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 士為知己者 死亦無憾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7-11
雅水西面的的渡口處此刻正泊著一艘船,良辰站在船頭翹首以盼,當看見許諾與冷緋柔的身影躍入眼簾之時,她禁不住欣喜的叫出了聲來。鴻達令人將跳板搭過,揚聲道:「大小姐快上船。」
艙內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霍華聞聲而出,在看見冷緋柔的那一剎那,竟忍不住鼻間一酸,落下了兩行熱淚來。
「總算是來了,否則我以後還如何有臉去見白將軍。」
那話一出,本還強忍著淚水的冷緋柔瞬間哭出了聲來,她回過頭去,望向了遠處被濃煙與烈焰吞噬的歸雲莊,然後雙膝一屈,跪在了艙面上。
「爹爹,女兒拜別……」這裡曾經是她的一切,她的家,她的親人都在這裡,可現在卻都化為了焦土與廢墟,她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在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因為她所愛的那個人從那夜消失之後,就再無影蹤了……
「出了雅水之後去顧心堂,會有人將馬匹銀兩準備好,鴻達,帶大小姐前往臨於,去瀝泉山莊找於莊主,路上不要停留,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一定要將大小姐安全送到。」
「可瀝泉山莊是公子的勢力,咱們前去——」
「你只管照我的話去做。」許諾打斷了鴻達的話,將一封信箋拿出放入了他的手中:「若有一日,你還能見到公子,便將這個交給他,就說……」許諾頓了一下,想了一想,突然笑了:「沒什麼,快走吧。」
那話一完,船上眾人才發覺了不對之處。
「許大哥?」冷緋柔吃驚的看著許諾,見他說完之後一腳蹬掉了跳板,她的心底頓時一沉,奔到船舷邊衝著許諾搖頭叫道:「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不能一個個的都離開我,你給我上船來,上船來聽到了沒有——」
「總領!」鴻達等人也明白了許諾的意思,當大家一呼之下皆要向前奔時,許諾抽出利劍斬斷了絆住船身的繩索,然後俯下身去用盡全力的將船一推:「咱們後會有期。」
大隊的晉兵從遠處奔來,鴻達知道若是再糾纏下去,這船上的人一個都跑不了,是以他伸手扣住了冷緋柔的雙腕將她緊緊一拉,揚聲道:「走!」
很多時候離別就是來得這麼突然,前一刻鐘還在說著要照顧自己的那人卻在這一瞬間便笑著說了再見,冷緋柔絕望的掙扎著,待發覺憑自己的氣力不足以掙開鴻達的束縛之時,她痛哭著低下頭去,一口咬在了鴻達的臂間。
從不知道原來毀滅可以來得如此簡單,當許諾轉身向著那洶湧而來的晉兵奔去的時候,冷緋柔發覺自己眼前的世界成了一片黑暗……
這世上,還有誰的話是可以相信的……還有誰……
「將軍,屬下方才帶人進去搜過,除了幾具燒焦的屍體之外已經找不到任何活人,山莊後面有一條下去雅水的小路,在那處咱們遇到了伏擊,看來是歸雲莊的餘孽。」
李穹池站在歸雲莊外,看著那熊熊燃燒的莊院,雙眼一瞇,道:「冷秋之只有一女,可曾在那群人之中?」
「未曾,都是一群漢子。」
「將軍——」受命從雅水向著山上搜索的士兵疾奔而來,到了李穹池面前單膝跪地回稟道:「咱們在雅水邊發現了一條船,到了近處那船已經遠去,只一人留下阻擋大軍,那人他……」那士兵說到此處遲疑了一下,李穹池看他渾身上下傷痕纍纍,狼狽不堪之貌,遂冷聲一笑,道:「看你這模樣就知戰況如何了,能有如此身手之人,當是歸雲莊影刺頭領許諾莫屬了,他如今跑去了何處?」
「他……」那士兵依然吞吞吐吐,見李穹池虎目一瞪,面目不悅看向了自己,他才舔了舔唇舌,有些猶豫的道:「他跑上山來了。」
「上山?!」李穹池詫異的重複了一遍那士兵的話,繼而明白了他為何會如此疑惑了。這歸雲莊現在已是眾矢之的,但凡腦子明白會為自己打算的人都知道逃命要緊,否則這莊內又怎會如此空蕩,那許諾既然已經知道大軍就在山上,他卻為何還要來自投羅網呢?
「陳愷,調一隊精兵去那小徑埋伏,李宗華帶後路軍從雅水往山上追擊,許諾現在上了山來,必定是這山上有什麼讓他放不下,咱們便來一個前伏後擊,將他抓住,他在這歸雲莊十多年,深蘊各方勢力的人脈關係,非到萬不得已,不可傷他性命。」
「是!」陳愷與李宗華領命而去,李穹池則負手而立,仰頭看著歸雲莊三個大字,輕聲一歎。
歸雲莊之所以能夠存活至今日,一來是得力於冷公子勢力的護佑,二來,皇上需要如冷秋之這般既不屬於自己也不屬於相國府,且也不會對冷公子死心塌地的人坐鎮在這大晉與赫博多交界的微妙之地,然而冷秋之的野心太大,大得忘了去估算自己是否有能力來吞下冷公子手中的龐大力量,他所看到的是丹陽這方寸之地的潮起潮落,又怎能及得上冷公子胸中的萬里溝壑!
鳳守此刻正在低頭看著自己的腹部,一支利箭從他的右腹扎入,雖然不深,卻也已經讓他血痕斑駁。方纔那一輪攻擊太過密集,縱然影刺都是不懼生死的死士,也終究是血肉之軀,對方人馬是他們的百倍,一場硬戰下來,身邊的同伴已經寥寥無幾。
四周暫時恢復了寧靜,鳳守知道他們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是,他卻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結局是怎樣,因為當他看見許諾帶著冷緋柔離去時,他感到心中已經再無牽掛,所以生死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臉上的鮮血在夕陽的餘暉之下閃耀著奇特的燦金色,有他自己的,也有同伴與敵人的。鳳守將身子靠在樹旁,慢慢的坐了下來,傷口傳來的疼痛在提醒著他自己依然還活著,可他卻已經疲憊得不想動彈了。
身邊的影刺在對他說著什麼,他的眼眸動了一動,轉過頭去想要聽清楚,卻發現耳中的轟鳴令自己無法集中精神,於是他苦笑了一聲,對著那人搖了搖頭,喃喃道:「歇一歇,別怕。」
在他鳳守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害怕二字。自小他便是個喜歡爭強鬥狠的角色,當初爹爹四處遊歷之時,他便跟在身邊看盡了世間百態,許諾是他與爹爹在無意之中救下的。那時的許諾幾乎可以說已經算不上是一個人,不光是因為他渾身上下焦炭一般的皮肉,還因沒有人能夠在那樣一種情況下活下來。就因為當時的他還在呼吸,所以爹爹只管死馬當成活馬醫,只想著活了便活了,若是死了,也不過這世上少了一個可憐人罷了。可誰知他竟果真活過來了,只不過那兩年間,他活得比死了還痛苦。
傷疤的疼痛只是**上的折磨,當一個人連照鏡子的勇氣都沒有時,他用以活下去的信念便變得飄渺虛無了。
說到脫胎換骨,鳳守便不得不佩服一個人,因為這個人的雙手天下無敵,任何猙獰恐怖的傷疤到了他的手中都不是問題。他記得當許諾醒過來後,爹爹帶著他們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到了一個叫做相思谷的地方,見到了一個容貌俊美,溫潤如玉的少年郎,爹爹說,那個人有一個十分奇怪也十分撩動人心的名字,叫——纏綿!
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響動,鳳守的神智驟然間恢復過來,只瞬間,他便挺身而起,將手中利劍指向了來人的咽喉。
許諾笑了一下,伸手將鳳守的長劍輕輕撥開了。
「是我。」那話語平淡得一如往常。
鳳守皺起眉頭瞥了他一眼,十分不悅的道:「言而無信非大丈夫所為。」
「我不記得自己答應過你什麼,我只知道,咱們小時候在相思谷磕頭拜把子時曾說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鳳守,這才是我許徵棠答應過你的事情,其餘的,一概不算。」
鳳守聞言嘴角一揚,笑了。
「也好,翠微嶺咱們是回不去了,便在這裡做個了斷,許徵棠,你這輩子欠我的太多了,下輩子可別耍賴不認帳。」
「我許徵棠這輩子能有你這麼一個兄弟,值了!」口中話語未停,許諾一手握住鳳守腹中的長箭全力拔出,待箭尖離身的一剎那,他扯下身上外衣迅速的撕出一縷長條將鳳守的傷口緊緊縛住了。
「你便不能輕點!」鳳守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繼而不滿的哼了一聲:「你那結給我打得好看一點,別讓我死了都閉不上眼。」
許諾沒有與他貧嘴,只快速的給他包紮完畢,然後看了看四周,道:「咱們還剩多少人?」
鳳守抬眼看了一下,苦笑道:「對方可是幾萬人的兵馬,方才咱們對付的少說也有五百,他們這會子退下去不過是照例去向李穹池那老匹夫回報而已,咱們如今剩下的不到四十人,你從下面上來,想必後面也跟著追兵,所以不用再想了,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死定了。」
許諾默不作聲的動手整了整鳳守已經破敗不堪的衣衫,在他話音終了之時揚唇一笑,道:「沒事,兄弟們都在這裡,咱們要死一起死!他們想要咱們的命,咱們便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賺一雙!兄弟們,走!」
手中長劍龍吟,鳳守緊隨著許諾的腳步一動,雙手一揮,揚聲道:「走!」
那亦然傷痕纍纍散在四處的影刺們在聽見命令的那一刻倏然聚集,隨著兩人堅定的步伐向前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