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 禍起無妄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6-18
天空佈滿烏雲,令人窒息的熱浪因微風的吹刮有了一絲緩解,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皆低著頭細碎著腳步,不敢發出重響驚擾了睡夢中的皇上,因為從柳將軍帶兵離京開始,皇上的脾氣便暴躁了許多,似乎是柳將軍走時曾與皇上有了爭執,引了他的不快,是以將怒氣全都撒在了旁人身上,這天氣燥熱異常,想來他的心情會愈發煩悶,所以大家皆屏息靜氣,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惹惱了他,白白丟了性命。
劉劭康其實並沒有睡著,他不過是想讓自己安靜下來,想一想下一步該怎樣去做。
柳洛冷雖然帶兵走了,卻走得心不甘情不願,一個帶兵的將軍若是有了二心,那麼他的手下或許也會受其影響,變得不再可靠。
劉劭康用手揉了揉眉心,慢慢睜開了眼睛。
嬪妃們都還在附近的水榭處等候著他,沒有他的命令,她們是一步不敢離開的。看嬪妃們發現他醒來之後欣喜的眼神,劉劭康揚著唇角笑了,那笑意卻透著一種不屑,甚至是鄙夷。
都是一樣的,後宮這麼多妃子想盡辦法討好自己,不過就是因為中宮之位一直空著,所有人費盡心機都想爬上皇后的寶座,而自己,卻偏偏不想讓她們如願。這女人的爭鬥亦如同戰場,看著有趣,不失為一種無聊之中的趣味。
一道素潔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長廊那頭,來人顯然沒有料到御花園中會有這麼多人,因為附近實在是太靜了,靜得仿若無人,他若知道皇上在這裡的話,是絕對不會靠過來的。
一粒葡萄凌空射出,正打在闔瞳眉間的硃砂之上,他本在看見那人之後便想逃離的,誰知剛動了腳步便被劉劭康發覺了,見他看見自己之後想跑,劉劭康順手捻起一粒葡萄便打了過來。
眉心一痛,闔瞳的眼中霎那間蓄積了淚水。
「過來。」冰冷的聲音令闔瞳的身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雨未曾落下,天氣悶熱得讓人發瘋,闔瞳的額間卻已經冷汗涔涔,渾身上下透著冰涼。
劉劭康鬆了鬆衣襟,帶著一絲慵懶伸了個懶腰。隨身的小太監喬喜在他醒後端來了放置冰塊的小盆,他浸了浸雙手,然後將身子一斜靠入軟榻,腳向上一抬,伸到了闔瞳面前。
「給朕揉揉腳。」
喬喜令人端來了另一盆水,闔瞳走到劉劭康面前跪下身去,握住他的雙腳浸入了盆中,片刻之後抬起,用帕子擦乾,然後細細的揉捏起來。一旁的嬪妃們全都默不作聲的看著那一切,漸漸的,眼中有了怨懟之色。
劉劭康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神色卻更為懶散起來。
闔瞳額間的汗珠順著臉頰滑下,聚集在尖尖的下頜處,然後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他的雙眼根本不敢抬起,只是垂著密集的睫毛,將整個精力都放在了劉劭康的足底。汗水浸濕了衣衫,本就不厚的衣料貼著身子,將他那略為瘦弱卻又不失柔韌的身子緊緊勾勒,劉劭康支著下巴看著他,眸中漸漸的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
感到手中突然一鬆,闔瞳詫異的抬起了頭,還未弄清發生了什麼,便發覺自己的下頜被人扣住了。
頭被動的仰起,因為雙膝還跪在地面,闔瞳驚慌失措的睜大了雙眼,他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劉劭康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帶著一種捉摸不透的表情,令他十分害怕,他感到自己的下頜很痛,便彷彿要被那人捏碎了。
「皇……上……」
「為什麼同樣是眉間硃砂,你卻畏縮得令人生厭!」身子被狠狠一推,闔瞳仰面摔倒在地,他能聽到自己的後腦撞擊地面的聲音,耳中的嗡響令他半天爬不起身來,可他也知道,若是一直這樣躺著,最終受罪的還是自己,所以他拚命的翻過身去,慢慢的撐著雙手爬了起來。
沒有抽泣,可淚水依然不受控制,闔瞳的心中充滿了委屈,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生活,若知道這粒硃砂會給自己帶來這樣逃脫不開的噩夢,他倒寧願用刀將其剜去,就算因此而廢了雙目也在所不惜。可是現在他除了忍耐別無他法,就算不為了他自己,也要為家中無辜的親人忍下去。
雙眼突然被人蒙住了,一道滾燙的氣息從額頭拂過,慢慢的,慢慢的落在了那殷紅的硃砂上。
仿若品嚐珍稀的美味,劉劭康用舌尖繞著那眉間硃砂,一圈又一圈的舔去葡萄開裂後留下的酸甜,想像著自己第一次見到無瑕時那輕紗之下的驚鴻一瞥,那硃砂映容的絕代風華,在金翎小鎮上第一次不經意的雙唇相接,相思谷中朝夕相對的曾經種種,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瞬間全都湧入了他的腦海,揮之不去,令他為之癲狂。
「無瑕,無瑕……」迷亂的呢喃雖然輕柔,卻清晰明白的鑽入了闔瞳的耳中。
無瑕,就是這麼一個名字,就是這麼一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人,讓自己陷入了這般痛苦的境地。他是誰?有著怎樣的身份與地位?竟能讓一國之君為之瘋狂卻求而不得,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恨!恨意便若籐蔓一般生根發芽,在身心代其飽受蹂躪與折磨之時,將仇恨的種子種在了心底,若有一日,那人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定要將今日所受之痛苦十倍百倍的歸還於他!全都還給他!
「無瑕,無瑕。」
「嗯?你們聊完了?」無瑕從沉思中回過了神來,見白炎笑望著自己坐下,他不自覺的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雙頰,然後低頭去看掌心:「我的臉髒了嗎?是不是沾到墨了?」
今日雖然粥鋪沒去成,可大家也沒閒著,錢褡子南宮熱河與弓去街市購了大量的食材回來,纏綿大顯身手做了一頓豐富的晚膳,申時過半這一干人等就開始吃飯,一邊吃一邊聊,竟一晃眼便已到了亥時。鑒於各人都有「酒後失德」之舉,所以這頓晚膳被禁了酒,可縱如此,也依然未能磨滅大家高漲的情緒。無酒,便無從酒後吐真言,於是人群中熟悉者開始互相揭露往日的糗事,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往事如今聽來竟可笑至極,其中以白炎和南宮熱河為最,聽罷兩人互相揭短的事跡之後,眾人才驚歎,世上頑劣者,莫能出孟小侯爺也。
「你在寫什麼,我瞧瞧。」
無瑕身子容易疲憊,早已先眾人一步離了席,回到房間後無事可做,便攤開紙卷畫了一副畫,方才白炎看著他笑,他還以為是自己作畫時不小心蘸了墨,是以有此一問。
「久不動筆,已經生疏了。」無瑕沒有如白炎所願將畫遞給他,反而一笑間將畫捲一捲,收了起來:「亥時已到,你今日都出來一天了,趕緊回營去吧。我住在這裡也無事,你若不得空閒,便不用天天都來看我了,奚昊跟纏綿會照顧好我,你放心。」軍隊整集,太多的事情需要親力親為,孟昶龍自白山一役之後身體一直都恢復得不是很好,軍中大小事宜無法面面俱到,所以白炎要做的事情便多了許多,他雖依然精力充沛,但整個人還是瘦了許多,無瑕看在眼裡,自然疼在心頭。
「你是不知道爹爹平日裡有多嚴厲,便當我來看你是偷個懶罷了,若不找這個借口出來透透氣,我會憋死的。」白炎口中說笑,無瑕知他是想要安慰自己,不想讓自己擔心,遂也不再逼迫,只微微一笑,道:「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就算你是將軍,也不可無視軍規,隨意行事。」
「知道了,我的未來夫君。」白炎嬉笑著抓住無瑕的雙手放在唇邊一吻,無瑕卻在他那話出口之後耳根一紅,掙開雙手呵斥道:「又來打諢,若是被人聽去了,不知笑成什麼樣了。」
「笑就笑唄,反正我這一輩子是跟定你了,你若反悔不要我,我便入了道觀做了和尚去。」
「道觀與和尚是在一處嗎?果真與你鬧久了,便也會跟你一樣癡癡傻傻,還不趕緊回去,晚了侯爺可要生氣了。」看他愈發說了渾話,無瑕不再與他一起胡鬧,拉住他的胳膊將他往門外一推,道:「奚昊說有藥要你給侯爺帶了去,別耽誤了時間,去吧。」
白炎被他推到了門口,心有不甘的扒拉著房門使勁的回過頭道:「何時也能跟纏綿一樣改口叫了爹爹,那我老孟家可就有四個兒子了,哎呦——」
「砰——」的一聲巨響,白炎摀住額頭跌出了門外,屋內燈火通明,無瑕的剪影投在門框上,影影綽綽,帶著一絲朦朧,令人嚮往,白炎嘿嘿笑著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揉著發紅的額頭輕聲道:「我走了,你好生歇息,記得,要想我。」
無瑕站在門後,隔著那薄薄的一道木欄聆聽著那人的話語,雙手慢慢抬起,扣在了格子門框之上,低頭笑了。
想你,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無瑕都會想你。
「咦?楊大哥在看什麼?」
「沒什麼。」楊雲驄回身一攬尤晗的肩向外走去:「上次你不是說要跟我討教幾招麼,走,咱們練練去。」
「好啊好啊。」尤晗興奮的應著疾步向前,楊雲驄則放慢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帶著幾分躊躇皺了皺眉,然後才一個轉身緊隨而去。
如這般平靜的日子已經不會太久了,我們能找到這裡,那麼,其他人也一樣。公子,你又是否已經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