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第一章 文 / 千代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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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騎馬回了翰林院天已經近乎黑透了。益清去耳院拴馬,魏池獨自回屋。剛才耿炳文喝了個爛醉,對他吟了一堆什麼「征途」啊「秋風」啊之類的詩,又說了一大堆「人生」啊「壯哉」的話,真不知道是黃湯把他灌醉了還是這些話說著說著自己就說醉了。反正最後把自己醉成了一灘,扶都扶不起來,臨走前算是從糊塗中清醒了一點「少湖」他眼圈紅紅的說:「我對不住你啊……」
對不住……魏池淡淡一笑,對他說這句話的人還真少,他輕輕的撥旺了火爐轉身坐在了案前。桌子上還放著沒編完的書稿,這些沒編完的書稿永遠都編不完。漠南,遠征,我真的能夠勝任麼?想起以前和師父在山上捕鳥雀,眼看要抓住了,卻被樹枝上的蠕蟲嚇得慘叫。但是又覺得不可思議,被小蟲嚇得魂飛魄散的自己居然隻身來到京城還中了探花。覺得心裡很堵,是的,做個翰林院的編修其實不錯,不愁吃穿不就是自己想要的麼?
如果燕王不是洞悉了他的秘密。
燕王的斷袖之癖在入京之前便聽人說起,說他過二十五卻未娶妻,還在王府裡面養了一大群公子,先帝就特別看他不上眼,偏偏這個混世王爺也沒什麼野心,樂得做個安逸主子。安逸主子?魏池冷笑一聲。
早知道燕王有這癖好魏池怎會不防?那一日去王府做客的不止他一人,外加又是跟著翰林院的蘇大人去的,蘇大人帶上他也不過就是圖他畫上兩朵花,在王爺面前討討喜。誰能料到這燕王還真是看人不看花,當著眾大人的面從身後給了他個熊抱。就在被抱住的那一瞬間,魏池感到燕王的身子僵了僵,放在他胸口的手微微的用了點力——他看不見王爺的臉色,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滿屋子的大人們一下子沒了言語——這是被震住了。所有人都知道燕王無恥,但是也沒料到無恥到了這個地步。魏池再不濟也是堂堂的朝廷命官,你來這麼一下算什麼?再說這魏池雖然性格謙和,卻是個讀書人,怎麼可能受得了這出……
魏池也沒了言語——這是被嚇的。所有人都說燕王無恥,但是他也沒料到能無恥到這個地步。完了,魏池臉色鐵青,燕王的手還放在不該放的地方,但是明顯已經僵住了。要說什麼?要做什麼?啊……魏池覺得自己彷彿被一盆冰水潑在原地……
燕王陳昂——這個罪魁禍首其實被嚇的最厲害……哎呀呀,探花郎……居然……居然是探花娘………………
「魏大人的寫意畫的真好……」臉皮最厚的登徒子率先緩回一口氣「各位大人,咳咳……」
啊!啊?滿屋子的老大人們彷彿也一下子回了魂,有站起來說要回家批公文的,有突然想起有詩會的,有突然想起夫人娘家那邊來了人的……蘇大人眼含熱淚:「魏,魏大人,明兒就要彙編了,咱們回去再看看?」
「是是,」魏池如夢初醒扔下筆就要逃,卻發現抱著自己的人並沒有鬆手的意思。
「蘇大人一個人先回吧,等魏大人畫好了本王自會差人送大人回翰林院,」厚臉皮徹底緩回了氣,說了這麼不要臉的話之後,手還不忘用點力施加點威脅。
聽了這句話,蘇大人差點吐血。旁邊的馬大人,張大人趕忙過來打圓場:「蘇大人,咱們就走吧,王爺自有安排……」自有安排???蘇大人覺得腦袋有點昏……罪過啊,罪過啊,魏大人呀魏大人,你這麼個大男人,長兩條這麼長的腿……你自己不知道跑嗎?……這孩子,是不是太老實了……蘇大人老淚縱橫。
轉眼間,一屋子人走了個乾乾淨淨。
陳昂反手扳過魏池的臉:「魏姑娘,給本王一個解釋吧。」
現在回憶起來,魏池不得不痛罵自己老實,自己怎麼會老實到傻乎乎的歪在他懷裡解釋啊……她知道,自己說的燕王不可能全信,但事實已至此,除了坦白也別無他法。那天留宿燕王府倒確實是在畫荷花,一連畫了一沓都不能讓陳昂滿意,直到要天亮了才勉強有張能見人的,丟了筆,倉皇逃出燕王府。
過了半個月後,陳昂派人送來了請柬。
進了燕王的書房,看到那一夜畫出的所有畫都已經被裱了起來,一共二十六幅。正在驚訝,卻聽到身邊的那人幽幽的說:「既然魏大人求的是個安樂,本王不防成全你,只要你不說不該說的話,過個三五年,我自會給你個告老的機會,魏大人應允了就請吱一聲,本王馬上就把這書房裡的古跡名筆全部換成荷花。」
「好」為什麼不說好?安樂……不就是自己所圖的麼?
這兩年雖然是受了些風言風語,但是也總算是平安的挨過來了。沒信心永遠瞞下去,不如及早脫身。但是沒想到這個多事的耿炳文啊……魏池有點惱火的撓撓頭。天已經黑透了,白天就很安靜的翰林院此刻更是安靜。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停的,窗外的樹枝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漠南,更遠的北方,漠南人,草原上的蠻夷,沒想到……自己也會和這樣的事情扯上關係。今天原本就是在和陳昂商量如何躲避這個禍事。裝病?裝瘋?要不裝傻?陳昂笑她幼稚,要裝也輪不到她魏池去裝,皇上不是要試探麼?明兒自然有陳某人去大鬧天宮……
可是,這居然是炳文的主意,魏池心裡好像被點了一團火。
益清拴了馬後準備進院幫魏池更衣,卻看見魏池坐在案前,燈也不點,這一坐就是大半個時辰。益清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心裡也有些著急。他是真心的喜歡魏大人。和別的大人不同,魏大人總是那麼平易近人,對他這個做下人的也隨和。更何況他的主子還是京城有名的神童呢!在益清心裡,就是大人的朋友耿大人都比不上。就是出了那樁事兒之後……翰林院的其他大人都不與自家大人來往了。這裡畢竟是翰林院,各家的書僮都是些□得當的人,自然沒有人拿這個說笑。但是,心裡還是不是滋味,益清覺得自家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雖然大人長得是很清秀甚至很美麗……但是絕對不是那樣的人!都是可惡的燕王!三天兩頭的差人送帖子來……一會子要品茗,一會子要賞花。大人也是個老好人脾氣,都不知爭辯一聲。
益清正坐在前廳唉聲歎氣卻看見魏池外衣也不穿徑直走了出來。
「大人,天氣冷……您這是要去哪兒?」
「益清,把馬牽出來,我現在去一趟燕王府。」
燕王府?益清的眼睛瞪得銅鈴大:「大人這麼晚了去那種地方作甚?」
那種地方?魏池覺得這個詞用得有些帶刺,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有事與燕王商量,你不必多問……也不必去了,看樣子過一會兒還得下雪。」
益清一聽這話趕緊捉住了魏池的手:「大人!請務必帶小人一同前往!!」那樣子就像是準備咬燕王兩口似的。
魏池拍了拍他的頭:「去就去吧,快去牽馬。」
走出院子,魏池回頭望了望自己住了兩年的地方,天實在是太黑了,只能夠看到房子的輪廓。他只能與這個朦朧的印象告別。
如果我能活著回來……希望我能活著回來!
建康六年,春,齊邊境發生戰亂。武帝決定出兵漠南。
魏池意外的進了三級,被任命為委署護軍參領!
陳昂意味深長的說:「少湖姑娘啊……本王覺得反正都要去演猴戲……不能白演,多少也要討點什麼好處回來,怎麼樣?連進三級!本王的本事果然是大!要知道……當時我哭得可是肝腸寸斷,魏姑娘,本王的對您一片深情您可不要忘記。你此去就老老實實的做你的參領,離那些危險的事情遠一點,奴家在京城裡等你回來~」
奴家……魏池感到脖頸一陣雞皮。
陳昂假裝擠了幾滴眼淚,又從屜幾里拿出一把小小的匕首:「拿著,這是插在靴子裡用的,雖然你連個雞都抓不住,不過有這個總比沒有的強。」轉身趴在床邊抽出了一束銀針:「醫術你倒是不錯,這些銀針是特殊鍛造的,每一根的硬軟都不同,這束是淬了毒的,針柄是方的,這束是沒淬毒的,炳是圓的……拿好。」又一個鯉魚打挺撲到床裡面拿出一根金釵:「喏,暗器,來不及還手的就按這裡,笨蛋!沒叫你現在按!只能用一次的……哎,算了,換一個給你吧……可憐了我的床罩子。」
陳昂飛來滾去的折騰了大半天,從寢室的旮旮旯旯刨出了一大堆邪門兒的東西。
「王爺……今天您可讓在下對您刮目相看了呀……」
陳昂想了想又從一個筆筒的底座裡取出一瓶藥丸遞給魏池:「這個藥很有用,如果你忍不住想和某位軍哥親熱……吃下這個就不會懷孕……」
魏池突然有點同情皇上……
「好了好了,謝謝王爺的好意」趕緊打了斷這個二百五:「我只要這個就可以了」
魏池順手拿起那把匕首□靴子。
「這個拿著」陳昂拿出一個銀質的小哨子:「這是鴿哨,每十天就會有我的鴿子來一次,記得給我回信,這些鴿子中有一半能被皇上攔截……所以,多少寫點親熱的話給我。」
說完,陳昂輕輕的摟住魏池:「魏大人不親親本王麼?」
「王爺,兩日之後就要點兵了……下官告辭了」
陳昂親自把魏池送出王府後靠在門口的石獅子上對著魏池的背影拋了好一陣子的媚眼才心滿意足的收手。
二月初四
大軍點兵
前軍由皇上的親弟秦王陳宿任總督,昭毅將軍胡潤之任總兵官。後軍由兵部右侍郎王允義王大人任總督,昭武將軍薛義任總兵官。耿炳文的叔叔耿祝邱在後軍任副統帥,而魏池則被編入後軍任委署護軍參領。
前軍於點兵之日出發北疆。後軍例定二月底出發。
點兵之後,便不得再回住所,要入軍營居住。
魏池深知先帝治軍之嚴,在出門之前便囑咐益清不可前來送行。隻身入了大營後便盡快進了自己的帳篷,正準備休息卻聽見自己的小校在外面喊:「魏參領,耿副統帳前問話!」
魏池趕緊整理衣冠出帳,對著耿祝邱做了一個拱。
耿祝邱也不說話,只是細細的打量著他,這個魏池倒也不如傳說中說的那般不堪,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個文弱書生,既然侄兒有托於自己,還是行個方便的好。
「魏參領不必拘謹,這軍營不比那翰林院那麼多禮節」耿祝邱退身一讓,讓出後面一位青年人:「這是胡楊林,我手下的千總,以後就聽命於您了,魏參領有什麼疑惑問他便是。」
耿祝邱這人也不囉嗦,說完後微一拱手便走了。
「胡千總不必多禮,進帳來說話吧」魏池趕緊道。
聽了這話胡楊林才抬起頭來隨魏池入了帳。楊胡林是個標準的北方漢,今年剛好二十二歲,之前是耿祝邱手下副將的千總,為人一向謹慎,耿祝邱就是看中了他不闖禍的性格才把他派給了魏池。
胡楊林初看到魏池有點驚訝,早聽說魏池生得好,但是沒料到居然比姑娘還生得美。
「參見魏參領」
「不必如此拘禮,以後沒人的時候叫我少湖就是」魏池知道耿祝邱的好意便不願意與這個年輕人生疏。
「少……少湖?」胡楊林一時有點沒反應過來
「哎!」看著他的呆樣子,魏池忍不住笑著應了一聲。
胡楊林一下子紅了臉吱吱嗚嗚不知說什麼好
真是個嘴笨的人,魏池也不好意思再拿他開玩笑,於是正色說:「胡千總,我是個文官,這行兵打仗的事我實在是不熟,還有大半個月便要出征,要學點什麼還要靠千總指導一二才是。」
胡楊林知道耿副統叫他來也正是這個意思。委署護軍參領,在帳外可領三千人,在帳內可行二品參謀之職。這魏參領原本是翰林院的修編,料想是留在大帳中的人。要學弓箭朴刀恐怕沒什麼用,但是…………胡楊林突然想起個事兒來。
「魏參領會騎馬麼?」
「騎馬?當然會」當朝的官員們出門多是騎馬,自己當然也會「我出門都是騎馬的。」
胡楊林就知道魏池會這麼回答,在京城的石板路上遛一遛也能叫騎?……這些文官啊……
「魏參領,會騎翰林院的馬……基本算不上會騎。」
「咦?」
胡楊林在內心白了對方一眼,您也別咦~了,明天上了教場保準叫你哭!
次日一大早,魏池便身著短襟來到了教場。胡楊林已經早到了,手上牽著一匹黃馬,看上去瘦瘦的,還不如自己以前騎的那些威風呢。
看到魏池不屑一顧的樣子,楊胡林搖搖頭:「魏參領,下官先騎給您看。」
說罷縱身跨上馬背,雙腿輕輕一夾,瘦馬便向前奔去。教場其實就是個黃土壩子,黃馬一跑便掀起了許多黃土。轉眼一圈已經跑完,胡楊林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魏池:「魏參領試試。」
魏池接過韁繩,和以前用皮革韁繩不一樣和以前鄉下的麻韁繩也不一樣,這種手感像似麻非麻挺刺手的。觀察完了韁繩,魏池才發現——沒人幫著穩馬。呃,勉強把馬穩住後,魏池也算顫顫巍巍的上去了。
駕!黃馬跑了起來,不過就是灰大些……跑完一圈,魏池便下來把韁繩交還胡楊林。胡楊林沒有接,反手抓過了魏池的手,一下子捋起了袖子。夠細也就算了,居然還那麼白!!自己的大黑手往上一抓還真是……怪不得京城裡面都稱這位探花郎是荷花仙子下凡呢。搖了搖眼前的纖纖細指,胡楊林無奈的說:「參領大人,您這個樣子是上不了戰場的,會騎馬不是能騎上去就算,而是要穩、快,能急停急走,看這十多天咱們能不能把騎馬學會吧。」
在胡楊林的指導下,魏池開始學騎馬,準確的說是學上馬……