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 落紅本非無情物 化作春泥更護花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09-17
兵貴神速,路線分配一旦確定,拼的便是速度與耐力。大晉的兵馬一分為二,八萬精兵由慕楓帶領,小龍王蘇翀任先鋒官,孟昶龍與蒼浪壓陣一同前往關屏,其餘人馬皆以盤龍為據,堅守後方防線。
「侯爺!」
見孟昶龍匆匆而來,明威忙不迭的往前一迎,道:「大軍今夜便要走了麼?我隨哪一軍?」
孟昶龍揚手止住了他的話,先是側目看了一眼房間,才又壓低聲音道:「你不走。咱們這一路行進必定十分艱苦,無瑕身子不好,白炎又不在,我怕有照顧不到的地方,所以我要你留下來陪著無瑕,我會調一隊千餘人的隊伍給你,務必要保證無瑕的安全,待我們拿下汲水暫時安定之後,你們再隨同大鄭的兵馬一起來。」
「可是——」
「明威,對白炎這孩子來說,無瑕便是一切,我這個做爹爹的不能時刻陪在他們身邊保護他們,照顧他們,還累得他們顛沛流離,實在很是慚愧,炎兒是我的兒子,要做他身為大晉小侯爺應該去做的事情,可無瑕卻不必,他已經為我們孟家犧牲了太多,我只希望炎兒平安回來時,能看到完好無損,健健康康的他,所以,答應我,盡你的全力去保護好他!」
「侯爺……」明威本還想爭取隨軍出戰的機會,可卻在孟昶龍的那番話語後沉默了。他不知道這世上的親情都是怎樣的,因為他從小到大所追尋的父子之情到了最後都還是沒能圓滿,可他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面前這位兩鬢斑白的老者對他的孩子們那深深的疼愛,那發自肺腑的關愛令人羨慕,也令人感動。恍惚之間,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與爹爹的相擁。
那不是充滿感激與疼愛的擁抱,在謊言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爹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原來真的是他的骨肉,而並非他心中所認定的野種,所以在最後的時刻,他終於幡然醒悟,想讓自己活著,逃離那二十多年來如噩夢般的生活,可是,自己卻在擁抱之中了結了他的生命,自己這個……算不孝嗎……(明威身世詳見385章)
「明威,明威?」孟昶龍見他突然發呆,有些不解的喚了兩聲,明威回過神來,將身子一讓,道:「侯爺要去看無瑕麼?」
「今夜便要離開,所以特地來看他的。」
「他……」明威有些遲疑,鑒於無瑕早上的反應,他不確定孟昶龍進去之後會遇上什麼情形,孟昶龍看他神色有異,心中不免有了疑惑,也不去問他,只抬步一踏間便進了門去。
「爹爹!」身後突然傳來叫聲,孟昶龍回頭一看,見是奚昊匆匆奔來,於是身子一轉,又出了門去。
「昊兒聽說大軍拔營,要離開盤龍了,是這樣嗎?」奚昊滿臉急切的奔到孟昶龍面前求證著方才聽到的消息,孟昶龍見他著急,不禁微微一笑,面帶慈色抹去他臉上不知何時沾上的藥粉,道:「你們不去,你跟纏綿都留下來陪著無瑕,明威也會留下。」
「為什麼?昊兒要陪在爹爹身邊,爹爹去哪,我們便也去哪。」奚昊說完將孟昶龍的袖口一拉,帶著幾許惶然,若被拋棄的孩子一般惴惴不安,孟昶龍見狀忍不住一笑,道:「有那麼多將士在,爹爹這把老骨頭遲早被他們嫌棄,打仗的時候絕對不會衝鋒在前,你儘管放心。」
他知道奚昊在擔心什麼,常年的征戰令他的身子已經不堪重負,年紀越大,便越是感到力不從心,白山一役,他的傷經奚昊調理雖然已經痊癒,但體力明顯的不如從前,也正是因為如此,奚昊才如此不放心。
「昊兒是大夫,隨著大軍還可以醫治傷者!」
「軍中自有大夫,你現在的任務就是乖乖的給爹爹等在這裡,等我們攻打了汲水之後,再同大鄭的軍隊一起去汲水跟爹爹匯合。」見奚昊還在據理力爭,孟昶龍故作生氣的沉下了臉來,纏綿手中端著粥碗從城樓那頭過來,見這情形忙疾步靠近,輕笑道:「這怎麼跟三歲的孩子一般嘴都撅上了?你這是在跟爹爹耍賴麼?」
「你自己來問,爹爹說要讓我們都留下來,待汲水攻下之後再與大鄭的軍隊一起去那裡匯合。」奚昊十分委屈的看了纏綿一眼,纏綿聽後也是一驚,幾步到了三人跟前,面帶不解的望著孟昶龍道:「爹爹何故作此安排,奚昊說得對,咱們一家人到哪都不該分開,這一路過去危機重重,白炎不在,我跟奚昊便當如他一般跟在爹爹身邊分憂解難才對,怎能說出分開。」
「昊兒純真,看事卻不通徹,纏綿,你素來是個有遠見有智謀的,當知道我這樣安排的緣由。」孟昶龍說完看似不經意的掃了身後一眼,纏綿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看見了無瑕半掩的房門,繼而恍悟過來。
的確,這一路下去行軍打仗必定不會輕鬆,無瑕的身子本就沒好,如今又碰上了這麼一茬,以他現在的狀況根本就沒辦法隨軍,而他若是留下了,自己便必定也得留下,所以奚昊也一樣無法離開了。
看孟昶龍頷首點頭的模樣,纏綿心底突然便湧起了一種感動。
他是特意這麼做的!
因為他知道自己隨無瑕一起留下來的話,將來他若有了什麼事情,奚昊必定會怪罪自己,他不想自己夾在奚昊與無瑕之間左右為難,所以,才由他將這個決定說出來,這樣就算出了什麼事,奚昊都不會將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了。
「纏綿謝過爹爹……」這一句道謝意義深重,雖然面前這人並非是奚昊的親生爹爹,可他給予奚昊和自己的關心卻至情至深,令人動容。孟昶龍聽他說出這句話,知道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於是伸手將他手中的粥碗一拿,示意道:「你去瞧著昊兒,這粥我帶進去。」
纏綿聽他如此說法,這才回頭一看,原來奚昊見自己妥協,竟悶悶不樂的轉身離去了。
「爹爹放心,他過會兒就沒事了。」纏綿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見孟昶龍回身便要往門內去,他禁不住又出聲一喚,道:「無瑕他今日狀態不太好……許是這些日子累的,整個人怏怏的不想說話,若是因此慢待了爹爹,還請爹爹見諒。」
他知道無瑕現在不想見任何人,可孟昶龍身份特殊,無瑕就算再牴觸,也不會不顧及白炎這層關係而選擇避讓,但便如大家所看到的,無瑕的那種反應並非是他自身便能控制的,所以,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與尷尬,還是將話說在前頭為好。
「好,我就看看他,然後就離開。」孟昶龍那話讓纏綿心中湧起了一絲愧疚,可他不敢將真相說出來,因為鄭澈軒再怎樣都是大鄭國的皇上,他如今隱藏身份混跡在士兵中尚還好些,至少很多事情他不會明目張膽的做出來,可若是他的身份暴露了,以他的性格,便一定會更加固執的去接近無瑕,這樣一來,反而會讓無瑕的壓力暴增,難以承受。
纏綿說罷不再做聲,孟昶龍再次入了門去,慢慢走到了無瑕的床頭。
無瑕早上因牴觸他人碰觸而顯得十分焦躁,所以奚昊在他喝的藥裡放入了助眠的藥物,此刻他正雙眼緊閉睡得深沉。孟昶龍到了床頭喚了一聲,見他額頭滿是細汗,卻喚之不醒,於是走到桌旁將粥碗放下,拿起小爐上的水壺將熱水摻入放在一旁的小盆內,然後擰了一把帕子,回到床頭,先是輕輕拭去了無瑕額間的汗珠,然後才將疊得齊整的帕子搭在了他的額頭。
「這些事情怎敢勞動侯爺來做,我來便好。」弦伊剛出去沒一會兒,回來後見孟昶龍竟親自動手為公子擦汗,於是急急的走了進來,輕聲言道。
「沒事,炎兒小時候身體雖好,但小孩子畢竟會生病,他發燒的時候都是我來照料的,想當初他還那麼小,一眨眼,便已經成了鐵骨錚錚的大老爺們了。」孟昶龍說完突然一笑,想到白炎自小頑劣,幾乎是在自己的鞭子之下長大,可縱如此,卻還是這樣一副樂天的做派,倒也真是少有。較之過來,無瑕便安靜多了,他二人一靜一動,一柔一剛,相得益彰,倒十分搭稱。
「哥哥方才說大軍都在拔營了,侯爺是否是來通知公子的?是現在就出發了嗎?」弦伊走過去探了探無瑕的額頭,將帕子拿起到了桌旁重新打濕,口中不停的問道。孟昶龍聞言將頭一搖,壓低了嗓音,道:「你們先在這等上十來天,拔營的是先行隊伍,具體情況纏綿會向無瑕解釋,我來只是想看看他而已,時間不早了,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安置,我便不等他了,待他醒了,你便告訴他,我們大家在汲水等著他。」
弦伊有些吃驚,她沒料到孟昶龍會將公子留在這裡,可轉念一想,公子如今的狀態實在不宜再長途跋涉,好在纏綿與奚昊二位公子會一併留下來,否則單就這事來看,想不讓公子胡思亂想都是不能了。
「侯爺請放心,公子醒了我定將侯爺的話一字不漏的轉達,侯爺保重。」
「好。」孟昶龍轉身走了幾步之後卻又突然一頓,然後回身鄭重的道:「告訴無瑕,爹爹在汲水等著他們三人。」
孟昶龍說完返身便走,弦伊卻伸手將嘴一捂,霎時間熱淚盈眶而下。
他說……
爹爹在汲水等著他們三人!
他果真這樣說了嗎?
那麼,他是已經正式承認公子了嗎?能得到長輩的祝福與肯定,對於一路艱辛苦苦掙扎的公子來說,當真太重要了。
「丫頭,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哭了?」弓剛進了門,便見弦伊站在床頭摀住落淚,遂詫異的問了一句,誰知弦伊馬上破涕為笑,抹去淚水道:「沒哭,是太高興了,以前總不明白為何高興了也會哭,現在才知道,原來感到幸福當真是會落淚的。」
「傻丫頭。」弓帶著溺愛的口吻拭去了弦伊眼角的淚水,笑道:「將來嫁人的時候可不許哭鼻子,眼睛腫了會很醜。」
「哥哥,等咱們離開了九原,咱們便去成樂接佰茶嫂嫂,然後一起去相思谷,過平平淡淡的日子,好不好。」
弓聞言心頭一動,繼而有了莫名的酸楚。
一年多了,從那日離開之後,自己便再也沒機會回去看佰茶,還有孩子,從出生到現在,自己竟連抱都沒抱過他,自己當真不是一個好夫君,也不是一個好爹爹。
「好啊,有公子教他讀書認字,還有這麼多人教他武藝,他可以學醫術,還可以跟在纏綿公子身後學得一手好手藝……」
「還能學某些人極盡搗蛋之事,當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哈!」
笑語驟起,美好的憧憬總是讓人為之神往,然現實卻並非想像,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要便一定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