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 鹿馴豕暴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4-29
武飛雲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尋找奚昊的身影,或許就連昏迷之中他都在害怕著那人的離去,當看見奚昊趴在床邊已經睡著之時,他的心頭一暖,禁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在了奚昊的發間。
他哭了,當自己從他身上抬起頭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的的確確落下了眼淚,他是有感覺的,對自己,他的心中還是有感覺的對不對。
奚昊依然在困頓中沉睡,他若知道自己那無法抑制的淚水會讓這人陷得更深,更瘋狂,那麼他寧願當時落下的,流出的是赤紅的鮮血,捨棄的,是自己的生命吧。
身子輕輕動了一動,奚昊在朦朧中睜開了雙眼。
頭很痛,因為跌倒的時候撞擊了地面,然後整夜的守在了這人的床前,直到方才受不住才暈沉沉的睡去。他現在的意識很模糊,眼中的神色帶著幾許迷惘,竟無端的透出了一種難言的誘惑。
「頭上纏的什麼?」武飛雲看到了他那散落的發間纏繞的白紗,臉色便是一沉。
奚昊終於清醒了過來,他將頭一側,避開了武飛雲的碰觸,然後起身站了起來。
身子有些搖晃,因為腿麻了,頭也很暈。他伸手摸了摸腦後的傷口,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
李大夫這是故意的,那傷口流血不多,說明並不嚴重,可他現在將自己的頭包成這樣,分明就是想讓武飛雲醒來一眼就能看見。
「誰幹的!」
武飛雲很惱火,在這軍營之中沒有自己的命令竟有人敢出手傷他,當真是活得不耐了。
奚昊沒有說話,武飛雲卻瞬間明白了過來。
「左隆德——」
聽他吼著一掀被子便要下地,奚昊腳步一退,垂了雙眸低聲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既然醒了我便回房去了。」他說完返身便走,武飛雲在後一拉沒拉住,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眼底。
「羅雲。」
「少爺。」羅雲知道武飛雲要問的是什麼,昨夜那帳外的動靜如此大,要說不知都是不能,可若是說了,豈不是火上澆油,他想了一想,話鋒一轉,道:「文正回來了。」
「哦?」武飛雲有些詫異的抬起了頭,思忖了半晌之後不動聲色的對著羅雲道:「叫他來見我。」
「好。」羅雲如釋重負的返身便走,豈料剛到了帳門便又聽身後那人冷冷言道:「告訴左隆德,這筆賬我先記下了,他若再敢輕舉妄動傷了公子一根毫毛,我便將他那一身肥肉一片一片的剮下來!」
「是。」羅雲應著一掀帳簾,見左隆德正一臉死灰的站在帳外,看他出來之後慌張的一擺雙手禁止了他出聲,然後縮著脖子一溜煙的沒了蹤影。
早知道飛雲醒來會是這個態度,自小到大他都是這麼個脾氣,喜歡的東西就算是不要了也絕不允許他人染指,他所愛的只能由他一手毀滅,物如此,人亦如此。
「這軍營這麼多人,我們怎樣才能將奚昊公子帶出去呢……」白少卿伸手挑了挑帳簾,見外面兵來兵往,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昨夜太亂,根本未曾與奚昊說上話,看情形他在這軍營裡很不安全,只是不知道武飛雲為何要將他留在身邊,若說想以他為人質脅迫侯爺府,那麼為何又會將他禁在軍營而不送到前線?
「你別急,咱們剛到,還得細細打算才是,待……」
「文正,文正——」帳外突然傳來了呼聲,方文正聞言示意了白少卿一下,然後踏步而出,簾子剛打起,便見羅雲出現在了眼前。
「少爺醒了嗎?」見是羅雲,方文正心中已經有了底,自己私自離去,又消失了這麼一段日子,現在就算回來了,武飛雲也會起疑心,他現在找自己去無非是要試探一番,自己需得小心應對,步步為營,省得一不小心便露了馬腳。
「是,少爺讓你過去。」羅雲說完撇開方文正徑直望向了白少卿。他是武飛雲貼身帶著的侍衛,久居東都,白少卿雖調回東都不久便來了九原,可當初他所在之地卻是武相的發家之地涇陽,所以羅雲望向他後,他的心中禁不住有了一絲波動。
「這人好生面生,不是你的手下。」無論是誰帶入的軍營,只要是陌生面孔都需留心,任何威脅到少爺安全的隱患都不允許存在。羅雲上前幾步到了白少卿面前,然後圍著他看了一圈。
白少卿靜靜的站在原地,並未主動去說什麼,因為方文正說過,在巨鹿軍營裡要盡量管住自己的嘴,能不開口就不要說話。羅雲此刻雖然在看他,可問話卻是衝著方文正去的,所以,要答也是方文正來答。
「歸雲莊的人,箭術不錯,又不善言語,帶在身邊倒也省得聒噪,怎麼,現如今我方文正要招一個人手也需通過你青衣衛的允許了嗎?」青衣衛設在東都,在相國府的勢力中最靠近主子,是以平日裡有些飛揚跋扈也在所難免,可是這裡是巨鹿軍營,方文正在這裡的地位連左隆德都要忌憚三分,更別說是勢力遠在東都的青衣衛。羅雲豈能聽不出他口中的不耐,雖心頭不滿,可這白山一役方文正以三千人馬做內應破了白山城,論其功勞,自己此刻倒當真不是他的對手。
思及此,羅雲臉色一正,回身抱拳道:「文正兄說的哪裡話,我身為少爺的貼身侍衛,問一句也是職責所在,文正兄不要見怪,少爺還等著你的,請把。」
方文正這才冷笑一聲抬步向外,邊走邊道:「老白,你便在這兒等著,這營地你還不熟,不要亂跑,省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白少卿聽罷拱手一揖,低頭送了他二人離去,待兩人身影消失之後,他才摸了摸那滿臉的鬍渣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己雖然知道奚昊公子其人,但與他並無交集,要怎樣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存在,能夠信任自己呢?!
「他娘的,你一個俘虜有吃有喝,還想當大爺不成,都說了公子今日不會來了,你要是再鬧,小心我去回稟了少爺打斷你的雙腿。」
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喧嘩聲,聽那士兵的口氣竟似關押著一個俘虜,白少卿心中暗驚,走到帳門邊輕輕佻開了一角,朝著聲音傳來之處望了過去。
「哎呦,你還真打,看來光鎖了你的雙手不頂用,這雙腳倒得用刀子挑了筋去,告訴你,若不是因為少爺怕公子傷心,你這條命早就沒了。」
「砰——」的一聲響,從兩個帳篷之外的一處飛出了一個人來,看樣子便是一直在叫罵著的士兵,那飛踹的力道十分之大,隨著落下的帳門間隙,白少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那是——
慕容默?!
白少卿一把揪住了帳門,已經呼之欲出的叫聲因驟然驚醒的神智而生生扼住了,他睜大了雙眼,想要仔細去看清楚,然那帳門已經落下,再難見其身影。
不會有錯,那一定是慕容默,自己與他一同在莫家軍長大,就算只是一個背影自己也絕對不會認錯,可是,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怎會落入了武飛雲手中?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可是自己卻無法靠近那營帳,否則定會引起他人注意。為今之計,只有耐心等待,等著方文正回來讓他去一探究竟!
「回來了。」語氣很淡很輕,便彷彿那人的來去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武飛雲低頭抿著茶,然後唇角一揚,露出了一絲笑意。
雙眸抬起,那微微瞇起的眼中帶著探尋之色,明明做得很明顯了,卻又似乎不想去逼迫那人回答一般。
「文正私自離開白山,請少爺降罪。」方文正一撂衣擺,上前一步跪在了地上,然後伏下身去,額頭觸地。
武飛雲沒有去拉起他,只是將茶杯一放,起身踱了幾步,仰頭輕聲道:「你在怪我。」
「文正不敢。」
「你嘴裡說的,跟心裡想的……」話語一頓,武飛雲不再說下去,只是回頭看向了方文正,然後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跟方沖自小便被我爹爹收養,我還記得當年看見你兄弟倆為了一個饅頭被那群小乞丐打得遍體鱗傷,是我讓爹爹將你們帶回了相國府,為你們療傷,又讓人傳授你們武藝。你可還記得當初我對你說過什麼。」
「少爺說,要想讓別人不再欺負我們,便要努力的向上爬,有朝一日,將他們狠狠的踩在腳下。」
「這個世道便是如此,你若要活,便一定要踩著別人的肩膀往上爬,不擇手段,不計後果,方沖的死雖不是孟白炎親手所為,但是,卻與他脫不了干係。白山城破,赫博多大軍入境直逼九原,待到九原防線突破,我相國府手中勢力便會與之遙相呼應,以燎原之勢席捲整個大晉,文正,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你,你可不要辜負了爹爹跟我多年來的栽培之心。」
眼中閃過了一絲狡黠,武飛雲面帶微笑伸手扣住了方文正的肩頭,對著他道:「你回來得正好,左隆德一人帶兵前往十方我覺得頗為不妥,你準備一下,兩日之後,跟他一起走。」
方文正的身子不經意的動了一下,然後雙眼一抬,斂目拱手道:「文正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