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 兩行密疏傾天下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11-06
「好香的味道吶,這是哪來的好東西?前幾日便說這附近山林裡的野狍子都被獵光的,怎麼,竟還有啊?」鬼翼挑開簾子入了膳房,見伙夫長趙大佑揮著大勺在灶台之前忙得熱火朝天,於是吸了吸鼻子往那灶前一站,笑道:「了不得,趙大叔這手藝愈發稀罕人了,這香味飄得老遠都能聞到,讓人饞得不行了。」
趙大佑一聽是他,忙抹去一頭汗珠透著憨厚的笑容回應道:「這不,方才在營外遇到了幾個山裡的獵戶,打了一堆獵物說是要去前方小鎮販賣,我看那狍子個大體健的,十分入眼,便讓他們一同入營,買了下來,這幾個獵戶人很好,這會子還在後面幫著剝皮割肉呢。」
「哦?」鬼翼聽罷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我看這兩日菜食皆偏於清淡了,天寒地凍的,皇上吃了只怕是不太習慣。等會我再叫上幾個人去附近的村莊小鎮收一些臘味乾貨過來,這一路往北皆是戰爭之地,若不早些囤積,還真是不太好辦。」
「唉。」趙大佑翻炒著鍋中的狍子肉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低低歎了一聲,道:「說實話,我每日做著這些簡單的飯菜給皇上吃,心中當真是惶恐極了。咱們認識得久,說話也可少一些忌諱,你說皇上這麼做,實在是何苦呢。」
「趙大叔,你我都是從太子府出來的人,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很多事情不是我們能夠議論的,就算是背著他人,也是決不允許的。」鬼翼豈有不知他在感慨什麼,皇上與無瑕公子二人的糾纏實在是難以清斷,說不上究竟誰為誰付出得更多,亦或是誰負誰更多,這一路走來當真已經無法判斷孰對孰錯,自古臣不議君之過,就算現在大家知道皇上做的都是錯的,也不能去說半個不字。
趙大佑聽了他的話後默默的將頭一低,把炒好的狍子肉舀入盤中,放入了置於灶火邊的食盒中,然後回身去喚了站在不遠處與人交談的十二衛之一,將食盒交入他的手中,道:「公子的飯食放在了最下面一層,拿的時候小心一點。」
「好。」那人應著拎起食盒轉身離去,趙大佑這才又回身入了帳內,揚手喚了鬼翼,道:「這裡是給雲將軍與你的,你們離開大鄭久了,我也沒能好好的為你們做一頓飯,實在是心裡不安,這些都還熱著的,你拿了給雲將軍送去,讓他也吃頓好的。」
「還是趙大叔最疼我們。」鬼翼嘻嘻一笑,將食盒接過放在鼻下聞了聞,道:「好香,我都忍不住流口水了,在這先謝過趙大叔了。」
「趕緊去吧,冷了可就大打折扣了。」
「哎。」鬼翼應完轉身出了帳門,正此時,那通往後方的帳簾一動,一道身影貓著腰走了進來。
「都弄好了?你們的動作還當真是蠻快的。」趙大佑回頭見是賣狍子肉的獵戶,於是揚手一喚,將那人叫了過來:「到這灶台前來暖暖身子,一會兒我便讓人給你們銀子。」
「不急不急。」那人應著揪住衣擺擦了擦染血的雙手,眼中帶著一絲猶豫靠了過來。
「咦?你會說我們的話?」趙大佑聽完十分驚訝的出聲問道:「方纔看你一直比劃,還以為你根本聽不懂我的意思,怎麼——你叫什麼名字?莫非不是這大晉人氏?」
「小人凌峰,的確不是大晉人氏,小人祖籍本是大鄭閶門,只因當年鄭韓交戰,小人的父親帶著我們一家逃難入了川西古道,就此流落到了大晉,如今就居住在這盤龍附近,今日打了野味準備去小鎮販賣,被大人遇上,才到了這裡,本以為這軍營還是晉兵所駐,驟然聽見鄉音,不敢接應,方才在這營帳旁看見了鄭的旗幟,方知竟是我大鄭的軍隊到了這裡……」
「原來如此。」趙大佑看凌峰說著潤了眼眶,禁不住也是一歎,示意他一同坐在了火旁,道:「如今便在這裡定居,不再回去了嗎?」
「皆是亂世,在哪都一樣。」凌峰說完苦笑了一聲,又道:「聽說我大鄭如今是新君登基,不知年運如何?」
「先皇駕崩,傳位於太子,新帝登基以後,廣招天下能人異士,重用賢才,興國力,修水利,開鑿運河,減免賦稅,我大鄭少了安逸王等圖謀不軌之輩,如今四海穩定,百姓生活已經好了太多了。」
「果真如此!」凌峰聽完之後霍然站起,興奮的踱了幾步,道:「現在這九原也如當年的閶門,戰亂四起,百姓生活困苦,難以為繼,父親死後我帶著三個弟弟艱難度日,早已不想再呆在此處等死,如今聽大人說我大鄭如此昌榮,心頭更是高興得難以自已,我——」話語突然一頓,凌峰臉上浮出了一抹難色,吞吐了半晌,突又一歎,道:「算了,我們兄弟四人雖然身強體健,卻從未上陣打過仗,這軍營又豈是說進便能進的地方,唉……」
他那一聲歎息頗為淒苦,趙大佑在旁聽了心頭一緊,竟對他生起了可憐之心。
不管怎麼說,他也是大鄭人氏,當年受戰亂之苦背井離鄉來到這裡,如今又碰到了同樣的情形,當真讓人同情。這軍隊好歹也是大鄭之師,若能收留他們,倒也可讓他兄弟四人不至於流離失所,無所依靠。
趙大佑心中想著,臉上便不由得有了鬆動,他抬頭細看了凌峰一眼,見他身形矯健,氣息內斂,顯見是有武功在身,於是開口問道:「若讓你們留下來,只是幫我打打雜,給士兵們做做膳食,你們可會覺得委屈?」
「大人當真肯收留我們?」凌峰聽完眼中一喜,當即單膝點地,抱拳跪在了趙大佑的面前,道:「不委屈,讓我們做什麼都不委屈,只要能跟著咱們大鄭的兵馬走,到哪做什麼我們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只是,大人果真能做得這主,不會為難嗎?」
趙大佑伸手將他一搭,笑道:「只要我將事情稟明將軍,不讓你們上陣打仗,就跟在我身邊打打下手,想來不會有很大問題。」
「大人再生之恩,凌峰沒齒難忘!」凌峰說完欣喜的向那帳後一奔,笑道:「我這就將消息告訴那三個傻小子去,他們不定會歡喜成什麼樣子了。」
「你們可先回去看還有什麼要收拾的東西,我們這大軍兩日之內還走不了,對了。」趙大佑說完從腰中掏出一塊腰牌,對著凌峰一丟,道:「將這個拿著,收拾了東西之後,便來這裡找我。」
「小人遵命!」
凌峰說完抬步便跑,趙大佑見狀舒眉一笑,將那灶台上的東西細細擦拭乾淨之後,揚聲喚來了一人,道:「讓人將帳後的鮮肉抹了鹽,放在灶旁用小火熏一熏,注意別滴了油。」
「是。」那人應完見他往帳外走,忙去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披風,道:「外面還在下雪,大人出門披了這個。」
趙大佑這才抬頭去看帳外,見四處白雪皚皚,天空的雪花更是大片大片的飄落,於是深吸一口氣,回身去拿了披風披好,出了帳門去。
時間過得可真快哪,想當年,皇上還是那麼小的一個孩子,這一轉眼,都已經是位尊九五的一國之君了。二十多年前,當年他渾身傷痕纍纍被先皇移除宮外丟給自己時,自己還以為他……以為他活不過那段煉獄一般的日子,可誰知,他竟捱過去了,還一路走到了今天,而一直受到先皇疼愛與器重的燕王卻先一步追隨先皇而去,當真是世事難料哪!
「趙大叔這是又去找駱冰了嗎?」京天遠遠過來,見趙大佑如往日一般往駱冰所住的營帳而去,於是笑笑站在了原地,趙大佑見狀行了一禮,邊走邊道:「我這老胳膊老腿一到冬日便痛得不行,每日不找那小子扎幾針,還真熬不到夜。」
「趙大叔年紀大了,便該留在雲城享福,皇上給你那麼大的宅子你也不住,偏生跟著來這極寒之地受苦。」
「皇上吃慣了我老趙做的東西,便是在皇宮裡也是隔三岔五派人來尋的,我不跟著,又怎能放心。」
「偏生駱冰那小子口不嚴實,讓你知道了這事,皇上至今還怪著他呢。」京天一想到隊伍出發之前趙大佑在宮門攔馬的情形便忍俊不禁笑出了聲來:「還是咱們從太子府裡出來的人對皇上窩心,趙大叔什麼時候也做了好吃的讓我飽飽口福。」
「有你小子吃的時候,等咱們回到了雲城,我專門給你做上六六三十六道菜,撐死你算數。」趙大佑說完大笑出聲,往旁繞著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看了京天,道:「我今日尋到了幾個人,算是閶門的舊識之後,因為這九原不安定,他們想跟著咱們的軍隊一起走,將來也好回到故土去,我正尋思著去找雲將軍說一下,現在看到你,也就省了這趟了。」
他本是怕凌峰幾人要被要求證明身份太過繁瑣,遂隨口撒了一個小謊,在他看來不過是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煩,卻不知竟就此埋下了禍端,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京天此刻聽他如此說法,自然不疑有他,遂點了點頭,道:「既是趙大叔的故人之子,我便去與雲嵐說就是,只是如今皇上人在軍中,萬事都要小心謹慎,趙大叔一定要管好他們,別讓他們惹了麻煩。」
「那是自然。」趙大佑說完沖京天拱了拱手,轉身而去,京天站在原地,看著他那已略為佝僂的身影,忍不住輕聲一歎,道:「趙大叔……老了……」
當年那個幾日幾夜守在年幼的皇上身邊,將他從鬼門關中拉回來悉心照料的男子,如今,已是白髮皚皚,挺拔不復的老人了!
「大人,我們果真要入這大鄭的軍營,去尋找冷公子嗎?」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如今還有一個問題亟待去弄清。」
「大人指的是?」
「這大鄭的軍營之中,究竟是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讓姬無瑕乖乖屈服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