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百七十八章 情至深淵 文 / 柒鑰
初晨的陽光自雲的彼端斜斜灑向地面,與陰冷的河道相比,此處的溫度已經回升了許多,樹枝的積冰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融化,匯成水流,浸入了泥濘的地底。一隻小鳥突然飛過,驚起了緊貼斜道和衣而眠的士兵,薛長安拔出短匕騰躍而起,才發現原來只是一場虛驚。
「天亮了,去叫醒大家,咱們先從這裡摸上去,等到了嶺口,再等秦大哥的消息。」他長吁一口氣,輕聲吩咐了緊隨其後的士兵,然後將短匕插入靴口,抬頭看向了天空。
已經到達預定的地方了,從這上去還需一個時辰,黑風口道兩端的山嶺遙相對望,自己得確保秦篪大哥發動攻擊時能與之呼應,如此才能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讓前方的慕楓將軍一鼓作氣衝進來。
時間刻不容緩,但也需更加謹慎,因為這後方便是通往汲水的道路,若對方有所察覺,必定會派兵增援,所以,時機很重要,行動的迅捷性也很重要,此刻的黑風口道便若一道環環相扣的結,只要其中一個環節斷開鏈接,那剩下的要麼散成一盤散沙,要麼,便成為死結,讓這出其不意的偷襲變成一次毫無意義的笑話。
薛長安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士兵們,暗暗吐了口氣。
還好,這一路走來還算順利,除了纏綿大哥受傷回轉之外,沒有其他太大的紕漏,且因為前段路程大家緊趕慢趕,所以在發動攻擊前得以好好睡了一覺,而現在,所有人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鉚著一股勁去為自己的家國同胞奮起一戰。
「讓大家小心點,所有不必要的東西全都拋掉,苦了這麼久,成敗便在此一擊,我決不允許任何人壞了大事,聽到了沒有!」
「是!」
「走!」
影動如風,士兵們一個緊接一個翻上斜坡,隨著薛長安的步伐向前疾奔,只極短的時間,幾千人的隊伍便沒入山嶺,再難尋蹤。
「將軍。」
「怎麼樣,清風人在何處?」
「先生他……還是站在城門上看著遠方,都快半個時辰了,既不說話,也不動,實在不知他在幹什麼。」回話的士兵看著鐵穆耳汗陰沉的面孔,心驚膽戰的伏下了身去。
鐵穆耳聽了那話愈發感到煩躁,抬起一腳便踹在了矮凳上,那士兵被響動驚嚇,雙眼滴溜亂轉,卻怎樣都不敢抬起頭來。
「他娘的,平日裡就跟個虻似的讓人厭煩,如今等他拿主意了,卻成了個悶葫蘆,當真讓人忍無可忍!」
「呵——倒是誰讓誰忍無可忍了?」他那話音剛落,帳外便傳來了清風不冷不熱的回應,繼而帳簾一掀,清風冷面寒霜走了進來。
「你來得正好,這事究竟要怎麼辦?孟白炎那小子既然到了我們手裡,我們大可用他作為籌碼去與孟昶龍那老匹夫談判,你如今不聲不吭的,究竟算個什麼事兒?!」鐵穆耳汗恨恨的瞪了清風一眼,走到案桌旁坐下後一拍桌面對著伏在地上那士兵吼道:「還不他娘的滾,杵在這做什麼!」
「小的告退。」那士兵如釋重負的吐了口氣,連滾帶爬的起身退出了帳去,清風則站在原地又是一聲冷笑,低頭撣了撣袖口,透著嘲諷道:「是啊,等孟昶龍攻到汲水城下之時,將他那已經不成人樣的兒子架起來讓他瞧瞧看,看他是心痛多一點呢,還是憤怒多一些呢!」
「嗤,不過就是受了點傷,有什麼大不了的,那小子骨頭硬得很,沒那麼容易死。等等,你剛才說——」
聽他終於抓住了重點,清風才挑挑眉頭轉過了身去。
「你便這麼肯定那姬無瑕會使人從河道過去兩面夾擊?你昨日不是說要派兵前去增援,今天卻又為何沒了動靜。」
「動靜!你們鬧了那麼大的動靜還嫌不夠麼?如今讓柳洛冷跟我一起出城,你放心,我還不放心!」
「姓柳的擺明了是知道孟白炎在他軍中的!」
「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會陷入這兩難之境進退不能。我早就說了不管怎樣一定得先穩住韓軍,你們卻偏偏不信,如今我若將他留下,等這汲水城兵力一減,他必定會有所行動,而若將他帶出去,呵,又怎知他不會在陣前給我來上一記。當初我是準備讓韓兵替我們打頭陣擋了晉兵的鋒芒,而今,卻讓他們成了心頭之刺,拔不出,吞不下,鐵穆耳汗我告訴你,如今這汲水城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已經搖搖欲墜,你別以為這城池固若金湯便可有恃無恐,這五萬韓兵如今就是即將爆發的隱患,一個不小心,別說前方的黑風口道,便是這裡都會被波及!到時,別說你了,就是我,也不知還有沒有性命回去見王子。」
清風那話雖然刺耳,卻十分的在理,鐵穆耳汗聽得心底兀自一驚,想到那五萬韓兵如今就與自己一城相駐,昨日柳洛冷被狄戈爾那般相逼,他若果真為了孟白炎陣前倒上一戈,這汲水城豈不未等晉兵來襲便已經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先生說得極是,那現在該怎麼辦?」鐵穆耳汗雖然平日裡頗看不上清風,可也知道這種時候能解這窘境的只怕只有他了,是以問話時全然沒了方纔的盛氣凌人之勢,清風卻只是苦笑著搖搖頭,道:「本來我們是還有機會的,可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但只一點,你去告訴狄戈爾,從現在起,任何人都不要再到韓營惹事,黑風口道估計是保不住了,咱們一定要穩住了這裡,別讓晉兵白白撿了個便宜。」
「我這就去。」鐵穆耳汗說完抬步便走,清風則站在原地長聲而歎,心有憤懣卻無可奈何。
孟昶龍,為什麼,為什麼連天都要幫你,我清風到底哪裡不如你,我不服,不服!
可不服又能怎樣!當年的不服換回的是他孟昶龍的加官進爵,美眷在側,而今他的兒子就在自己手裡,卻又因這幫蠢物而失去了大好機會,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強求不得!
「呼——」清風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胸中的怒火,走出了營帳去。
不管怎樣,只要他孟昶龍還在的一天,我清風就一定不會讓他好過,當年他從我手裡奪去的東西,如今我便從他兒子身上百倍要回來!
「無瑕,無瑕。」
「嗯……什麼?」
「弦伊丫頭說,你早上沒吃東西,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侯……侯爺。」當發覺喚著自己那人是孟昶龍時,無瑕有些慌亂的將手中的東西往袖口一塞,站起了身來。孟昶龍看他那慌張的模樣,忍不住一笑,道:「藏了我也瞧見了,那是炎兒一直戴在脖子上的紅巾,是你送給他的,你是在想他了嗎?」
「……是,我方才……在想白炎……」皓白的齒不由自主的咬住了唇角,因自己的心思被窺破,無瑕有些難為情的低下了頭去,雖然他與孟昶龍之間已不再疏遠,可是,終究還是不如奚昊纏綿那般不受約束,且兩人之間緊系相連的那個人一直都了無音訊,令他二人心間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
「傻孩子,不用解釋,我便喜歡你的坦白與自然,你前日拿給我看的那道圖紙可還在身邊?我軍中有個名叫楚喬的,從爺爺輩開始,就一直是手藝人,我昨日跟他說了一下,他說可以一試。」
「真的?那太好了,我看纏綿現在無法動手,還想著去找雲嵐問一問,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你以為我會將答應你的事給忘了?我可是長輩,不能騙小孩兒的。」孟昶龍故作嚴肅的將雙目一瞪,極為不滿的冷哼了一句,無瑕見狀忍不住一笑,垂下雙眸輕輕吐了吐舌,那孩子般頑皮的模樣落入孟昶龍眼底,令他不由得有了一種想要呵護眼前這孩子的衝動。
這便是名動天下的冷公子,在此之前,任誰對自己說起都無法讓自己相信他果真只是個孩子,便是當初白炎將他帶到了十方,自己看到的也依然是他謀略對敵,沉著睿智的一面,而今他卸下防備,將信任全然給予了身邊之人,才顯露了他真實的本性。
心如琉璃,明淨通澈,明明是一個奔跑在白骨皚皚道路上的復仇者,卻為何,真實得這般透徹。
自己這心中其實早已認定了這孩子在侯府的地位,不光是因為他的付出,還因為他對身邊人的那份誠摯與炙熱!待炎兒回來之後,待這九原戰局平定之後,自己便帶著這個孩子一起回家,讓他堂堂正正的踏進侯府的大門!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