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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 緣如水 君陌路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9-11

    七年前的那個冬天,雲城一如既往的寒冷,天空飄著雪花,一朵一朵的渲染了整個大地。那時的鄭澈軒是大鄭的四個皇子中身份地位最為卑賤的一個,並非是無才無能,而是因為他沒有用以支撐的後盾,在他的娘親被一場大火燃燒殆盡之後,他的父皇將他拋離在了皇宮內牆之外,不聞不問,所以他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別的皇子身邊一個馬伕。

    忍辱負重!那是他那時唯一能夠做到的事情,別的皇子在皇宮內享受著無上的尊榮之時,他卻只有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學文習武,樣樣不落他人,換回的卻依然是父皇漠視與冷然,他不明白為何同為皇子,他卻活得如此痛苦,若只是因為他的娘親是民間女子,那麼,又為何在他與娘親平淡安靜的生活在民間之時要將他們接入那水深火熱的皇宮之內,娘親為此丟了性命,也沒能為他換來一世無憂。

    一個皇上的嫡親之子,走著太監們行走的側門,過這比他們還要不如的生活,那種灰暗是旁人無法想像的。很多時候,他都在想,自己這一輩子莫非便要如此度過了,又或者,在太子登基之後,毫無權勢地位的他便會淪為第一個犧牲品,成為鞏固皇權的墊腳之石,那麼,他倒寧願自己沒來這人世一場,這樣,也就不會烙著這份屈辱的痕跡再世輪迴。

    究竟要怎樣才能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得到公平公正的對待,像一個真正的皇子那樣堂堂正正的踏入皇宮大內,站在父皇的面前,讓他好好的看看自己,看看這身上流著與他相同血液的自己,然後……

    「若有那麼一日,我定要將所有踐踏過我,羞辱過我的人全都踩在腳下,一個一個,毫不留情的除去!可是,要怎麼做……才能尋到這樣的機會!啊——」憤怒的叫喊,膝蓋撞擊的疼痛與雙拳砸在冰面的痛苦都算不得什麼,那種無法宣洩也無法排解的憤懣將他壓抑得便要迸裂了,不瘋魔,難成活!那時的他缺少的,是一個可以推動他的野心又能幫助他壓倒一切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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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還是那般清瘦,眉眼一如從前,恬靜而美麗,雙眸在不看人時總是柔柔的低垂著,曾幾何時,他也曾若孩子般與自己鬥著氣,那微瞥而來的眼神會讓人在不經意間便深深陷入其中,難以自拔。

    好想接近他!想要如從前一般,不顧他的反抗將他緊緊擁入懷中,想要吻過他的眉眼,覆上他的雙唇,想要給他所有的一切,更想要帶著他回去,再也不放他離開!

    那孤單的身影便若有萬種引力,讓人像撲火的飛蛾一般去靠近,靠近!

    「你還在這裡做什麼?似乎很是面生,你是哪個營裡的?可是這城樓之上的當值?」身後響起的聲音將鄭澈軒的思緒猛的拉回,當發覺自己的腳步已到無瑕的門外,他心頭兀自一驚,繼而將頭一低,從懷中掏出了兩封信箋來。

    「有人讓我將這個交給城樓上的公子。」

    「拿來我看。」弦伊滿面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然後將手一伸,拿過了信箋:「誰送來的?」

    兩封信箋重疊在一起,上面那封的封面之上只寫了四個小字:冷二敬上!

    「是冷二爺的信!公子——冷二爺來信了!」弦伊興奮的便是一跳,拿著信箋往內跑時,才想到方纔那人還未回答自己的問題,待她回頭再去看,卻只能看見那人匆忙離去的身影。

    「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喂——」

    「又笑又叫的,吵得頭疼。」無瑕疲憊的睜開雙眼,見弦伊手中拿著東西對著遠處大叫,於是起身一站走到門邊,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你在看什麼?」

    「那個人。」弦伊以下頜示意了一下,無瑕聞言又探出了幾分,看著那已經遠去的背影道:「看這裝束,是大鄭的士兵嗎?」

    「應該是吧,他方才送來了冷二爺的信。」弦伊這才又回過神來,有些興奮的將手中信箋一遞,無瑕雙眸一動,霎時浮現了喜色。

    「果真是冷二叔的筆跡,好久沒收到他的信了,也不知三叔他們是不是還好。」無瑕面帶喜悅的將信箋抓入手中,急急的返身入了門內,弦伊則又回頭去看了一眼遠方,才將門一關,緊隨了過去。

    「看看冷二叔都說了什麼,三叔的身子是不是已經好了?咱們都出來一年多了,當真是想他們了。」弦伊說完往桌旁一坐,按住性子等待著無瑕的回應。無瑕則低著頭,細細的看著手中的信箋,逐字逐句,直到整封信都看完,才微微舒了口氣,露出了一絲笑意來。

    「冷二叔說,三叔的身子已經好了,腿也能走了,咱們在大鄭的鋪子已經開到了百來家,生意都很不錯,他還說,讓我出門在外不要怕惜錢財,省了什麼,都不能省了開支用度……」

    「他們是心疼公子一人在外奔波勞累,又沒有機會在公子身邊照顧,所以只能盡量的用錢財來滿足公子,可又怕公子不捨得花,薄待了自己。」弦伊有些心酸的道了一句,想到無瑕自己本身並沒用多少,卻都將錢財捨在了幫助旁人身上,心中不禁又是一陣心疼,道:「二叔三叔這輩子最大的願望,或許便是希望公子能夠安定下來,不用再操勞奔波,可我也知道公子素來是定不下來的,這麼多人裡頭也就我跟哥哥常年跟著你,所以,以後我說給你買什麼,你可都不能再攔著了。」

    「這便叫拿著雞毛當令箭了麼?」無瑕頗為無奈的笑了一聲,然後將冷二的信箋放下,低頭去看那第二封。

    「這又是誰的?怎麼連個名兒都沒寫呢?」弦伊有些好奇的湊頭看了一眼,無瑕沒有立刻打開,翻來覆去的在手裡把玩了許久,突然道:「乏了,打水過來洗漱吧。」

    「公子不看麼?」弦伊不解的看了他一眼,見他說話間將那兩封信一併拿起放在了床頭,只好吐了吐舌頭道:「那我去打水過來,公子洗漱了也好歇著了。」

    「嗯。」無瑕應了一聲,不再說話,弦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出了門去,無瑕則站在原地回望了一眼,然後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去。

    那沒有落款的信函,除了那人所寫,又還會有誰呢……

    風吹得愈發緊,城樓上的房間本就是當時守城的士兵所住,一切皆十分簡陋,孟昶龍因知道無瑕住不了營帳,才特地讓人收拾了此處,修補了漏缺,又添了暖爐,可縱如此,那從窗縫鑽入的寒風卻依然令無瑕身子冰涼,難以入眠。

    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大家皆已經十分疲憊了,弦伊在床邊守了一會兒,也回去睡了。這裡是匯聚了十餘萬人馬的軍營所在,四周的防衛十分嚴密,所以不光是弦伊與弓,便連纏綿,甚至是無瑕自己都鬆懈了下來。

    時至子時,萬物俱籟,城樓附近除了巡防的士兵之外已再無人走動,盤龍前方的防守一直都由九原軍擔任,大鄭的五萬精兵今日剛入此處,還未參與其中,所以全都駐紮在了後方靠近城樓之處,一眼望去,那影影綽綽全都是大鄭的兵馬,倒讓人一時間產生錯覺,似乎這裡並非是大晉的戰場了一般。

    無瑕斜靠床頭躺了一會兒,感到渾身冷得難受,喚了弦伊,才想到每個房間之間又錯落了放置兵器雜物之處,弦伊根本便聽不見他的叫喚。

    身子很冷,唇卻發乾,他兀自靠了一會兒,終將被子一掀,去了桌旁。

    那桌上一如既往般放置著一個小火爐,爐子上的茶壺正騰騰的冒著熱氣,他坐下身子拎起茶壺倒了一杯熱茶,然後慢慢的捂在了手中。

    門外一陣狂風吹過,撞動了窗欞,發出了「啪啪」輕響,無瑕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收回眼神,輕抿著將熱茶喝下。

    上好的雀舌茶,入口醇厚甘甜,透著一種香味,令他的身子漸漸緩和了過來,他又坐了一會,突然想起了方纔那封未曾打開的信來。

    指尖扣了又放,鬆了又緊,來來回回躊躇萬分。

    他不知道那人還寫信給自己做什麼,從當初在天涯懸索的那一個轉身開始,他與那人之間的情分便已經斷得一乾二淨,他不想再去回憶從前的那一切,因為從那人將他囚禁在宮中的那一刻,他多年來所做的努力便已經化為了泡影,成為了一場可笑的笑話。

    他是想要得到大鄭的幫助去復國,可是,卻並非是以他自己為代價!否則他也不會苦苦掙扎這麼多年,不屈不撓,不臣服於任何人!

    信終於被拿入了手中,卻沒有打開,而是就著床邊的燭火被慢慢點燃,隨著火焰燃起,那信箋突然散發出了一種奇特的香味,無瑕眨了眨眼,輕輕甩了甩頭,用有些模糊視線看了看四周,然後身子一晃,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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