「公子帶哥哥衝上那邊樓船了——小侯爺快去!」

    白炎從身邊一人手中奪過長劍,絲毫不頓的奔向了船頭,見飛虎鐵索由這頭徑直勾住了那邊的飛廬,於是四下一看,抓起地上一死屍的衣衫搭過鐵索,然後用力一蹬,就此滑過了江面,落到了那頭。

    「弦伊!」南宮熱河回身看了弦伊一眼,又看了看與她並肩而戰的於程顥,然後雙唇一抿,毅然回頭,與白澤帶人一起隨著白炎滑過了江面去。

    無數的紅巾在晃動,白炎焦急的尋找著無瑕,可是,卻怎樣都沒能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無瑕——無瑕——」縱用盡全力,那叫喊聲在廝殺之中仍顯得那般渺小,耳邊的嘶吼早已淹沒了一切。一道噴湧的熱血從一人破裂的喉管濺出,打在了白炎的臉上,那炙熱的感覺讓他的心無端的顫抖了一下,血從眉頭淅瀝滴落,染了他的臉頰,他抬手抹了一把,然後揚起長劍,率先衝入了亂陣之中。

    燃燒的火焰灼燒著天空,彷彿要將一切卷噬殆盡,鮮血淋漓的場面衝擊著無瑕的雙眼,那令人作嘔的腥味讓他的胃無意識的翻湧著,他不知道自己已經這般拚殺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力氣便要消失了。

    「公子!」發覺他的不對,雲嵐迅速向著無瑕靠攏,弓與鬼翼見狀也急急圍了過去。

    「公子怎樣!」

    「我沒事。」手中的金絲已經黏得滑膩,渾身上下的血濘讓無瑕覆著人皮面具的臉顯得有幾分駭人,他摀住胸口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將頭一搖,道:「不用管我,我自會自保。」

    「公子身子受不住,不能再拼了!」弓說完抬頭四望,然後指向了一處艙門,道:「鬼翼,與我去肅清一處,讓公子休息。」

    「好。」他二人直奔了艙門而去,雲嵐則與剩下的影刺牢牢護在了無瑕身旁。

    「公子,來這裡。」所有人都在往外奔,所以那艙內並未看見人影,弓與鬼翼揚手喚了無瑕,雲嵐帶人護著無瑕奔到了那處,然後將他讓進艙內,道:「公子暫時休息,我們在外防備。」

    無瑕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此時此刻這般情形更加不能逞強,否則一旦出了問題,便會連累到旁人,是以他將頭一點,道:「你們去幫忙,我躲在此處,自己會小心。」

    「好,咱們走。」雲嵐應了他的話,與弓和鬼翼退出了門去,對著兩名影刺道:「你們便守在此處,若是小侯爺尋來,讓他接應了公子離去。」

    「是。」那兩人應完後閃身避在了一旁,因此刻若是明面裡把守反而會引人注意,藏在暗處倒多了幾分勝算。雲嵐回身看了一眼那艙門,然後對著弓和鬼翼微微一示意,會同剩下的十幾名影刺再次殺入了重圍中。

    無瑕靠著壁角的一處雜物慢慢坐了下來,因肩傷未癒,他其實早便已經支撐不住。金絲從掌中落下,掉在了艙面上,他抬起滿是血污的掌心瞧了一瞧,才知因太過用力,那掌心已被金絲勒出了血痕。

    「呼——」輕舒了一口氣,無瑕蹙著眉頭看著身上的污衣,想了一想,然後動手將之脫下,拿去擦拭雙手的血跡。

    不知道白炎他們怎樣了,方才瞅著空隙,見那江面上的艨艟一艘接著一艘沉沒,想來是白炎帶人所為,只可惜江水甚寒,自己身子不允許,否則自己一定會跟在他身邊,與他一同進退。

    好累……

    倦怠得不行了。

    無瑕歎息了一聲,然後將頭輕輕一仰,向後靠去。

    不能睡,這種情形之下,自己一定不能睡去。

    他努力的睜著雙眼,強令自己打起精神來,可是,身子的倦怠感卻讓他困頓得受不住。

    一絲細微的聲響傳入了耳畔,無瑕驟然間睜開了雙眼,伸手便去摸金絲,卻因頸間突如其來的寒意而微微一頓,繼而,他聽到了身後那人陰沉的聲音。

    「別動,否則一刀要了你的命。」

    心底一歎,無瑕不禁苦笑了一聲。

    不以危小而不防,自己今日竟也如此大意了,這裡好歹是敵軍陣營,自己卻這般鬆懈,當真是咎由自取了。

    「說,這船上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雙眸向旁一瞥,卻無法看清那人的樣貌,無瑕處變不驚的回道:「甲板上都是,可是此處方才肅清了,所以向後通往底層的道路上並無人。」

    「當真?!」那人語氣一喜,然後將他的手臂反剪向上一拉,泛著寒光的短匕卻依然架在了他的頸間:「走,跟我出去,你若敢騙我,我便一刀要了你的命。」

    無瑕被他從身後劫持,倒也不敢妄動,他知道門外守著影刺,可是,若是貿然動手,這人或許會狗急跳牆,不顧一切,是以他屏息靜氣未曾吭聲,那艙門打開之後,果然已經只剩下重疊的屍體,並未看見廝殺的士兵。

    「走!」那人帶著一絲急切將無瑕一推,無瑕抬頭看了一眼視線所及之處,聲色不動。影刺平日裡訓練有素,懂得應變,本聽得艙門響動,那兩人便要靠近,然卻在一瞬間發現了情況不對,於是兩人倏然一退,悄無聲息的躍到了一旁。

    「走走!」那人又催促了一聲,手中短匕著力不均,劃過無瑕的頸間,流下了一抹血痕來。

    「等等!」剛走了兩步,那人突又揚聲一喝,然後用短匕愈發用力的抵住了無瑕的頸部:「你不是士兵!身著如此名貴的輕裘,說,你是誰?」

    因血污濺染,無瑕方才在那艙內脫了外衣,是以身上緊束的輕裘便露了出來,而恰此時,他將頭微微一低,淺笑了一聲,道:「我是誰,你看過便知!」

    只那一瞬之間,左何鏜感到手腕一麻,尚未來得及反應,便發覺身前那人身影一閃,他伸出手去,想要再次控住那人,卻伸手抹下了一張人皮面具來。

    涼風颯颯,那人回身而立,對著他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是一張任何人見過都不會忘記的臉,如此美麗,卻讓他見之便如墜冰窖,渾身顫抖不已。

    「左將軍,自當年原州一別,咱們已有數載未見了。」聲音較當年的青澀增添了幾分成熟,卻依然那般淡,那般冷,那般不可接近。

    「你……你你是……冷公子……為何……簡玉德怎會與你……」左何鏜已經恐慌萬分,因當年尚還是個孩子的冷公子曾被他奉命帶兵追殺過。當時他收到相國府密令,說此人會帶人由原州經過,讓他佈兵抓捕,他聽到時根本就不以為然,認為一個黃毛小兒,再如何能耐也不過如此,莫非自己所帶的正規軍還抓不到一個毛孩子。可是,當他的人在追捕過程中被那孩子一路設計,潰散不堪之後,他才知道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個怎樣的角色。

    「我記得當年與將軍告別之時曾說過,他日若是再見,我冷公子必定取你項上人頭,決不食言,不知,將軍可還記得否。」話語何其之輕,卻一字一句重重打在了左何鏜的心頭,令他惶恐戰慄。

    怎會不記得!

    那遙遙而去的船頭立著的那道素潔身影,以還稚嫩的聲音透著凜冽的寒意說著冷酷淡漠的話語,由此之後的無數個夜晚,當聽見冷公子又剷去了多少相國府勢力之時,自己都會輾轉難眠,生怕有朝一日再與他相見!

    「左將軍。」

    那呼喚似乎很遠,又似乎……

    很近……

    沒錯,便在咫尺之間……

    左何鏜根本未曾看清面前這人的動作,當反應過來之時,他艱難的低下了頭去。

    胸口的殷紅在迅速蔓延,他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緊握著短匕的手,然後又抬眼看向了面前那張極美的臉。

    「十八煉獄,咱們後會有期。」無瑕十分平靜的望著他,然後雙手一鬆,慢慢向後退去。

    你我雙手皆鮮血淋漓,可是,我姬無瑕卻不怕墜入阿鼻地獄,因為,我早就已經身處其中了!

    「無瑕——無瑕!」

    是誰在叫我……

    無瑕有些茫然的抬起了頭來,當左何鏜身子倒下的一剎那,他看到了從遠處奔來的那道人影。

    白炎,我在這裡……

    唇角揚起了一道淺淺的弧線,無瑕舒展了眉頭,對著那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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