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 素手拈花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5-25
「白炎,你若信我,便別問我為什麼。」
無瑕的話讓白炎沉默了下來,他不知道無瑕讓雲嵐傳遞出去的究竟是怎樣一個訊息,可是他知道,無瑕在動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圍困在這十方城中的大晉將士們,無論這些人的立場與他有著怎樣的對立,又或許將來在戰場上會與他兵戎相見,他都因曾對自己許下的那個承諾,無怨無悔的付出著。
「無瑕……」手伸出,想要撫向那張疲憊而略為蒼白的臉,卻被無瑕微微的一個避讓躲開了。
「我乏了,去睡了,你許久未見爹爹,好好陪他說說話。」害怕白炎的情不自禁會讓在場的人尷尬,無瑕說完之後對著眾人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而去,隨著他的離去,那帳中隨即空了一半人,孟昶龍抬眼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突然歎息了一聲,走到白炎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去吧,就算他不讓你問,至少也陪在他身邊,讓你自己安心。」
「爹爹?」
「怎麼,不願意。」孟昶龍突然沉聲一喝,一臉嚴肅的看向了白炎,白炎見狀忙不迭的便是一退,道:「我去我去,只是爹爹的傷——」
「你是大夫麼?」
「不是。」
「那還杵在這裡做什麼!」聲音又是一厲,卻還未及落音,白炎便已經不見了蹤影,孟昶龍搖了搖頭,回身示意眾人散去,自己則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纏綿突然發出了笑聲,舉了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搖頭道:「侯爺曾問我,無瑕是個怎樣的人,不知今日一見,侯爺以為如何。」
孟昶龍回過神來,走到纏綿身邊坐下,將茶杯續滿熱茶,推到了他的手邊:「很獨立,且聰慧,他能在相國府的追捕之中壯大自己的勢力,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只是,我沒想到,他……」似乎不知如何去形容自己的感覺,孟昶龍又想了一想,才又繼續道:「看似外表冷冷,卻處處為我炎兒著想,說實話,我這個做爹爹的很感動,只不過……」
「侯爺依然忌諱他的身份與地位。」
「有些時候,很多事情都會讓人身不由己,他作為冷公子帶領反晉勢力這麼多年,已經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就算他為了炎兒想要抽身,只怕也由不得他啊。」
的確如此,責任便是一層又一層無限疊加的枷鎖,從背負的那一刻起,只會越來越重,其結果自然也會有二,要麼衝破枷鎖拋開一切去尋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要麼,在掙扎之中深陷沼澤,萬劫不復;而此刻的無瑕便徘徊在這兩種極端的邊緣,至於將來的路該怎樣去選擇,其最根本的,還在他自己。
「那麼,咱們便拭目以待吧。」
「公子明日果真要出城去見武飛雲?」弦伊抖開手中的絨毯細細鋪在了榻上,又將弓等人拿來的厚絨疊加,然後走到了無瑕身邊幫他將披風脫了下來。
「公子可想清楚了,這可是在戰場,非同小可,武飛雲是什麼人,他恐怕恨不能將公子生吞活剝了,兩軍對陣,你卻箭書相邀,這般冒險之舉實在不妥。還有,公子身子不適,怎麼沒讓奚昊公子過來瞧瞧,若明日果真要去,身子可是首要大事,不行,我還是去找奚昊公子過來瞧。」
「弦伊。」無瑕輕喚了一聲,摀住胸口坐在了厚絨之上,抬頭道:「去將藥丸兒拿出兩粒來,我胸口悶得慌。」
「我就說了,緩不得了。」弦伊急得直跺腳,返身去尋藥丸,無瑕則身子一靠,躺了下來:「我還撐得住,也不急在這一時,城裡的傷兵那麼多,只於大夫一人怎麼忙得過來,奚昊醫術好,自然不能只為我一人耽誤時間,待咱們離開十方返回船上,我再讓他瞧也不遲。」
「不遲嗎?我看是一時半刻也拖延不得。」弦伊背過身去抹了一把淚,然後捻了藥丸回到無瑕身邊讓他服下,無瑕看她落淚,伸手將她的眼角一拭,道:「傻丫頭,哪那麼容易便沒了性命,對了,今日入城時,奚昊面對南宮神色不對,我怕南宮一會兒有事,雖說你倆如今處境尷尬,可他除了白炎白澤,便只會對你親近,丫頭,有些東西不是我們否定便就不存在的,人在逆境之中,身邊若是少了支撐,會很容易垮掉的,你……」
「無瑕!」白炎突然出現,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無瑕半撐起身子望向了帳門,眉頭一蹙,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讓你陪著爹爹,可是想要過來討打。」
弦伊看白炎進帳,又兼被無瑕方才一番話說得心亂如麻,遂順勢走了出去。白炎抖去了身上雪花,嘻嘻一笑走到榻旁半跪在前,撫了撫無瑕的眉眼,道:「我來陪你,順便來問問你明日帶誰一同前去。」
「你……自然不能去。」無瑕突然孩子氣十足的賣了個關子,伸手捏住了白炎的鼻尖,笑道:「別想矇混我。」
「我不去,你便也不能去。」白炎耍賴將頭靠在了無瑕的身邊,無瑕見狀將身子向內讓了一讓,掀開了厚絨的一角,道:「過來漚著,這當口可不能生病了。」眼見白炎嬉笑著便要往上鑽,他突又將厚絨一壓,道:「算了,你還是呆在一邊的好。」
「公子可不能如此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非君子所為。」
「從未以君子自居,小侯爺還是省省為好。」無瑕說完將厚絨一卷,竟壓得兩頭不透縫隙,白炎歪著頭看了看他,然後突然俯身伸手道:「先禮後兵,既然談判不成,便——」他說完壞笑一聲便去呵無瑕癢癢,無瑕知道他要使壞,卻奈何卷在被中動彈不得,被他掐在腰間酥麻難忍,身子向內一滾,再回頭時已經到了他的懷中。
「無瑕,方才讓你受委屈了。」白炎的眼神透著真摯與熱切,讓無瑕不由自主的低下了頭去,靠著他那略微冰涼的胸口,輕聲回道:「不委屈,就立場來說,侯爺的態度無可厚非,我現在什麼都不去想,只要能讓大家平安的離開這裡便好。」
「明天還是我陪你一起去。」
「白炎,不要激怒武飛雲,他為人十分精明,我約了他,便只能有我們二人在場,多一個人都會讓我多一份分心,也會讓他多一份疑慮,他不是普通人,無瑕要心無旁騖才可全身而退,你信我好不好。」
「我怎會不信你,可是我好擔心,無瑕,武飛雲此人喜怒無常,又工於心計,你如今身子不好,萬一他對你動手——」
「只要一人跟著便可。」
「誰?」
「白大哥。我記得你說過,龍脈山上是白大哥助你們逃脫了武飛雲的追捕,武飛雲箭術了得,我要一個能與之匹敵之人跟在身邊。」
「這個沒問題,可只你二人……」
「攻心之戰不在乎人多,人越多,便愈發顯得我們沒有底氣,你明日在城牆等著我回,好嗎。」
白炎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然後伸手將無瑕緊緊的摟在了懷中。
「好,我等你回來。」
「谷雨?你怎麼又出來了,我說過你給纏綿送藥之後自己也去休息的,怎麼不聽話?」發覺頭上飄落的雪花突然頓住,奚昊回身而望,看見了雙手撐著衣衫擋在自己頭頂的谷雨。
「藥已經送去了,纏綿大哥也喝了,他不放心你,可是他的眼睛現在看不見,所以,我替他過來看你。」
奚昊直起身子望了一眼遠方,想到纏綿此刻便在那裡等著自己,不禁心頭一動,卻還未及說話,便看見了站在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奚昊有些忐忑的低下了頭去,待想到自己無論如何也搪塞不過時,他才腳步一動,向著南宮熱河而去。
「我知道你會來找我。」
南宮熱河有滿腹疑問想要一探究竟,侯爺受了傷,又還有很多事要安排,所以他憋著未曾問起爹爹的情況,然他知道有一個人必定明白箇中情由,所以,一出了營帳他便迫不及待的來找奚昊了,可是因為傷兵太多,天色也太暗,他在風雪中尋了許久才找到這裡。
「我爹爹他……為何沒在這十方城中……他——」越是想要知道答案,就越是害怕知道,當看見奚昊張嘴要說話時,南宮熱河突然緊張起來,他伸出手制止了奚昊的話,穩了穩自己的情緒,然後深吸一口氣抬起了頭來。
「說吧。」
「我跟纏綿失散了,落在了赫博多王子吠承啖的手裡,他帶我到達白山之時,白山城池已破,先生為了掩護爹爹撤離,被……被吠承啖抓了起來,之後,赫博多大軍向前推移,我卻又被武飛雲扣押,所以,先生至今是生是死,奚昊的確不知……」
南宮熱河的身子一晃,奚昊見狀忙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他,卻被他一個退步躲開了。
夜色很黑,但依然能看見他瞬間慘白的面容,奚昊想要安慰他,卻發覺自己說什麼都那麼蒼白無力,於是只能陪著他默默的站在原地。南宮熱河頓了片刻之後,對著奚昊輕輕一點頭,然後轉身離去了,奚昊抬眼看他那孤單而落寞的背影,忍不住難過得落下了淚來。
吠承啖的手段與品性自己太清楚了,南宮先生落在他的手中又怎會善終,可憐南宮熱河千里迢迢趕到這裡,卻連自己爹爹的面都未曾見到……
戰爭如此可怕,為何還是有人不斷的去挑起呢。好累啊,待這場戰爭結束,自己便與纏綿回相思谷去,伴著鳥語花香,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
「少爺果真要去?屬下恐其中有詐!」
有詐?
武飛雲手握箭書背身而立,透著寒意冷冷一笑,道:「沒想到,姬無瑕竟也身在其中,他有膽量約我一見,我便與之一見,看看他究竟如何保這十方城內數千條人命!」
掌心一鬆,那信箋隨著寒風飄蕩而下,炫白的紙面上寫著一行小楷,卻並無落款,只一朵桃花以單調的墨色靜靜綻放著,美麗而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