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67 成人 文 / 青衫煙雨

    星辰槍認她做主，卻並不能夠供她隨意驅使。她這個主人，當得可憋屈得很，就在之前，她需要星辰槍幫忙，它也不曾出現過。

    星辰槍內自有槍法演示，但她根本學不會，只能練習一些其他的普通槍法。且就是普通槍法，換做星辰槍來施展，她一次也只能出一兩槍。只是夏冰凌一直知道，星辰槍決最後一招，以身祭槍。

    星辰槍猶如天上星辰之光，那些光點融入她體內，為她淬體，使得她一點一點變強。而槍決的以身祭槍，就是將身體奉獻給星辰槍，發揮出那一槍的威力之後，她自身也會變成漫天星光，與那長槍融為一體。

    曾經看到覺得這樣的槍法傻子才會去學，而她現在，根本來不及思考，在看到蘇浙毫無反抗之力生命受到威脅之時，她就成了一個過去自己口中的傻子。

    母親早早去世，父皇從不關心她，最後得知大康皇帝並非她親生父親，還對她有諸多怨恨。如果沒有撿到蘇浙，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會變成什麼樣子。

    從前她孤傲且孤單，幸得有蘇浙的陪伴，才讓她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對蘇浙的喜歡，是相依相伴。

    她一貫自私，現在也是一樣的，她害怕蘇浙死在她前面，那樣的話，她又是一個人了。

    夏冰凌是怕死的，這個時候，念出口訣之後，她的心底有無法控制的驚慌害怕，因為一個人要化作星光。那得多痛呢？她明明害怕得快哭了，卻還要強撐著故作堅強。似乎察覺到了蘇浙投過來的視線，她還勉強扯著嘴角笑了一下。

    那一瞬間，她微微側頭，嘴角含笑，只是這一個動作。讓蘇浙如遭雷擊。十八歲的年華，正是如山花一般爛漫，那絢爛的紅，猶如漫山遍野的紅杜鵑，回眸一笑生百媚，從前的驕狂褪去，嘴角的淺笑，眸中的不捨。都讓人心疼到無法呼吸。

    他一開始以為那是星辰槍自動護體，畢竟是鬼嘯宗老祖口中所說的仙器，然而看到夏冰凌的眼神和表情，蘇浙的心驀地一沉。

    只見那星辰槍陡然變得明亮，星辰之光可掩皓月光輝，將鬼嘯宗老祖的黑色大幡逼退，又猶如湛藍大海一般沖刷了頭頂的陰雲，那些鬼哭狼嚎的殘魂忽然齊齊噤聲。彷彿被那一片光亮所震懾住，又像是被漫天的星光所癡迷，已然忘記了心中的怨和恨。

    「該死！」

    這東西竟然能安撫亡魂！

    煉神幡的能力俱都來源於那些被吞噬的元神的怨氣和煞氣。本來就因為初月而受損，現在在被這仙器淨化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這數百年來的心血將毀於一旦。鬼嘯宗老祖不敢與那星光瀰漫的光點對抗，只能強行收回煉神幡，但另一隻手中的嗜血棍。卻是直接朝著那攔路的紅衣少女捅了過去。

    「汪！」

    他甚至忘了用神識說話，而是拚命地狂叫，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她不能死！」

    就見夏冰凌手中長槍往前飛出，轟的一聲撞擊在了那嗜血棍上，隨後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彷彿進入了冰天雪地茫茫雪原之中，他什麼都看不見了，只有那一處的光亮耀眼奪目，片刻之後，光芒稍黯，蘇浙這才看清，鬼嘯宗老祖嘴角有血絲，他面色猙獰，五指成爪，直接伸手抓住了已經虛弱到皮膚有些透明的夏冰凌身上。

    「放開她！」

    蘇浙忽然能動了，他本來扭頭都困難，這會兒卻猶如離弦的箭一般猛躥了過去，然而夏冰凌卻反手一槍將他挑開，「破開裂隙，走！」

    她咧嘴一笑，「他殺不了我。」

    她的生命已經獻祭給了星辰槍，這個大魔頭再厲害，也取不走她的命了。

    果然，下一刻，鬼嘯宗老祖猛地鬆手，他看向自己的掌心，一臉的難以置信。這紅衣女子的修為簡直不堪入目，哪怕執掌仙器也無法發揮其千分之一的威力，卻沒想到，仍舊有如此大的威能。讓他受傷不說，還能阻他前行！

    蘇浙不再猶豫，立刻返回時空裂隙處，而他再次攻擊裂隙之時，只覺得體內湧起了無限的力量。

    啵的一聲輕響，就像是一個水泡被戳破了發出的聲音，蘇浙看到眼前的山壁處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黑點兒，隨著他攻擊的加快，那黑點變成了一個不斷擴大的黑洞，像是一個幽深的漩渦一般，難道說，這個就是時空裂隙了？

    「雲仙司，你們先過去。」蘇浙說完之後示意他們立刻過去搬救兵，而他自己則是返身回去，要將夏冰凌也救出來。

    「能過去的都過去！」他一邊跑一邊喝道。

    明真道人的徒弟清風打算回去攙扶他的師父，然而他發現那鬼嘯宗老祖攔在前面，他根本無法過去，正著急時，就聽得明真道人罵他，「快走！」

    他都已經油盡燈枯了，這一句話已經耗費了他最後的力氣，吼完之後，明真道人就徹底昏了過去。清風還在猶豫，劍癡左手拉著褚秋顏，右手拉著清風一同跨入了黑洞之中，「前路也不知是生是死，人活著才有希望！」

    這樣的求生機會，是那麼多人犧牲自己換來的啊！

    秋娘回頭看了一眼那黑洞，並沒有前往，而是隨著蘇浙一道衝向了鬼嘯宗老祖，夏冰凌這會兒狀態有些奇怪，雖然牽制著那老祖的動作，但她自己，彷彿也受到束縛而無法離開，整個人像是被綁在空中一樣。那些環繞在她身側的光點，就是捆住她的繩索嗎？

    眼看已經有人過了時空裂隙，鬼嘯宗老祖心知行跡敗露時間不多，他大發雷霆之下，決定血洗整個桃源，哪怕時間不夠，他毀掉這春風如意樓，毀掉這大康皇城也是綽綽有餘。

    一念起，鬼嘯宗老祖再次祭出一件法寶，那是一柄長劍，劍身升空陡然變大，直接朝地上斬去，要將整個大康一分為二了。之前春風如意樓的戰鬥，大康城內百姓雖然人心惶惶，卻並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今這飛劍卻是人人能見，城牆上被套上枷鎖的大康皇帝臉色發白，身體也是微微顫抖，他知道，這一劍斬下，國破山河裂，人命比紙薄。

    他們，所有人都活不下來了。

    就在萬念俱灰之際，一片紅雲飄入空中，與那巨劍撞在了一起。她絕美的身影，也落在了大康城內百姓眼中。

    那是他們的公主夏冰凌。那是在一片陰雲之中，陡然升起的希望，那一抹紅火，照亮了底下每一雙因為死亡的威脅而灰暗晦澀的眼。

    大康皇帝猛地想起了當初雲瀾仙司所做的語言，他說，大康的國運，繫在此女身上，難道，是因為這個？

    ……

    她快死了。

    既然要死了，就在臨死前，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好了。

    她以身祭劍是為了蘇浙，然而現在，她的最後一擊，是為了這個生她，養她的大康國。夏冰凌與那巨劍撞擊之後，身子猶如一片紅楓葉一樣從空中落下，蘇浙眸中已經有了淚花，他飛身跳過去，手中金鈴搖晃，讓本就受傷不輕的鬼嘯宗老祖神魂一震，趁他愣神的功夫，蘇浙欺身上前，將夏冰凌抱在了懷中。

    夏冰凌這會兒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她本並非杏仁兒圓眼，此時卻是瞪得老大，而直到這時，蘇浙才從她眼中，看清楚自己的模樣。

    「蘇浙，原來你長這樣。」夏冰凌滿足地輕聲歎道，「他們都騙我，你哪裡有雲仙司好看了。」她眼睛緩緩闔上，聲音細若蚊足，「最多，最多不相上下……」

    她的手想要去觸摸蘇浙的臉頰，卻是無法使出一絲一毫的力氣。體內所有的力量紛紛湧入星辰槍內，她的神智越來越模糊，最終，徹底的死去了意識，只是直到最後，她的臉上，也掛著滿足的笑容。

    她看到了蘇浙的樣子，那就是她心中所喜歡的模樣。

    如果說從前的每一天都叫喜歡，每一天清早醒來都帶著期待，那現在，她知道，她懂得什麼叫愛了。為他而死，她不後悔。

    蘇浙眼眶通紅，他發現，懷中的女子身子越來越輕，皮膚也越來越透明，這樣的認識讓他驚慌失措，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她的身體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光點，蘇浙才明白了什麼，他想要去抓住那些光點卻是徒勞，那些光點猶如螢火蟲一樣飛向高空，而空中，一柄長槍若隱若現，最終也消失不見了。

    蘇浙整個人彷彿被雷劈中一般，腦子裡一片嗡嗡作響。他愣了片刻取出絲囊，費勁力氣抓到了一個光點，然而之後，那些光影的速度消散得更快，只是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個活人，在他眼前變成星光消失了。

    他想起了之前聽到的那句話，「若以身殉，蒼天可鑒！」

    那一刻，蘇浙只覺得心如刀絞，他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呆怔片刻之後仰天長嘯，撕心裂肺的狂吼，在天地間久久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