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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 引弓落月 莫能隻手遮天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09

    「少卿?!」

    白少卿的身影一掠而過,冷緋柔伸出手去,卻未能沾到他的衣袂半分,她不知道白少卿究竟看到了什麼,然從他臉上的神色看來,此事定非同小可。

    「少卿——你去哪?」冷緋柔跟著跑了幾步,卻只瞬間便失去了那人的蹤影,她焦急的甩開了良辰的手直追了上去。

    白少卿在提氣狂奔著,他不能確定自己方纔所見的是否就是午夜夢迴折磨得自己生不如死,恨不能殺之而後快的那人,因為人群之中那人只是對著這頭望了一眼,然後便返身離去了,可就算只是一瞥,都已經讓他胸中的恨意與怒火膨脹得便要爆裂了。

    「方文正——你給我出來——出來——」

    聲嘶力竭!

    似乎想要將這麼多個日日夜夜所受的折磨全部發洩出來,白少卿赤紅著雙目,瘋了般在那密林之中奔跑著,他的腦中已經無法去思考任何問題,他只知道,自己要將那人找出來,要將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的痛苦一刀一刀的還回去!要殺了他!殺了他!

    「方文正——是個男人就給我出來——出來——」身體的血液在沸騰,因為害死了自己無數兄弟的那人此刻就在這裡,自己又怎能放過他!

    身後傳來了一絲細微的響動,白少卿毫不猶豫的反手便是一箭,那黑影一閃而逝,向著更遠處奔去。白少卿咬了咬牙,用力一蹬之間躍上了樹梢。

    此人看來是故意在引自己遠離鬧市,自己便遂了他的願,跟他走!

    風在耳畔呼嘯,受過重傷的雙腿在奔跑中有了一絲酸痛,白少卿努力調整著呼吸,卻不肯停下半步。往事一幕幕迴盪在腦海,他想起了那個風雪之夜,自己帶人力戰群狼,從狼群的利齒下救下了那人的情形。

    那一日,他說他是長野的駐軍,自己信了,為他療傷,給予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之後糧倉被下毒,他說他要與兄弟們一同去劫持糧草,救白山的將士與百姓,自己也信了,讓他帶路,與他一同排除險阻,前往小池鎮,而當他將那三萬人的隊伍拉入龍門峽谷的包圍圈時,自己就站在他的面前,那麼多兄弟就死在他的眼前,他卻一語不發轉身便走!他竟這般利用自己,利用大家對他的信任,其行其心天地難容!

    「方文正——有種就給我站住——」反手抽出三支長箭一併展開,白少卿大喝一聲,利箭離弦,發出嘯響直追向了前方那人,那人聞聲回轉,避之不及下徑直跌落,摔入了草叢之中。

    白少卿反負長弓落下地面,卻在落地之時倒吸了一口氣,他深鎖眉頭看了看自己的腿,然後伸出手緊緊一捂右邊的膝蓋,死命的向前奔去。當初被埋在地下的火藥掀翻,從空中跌落之時他的雙腿受了重傷,如今雖然行動無礙,可要恢復也非一朝一夕,今日突見方文正,他心中怒火中燒,一路強追至此,當真已經到了極限。

    草叢中那人並未動彈,白少卿到了近處低頭一看,果然看見了方文正的那張讓他一輩子也忘不掉的臉。

    方文正的腹部被鮮血染紅,卻並未留下長箭,因躲避及時,那三道飛矢貼著他的腹部而過,雖未曾扎入,卻也讓他皮肉翻裂,鮮血淋漓!他沒有動,只是抬著雙眼,靜靜的看著白少卿。

    曾經在無數個夜裡想過,如果有一天,此人站在自己面前,自己會對他說什麼,可是,當他真正在了眼前,看著他那被愧疚與自責折磨得風華不再的容顏時,自己才知道,任何語言都是那麼的蒼白空洞,因為無論說什麼,他那些所與之一同流過血淚,同過生死的兄弟們都已經回不來了!

    「我來了……來將我的這條命……還給你!」

    如果我的命能換回你的諒解,能換回你心底的平靜,那麼,將我的命拿去吧!

    看著白少卿那張憤怒到扭曲的臉,看著他一步一步的靠近,看著他那握得便要碎裂的雙拳,方文正輕舒一口氣,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啊——」

    那一拳的份量何其之重,那碰撞砸在耳畔擊得耳膜生疼,依然結著薄冰的地面隨著重拳聲濺起了冰渣,方文正聽見了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然後是他從唇齒之間逼出的話語:「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為什麼——你說啊——」胸口被揪起,整個身子在那人暴怒的晃動中搖搖欲墜,然後鼻樑挨了重重一拳,接著,又是一拳,再一拳……

    白少卿已經陷入瘋狂,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因為耳邊迴盪的是兄弟們慘死前的呼喊,眼前看見的也是那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他的眼中落著淚,口中咆哮著連自己都分不清的嘶吼,一拳又一拳的狠狠捶打著那個讓他深惡痛絕的男人,直到遠處傳來了冷緋柔焦急的聲音,那一聲又一聲的呼喚將他迷亂的神智拉了回來,他這才停了手,看向了手中奄奄一息的那個人。

    方文正沒有反抗,只是死命的咬牙承受著,他的臉已經被鮮血染成了一片模糊,雙眼也失去了光芒,然而他的唇角卻慢慢的揚起了笑意。

    我欠他們的,永遠也還不了了,可是我欠你白少卿的,終於可以還了……

    眼角滲出淚光,順著血污滿面的臉頰慢慢滑下,方文正嚅喏著雙唇,望著白少卿,許久,才輕輕道:「若……有來世……我方文正……絕不負兄弟情誼……」

    白少卿怔怔的望著他,看著他那如釋重負的臉,突然身子一晃,跌坐在了一旁。

    倦怠!空虛!黑暗!

    怒火爆發之後剩下的,竟只是一片深不可測的深淵。

    他死了,一了百了,自己卻還活著,每一天睜開雙眼,都要重複感受壓在心頭日漸增加的負罪感,不敢去回想過去,也不敢去奢求未來,這樣的自己便是活著,又與死了有何區別。

    「呵呵呵呵……」白少卿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一直以來自己都以為殺了方文正就能讓自己解脫,原來不是這樣的,就算殺了他,自己依然無法解脫,無論做什麼,都一樣!

    「就算你死了,我失去的一切都回不來了,方文正,當你一手毀滅了一切之後,你以為我還能回的去嗎?我白少卿現在就是一個活死人,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甚至連回到大家身邊的資格都沒有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已經不可挽回了,你死了又怎樣,我白少卿依然活得窩囊,因為我連回去的理由都沒有,我沒臉回去,沒臉回去——」

    方文正的眼眸動了一動,然後拚命將頭轉向了那將頭埋在臂間隱忍哭泣的男人。

    他的一切都沒有了,一個沒有兵的將軍,還怎能回到他所付出一切的那個戰場上去,可是,如果他有了回去的理由……回去的理由!

    「有……有一個回去的理由……你若不怕死……有一個人……可以是你回去的理由……」

    那個人如今身陷在敵營之中,受盡了屈辱,如果你不怕死,全力去營救他,那麼,你便能帶著他,回到你所熱愛的那個隊伍中去!

    「誰……」

    「他的名字……叫宗奚昊!」

    「奚昊,下馬休息一下。」

    靜默了片刻,奚昊順從的伸出手去,搭在武飛雲的指間下了馬,然後抬頭望向了前路。

    不出兩日便要回到巨鹿了,沒想到,當初纏綿與明威那般辛苦才帶自己逃離那裡,小福瑣甚至還為此付出了性命,而自己在兜了一圈之後,竟又被這人帶回來了。

    「在想什麼,風太大,小心涼了。」武飛雲伸手將披風搭在了奚昊肩頭,然後竟雙臂一緊,從後將他擁入了懷裡。

    「等回到巨鹿,我便讓人在軍營中修一座小樓,你最近身子虛了很多,這北方太冷,地氣大,還是遠離地面居住較好。」

    奚昊沒有說話,只靜靜的望著前方,那小巧的身子陷在武飛雲的懷中,顯得十分溫順,這幾日以來他與此人相處皆是如此,沒有了抗拒與不可接近,有的只是不同尋常的和諧。不說話,卻也不再反抗,甚至很多時候還主動跟在武飛雲身邊,令武飛雲在詫異之餘,也湧起了無限的欣喜。

    他這是在試著接受自己了嗎?

    武飛雲低頭吻住了奚昊的發,然後笑著將他的雙手握住環到了胸前,帶著憧憬之色與他一同去望那茫茫前路,胸有成竹的道:「待九原一破,咱們便可以離開巨鹿回往涇陽,奚昊,等這大晉河山到我手中,你想去哪,我便陪你去哪,好不好。」

    雙眼不由自主的一閉,然隨即便又睜開,奚昊苦澀的一笑,輕聲道:「我想去的地方,只怕你永遠也到不了……」

    心中掠過了一絲不安,武飛雲低頭看向了側眸望向一旁的人兒,然後一鎖眉頭,捧住了他的雙頰,迫使他抬起了頭來:「不會,只要你想去,我便一定能做到。」

    「若是那地方已經有人居住,有了主人呢……」

    神色微微一頓,陰鷙之氣不由自主的蔓延而去:「我便殺了那人,將那地方改頭換面,寫上我武飛雲的名字,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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