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 梅須遜雪三分白 雪卻輸梅一段香 文 / 柒鑰
更新時間:2013-12-03
「姑娘醒了?奴婢這就打水來給姑娘梳洗,皇上讓人送來了早膳,這會子正熱著呢,蟬兒文娟,趕緊過來伺候姑娘更衣。」
「孩子呢?那孩子在哪?皇上已經殺了他了嗎?啊?」驚惶並非是因為單純的害怕,而是因一切都令人恍若夢中,既摸不著頭緒,也無法猜度將來的命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感覺讓人恐懼,無所依從,而那孩子才是真真切切的存在,只有看到他,觸摸到他,才會讓傅思穎覺得自己依然還活著。
「姑娘別慌,孩子奶娘帶著的,這會子好好的在前殿喝奶呢。」
「是嗎?我要去看看。」她急不可耐的下地便跑,那幾個宮女見後嚇得臉色大變,為首的一人一把撈住了她的衣角死死拽住,帶著哭腔道:「姑娘可要害死奴婢們了,皇上不定什麼時候便來看姑娘了,若是他發現咱們讓姑娘這般裝束跑出去受了寒,可是會要奴婢們的腦袋的啊。」她說得急切,傅思穎卻聽得茫然,當發覺自己原來只著褻衣光著雙腳站在地上時,她才有些吃驚的打量了身旁的一切。
好暖和,整個房間都洋溢著溫暖的氣流,鼻間充斥的是淡淡的熏香,還有,自己身上的衣衫已不再是粗劣不堪的最下品的宮女服,而是……
「我這是……在哪……」
這裡還是宮裡嗎?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在那一天,在自己以為必死無疑,逃無可逃之時,那個人,那個突然出聲呵止了一切,然後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將自己逼到死角的男人,他的一句話竟就讓那些凶神惡煞的侍衛們退下了,再然後……
再然後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自己都不記得了?
「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在這裡多久了?啊?告訴我?」記憶的缺失令傅思穎的心底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惶恐,她回身抓住了拽住自己的那個宮女,急切的追問道。
「已經三日了……太醫來瞧過,說姑娘是因為受驚過度引發了昏厥之症,只需細細調理便可恢復,姑娘不必擔心。」
怎能不擔心?在發生了那麼慘烈的一場殺戮之後,自己怎能不擔心將來的道路該如何去走,更何況還有那個孩子,自己既然已經為他搏了一回,又豈能棄他不顧,可是,將軍與夫人尚且難逃一劫,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自身都難保,又能有什麼辦法去護他周全呢?
等等!
她們剛才說……
皇上?!
她們似乎說皇上會過來?
皇上?
心頭驟然一驚,傅思穎詫異的睜大雙眼,回想起了當時那甬道中的情形。那步步緊逼的男人,他的身上……
身子狠狠一晃,傅思穎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撲倒在了桌旁。
死定了!自己竟然在皇上面前去奪了那孩子,沒想到自己終究還是要死在這宮裡了。娘親說得沒錯,越是靠近權利的頂端,便越是步步深淵,防不勝防!她曾告誡過自己要遠離宮廷,說姨娘便是太過執著,才會毫無快樂的度過了人生中最為美好的時光,可是,自己實在過夠了顛沛流離任人欺凌的日子,要讓人畏懼,害怕,便一定要努力攀附最高的權利巔峰,自己費盡心思想要得到最好的生活難道錯了嗎?老天爺為何總是這般不公!
為什麼!
「皇上。」
指尖微揚,劉劭康止住了喬喜的說話,然後腳步一退,沒有驚動任何人的轉身離去了。
像!
太像了!
除了那眉間硃砂,她的模樣與無瑕竟有九分相似,沒想到,一個進宮已經兩年多,有著如此容貌的女子會這般籍籍無名的藏在一堆下級宮女之中,劉珂瑜身邊的妃子倒有幾分手段,楞是將一絕色佳人壓在底層出不了頭,也幸得如此,才讓自己白白撿到這麼大一個便宜。
「皇上不去看看傅姑娘嗎?」喬喜捧著托盤一溜小跑跟得急切,他不明白為何已經到了門口了,皇上卻突然又不進去了,旁人不知,他卻每日都是能看見皇上寢宮之內掛著的那副畫像的,那畫上的人兒,不就是那傅姑娘嗎?皇上既然對著畫像都能癡迷,如今真人到了眼前了,他為何反而退卻了呢?
劉劭康自然不會與喬喜去說其中奧妙,他現在關心的,是端木晏會從宮外帶回怎樣一個消息,是果真只是巧合,這世上就有如此相似之人,還是,這個叫傅思穎的宮女,與無瑕當真有著某種微妙的關係?若真是這樣……
「呵……哈哈哈哈,鄭澈軒哪鄭澈軒,咱們便可再來比比看,誰手裡的東西,是無瑕更想要的!」
雙眸微揚,那漫天落下的雪花之中彷彿又隱隱出現了那道素潔的身影,臉上帶著淡然而恬靜的笑容,低頭與小雪狐細語輕聲著,漸漸融入了潑墨一般的山水畫中。
無論再如何相似,這天地之間,姓姬名無瑕者,永遠都只有一個,誰都替代不了!
「怎麼,還是感到睏倦麼?這一路前去沒個三五個時辰是不會停下了,這馬車雖然顛簸,卻還算暖和,你便好好躺著,權當是養病了。」伸手掖了掖覆著無瑕身子的厚絨,鄭澈軒忍不住滿面笑意的往那馬車右側偏了一偏,盡量將空間騰出,道:「困了便睡,時辰到了我會喚你喝藥。」
「莫非便沒有其他馬車了麼?還是與我擠在一處特別好玩,空間這麼小,我怎麼睡!」無瑕有些氣惱的推了推絨毯,毫不掩飾心中的不滿,說完之後更是將身一側,背對鄭澈軒,甕聲道:「你換一輛馬車,我睡覺不老實,踢著踹著可一概不負責。」
「還在為方纔的事情生氣呢?」看他又使了孩子氣,鄭澈軒忍不住一笑,附身向前,輕聲言道:「雲嵐帶人先走了的,隊伍如此龐大,本就不能一蹴而就,你也沒耽誤什麼時辰,何必就因為睡過了頭便這般氣惱,與自己過不去。」
「誰說我與自己過不去了,我——」因睡過頭而耽誤了大軍出發的時辰,無瑕詫異之餘也感到十分鬱悶,他不知道平日裡十分警覺的自己為何會在如此重要的一個日子出這樣的狀況,特別還是醒在自己不願去接近的一人懷中,且在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裡,還需日日夜夜面對他,連一絲退讓的機會都沒有。
鄭澈軒又怎不知他的心思,見他生氣,將身子坐直向外一探,道:「好,你睡,我出去。」他說完躬身出了馬車,京天正坐在前方趕著馬車,見他被趕了出來,忙示意鬼翼將披風拿過遞了過去:「皇上披了這個。」
鄭澈軒先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車簾,才伸手將披風拿過,飛身上了緊隨在一旁的龍驤。「鬼翼去瞧瞧前方情形,雪厚路滑,讓大家都小心點,告訴雲嵐,凡事不可太急,欲速則不達這道理,他需懂得。」
「是。」鬼翼應著打馬向前,鄭澈軒這才將披風繫好,風雪帽直蓋眉梢,跟在了馬車旁,京天在車上看得著急,卻有心無力,只好悶聲低頭,不再說話,而無瑕在車內也終於安靜了下來。
風雪很大,只一會兒工夫便已覆蓋厚厚一層雪花,跟在鄭澈軒身旁的十二侍衛見皇上依然不躲不避,臨風前行,皆有些沉不住氣,有了騷動。
雖說皇上平日裡並未養尊處優,酒色傷身,可他畢竟是一國之君,這漠北極寒之地環境惡劣,若一個不小心出了紕漏,任誰都是逃脫不了干係的,他如今也如眾人一般風雪前行,讓這些做臣子的當真是如坐針氈,無法靜下心來。
「大哥!」
「大哥!」
十二衛中以元辰為首,從鄭澈軒登基以來,他們便一直緊隨聖駕,日夜未離,元辰平日裡沉默不語,卻極有威信,素來有什麼事,也都是他衝在最前方,而今大家看皇上如此挨凍,卻不敢上前勸阻,只好紛紛掉過頭來將希望寄予在了他的身上。
元辰鎖著眉頭看著前方,又回望了身旁眾人,然後將韁繩一勒,反轉向後,朝著跟在不遠處的另一輛馬車而去。
「大哥。」後方負責趕車的陳章在看見元辰之後將頭一低,輕聲提醒了凌峰一句,凌峰聞言將手中長鞭一收,口中叫喚著拉住了馬車。
「吁——」
馬車晃動了一下,停住了,車內坐著的趙大佑聽見響動,將簾子一挑,探出了頭來。
「怎麼了?」
凌峰裝作茫然的搖了搖頭,將身子一讓,回道:「是有位大人過來了。」
趙大佑聽罷起身一站出了馬車,元辰沒有下馬,只將身子一俯,對著趙大佑伸出手去,道:「主子有事,請趙大叔上前一敘。」
趙大佑聽他不說皇上只道主子,知道他是因凌峰等人面生,心有警惕,不願暴露了皇上的身份,於是將頭一點,由得他將自己一帶上了馬背,道:「走吧。」
元辰帶著他向前奔去,凌峰默不吭聲的看了許久,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三人,道:「咱們跟上去,省得趙大叔等會來回奔跑。」
趙大佑本不知皇上會找自己有什麼事,當看見風雪之中打馬前行的那人之時,他才在元辰背後哼了一聲,道:「本就你最老實了,誰知出了趟門,竟也學會使心計算計我老趙了。」
元辰這才無可奈何的側頭回道:「趙大叔便饒了我這一回,咱們都知道皇上平日對趙大叔尊敬有加,這才敢勞動了您來勸勸,這風寒雪厚的,皇上若是有個閃失,趙大叔也心疼不是。」
「等回到雲城,我要讓傅大人好好管教你們這幫小兔崽子。」趙大佑明白自己被誑來做了說客,卻也如元辰所言,看見皇上在這麼大的風雪之中騎馬前行實在讓人心疼,於是伸手拍了拍元辰,下了馬去。
「這北方風光果然不同南方,雪下得這麼大,將整個山都覆蓋了,遠遠望去,真是令人心曠神怡,開闊之極。」他下了馬便站在原地大聲說話,前方人馬一聽皆紛紛回頭來看,鄭澈軒一見是他在雪中大發感慨,第一時間便將目光轉向了元辰。
「趙大叔這是在做什麼,你的腿腳胳膊都不好,要是受了寒,誰還來給我們做好吃的。」明知趙大佑的來意,鄭澈軒卻不得不下了馬,面帶無奈的迎了過去。
「沒事,我這老胳膊老腿本就不中用了,主子要策馬看這大好風光,我們便也要捨命陪君子不是,來,大家都下來活動活動,還別說,這空氣——」他說完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索性挽了袖口,將胳膊掄了一個大圈,道:「冷是冷點,卻清新得很,來來來,大家都下馬,咱們陪著主子一起走。」
「趙大叔!」鄭澈軒喚得無奈,還待說話,卻聽前方馬車內傳來了一聲脆生生的聲音,道:「上了馬車來,省得大家都不自在。」
無瑕本就沒有睡著,從鄭澈軒出了馬車後他便一直聽著外面的響動,他知道鄭澈軒這麼做無非是為了從開始便控制局面,從自己手中奪取主動權,所以耐著性子不搭理他,誰知趙大佑上前來這麼一鬧,倒讓他的堅持成了不近人情,畢竟那人是一國皇上,能這般紆尊降貴已實屬不易,且在行軍途中如此僵持,於大家都沒好處,權衡之下,退步便成了唯一的可能。
聽無瑕說了話,不光是鄭澈軒,便連站在一旁的侍衛們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凌峰趕著車到了不遠處,看見這一幕先是一呆,正待他準備細看人群中最為顯眼的那人時,卻見他一個轉身,迫不及待的鑽進了前方的馬車去。
「趙大叔。」見趙大佑回轉,凌峰低眉斂目的雙手一拱,將他搭上了馬車,然後鄭重其事的問道:「前方馬車內的……」
「不該問的便不要去打聽,我知道你很好奇,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
趙大佑一口駁回了凌峰的提問,卻並未懷疑凌峰此刻問話的用意,在他看來,若是凌峰不問反而不合常理,好奇心誰都有,這麼大的陣仗,所有人聽命的並非是明面上職位最高的將軍,而是一個藏匿行蹤的神秘人,這種情況任誰都會打聽探尋。
「是,小的知道了。」凌峰沒有因趙大佑的閉口不談而現出不悅,相反,他的心中已經十分肯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們要找的人就在這前方的馬車內!
「大哥,怎麼辦。」待趙大佑進了馬車,陳章裝作去拿長鞭靠近凌峰問了一句,凌峰不動聲色的看著前方,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來。
等到天黑,來一招打草驚蛇,看到時這隊伍裡出現的,會是怎樣一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